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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你又欺负解颐了!”小枣手叉腰瞪起眼睛说。
“你这混小子,你爷爷一把年纪了,想吃两道好菜怎么就成欺负了,她要是手艺不好我才不找她哩!”孙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又回头笑呵呵地说,“丫头,随便炒两道,什么都行,最好能做道回锅肉,今天路过白石巷正好有人家在做回锅肉,那香味!”
“你教我鬼门十三针我就去。”阿依挑眉。
“那我可不会!”
“你不是常说你是针灸界的祖师爷么?”
“你这丫头,又瞧不起我老人家,老人家我活了这么久不是白活的,除了鬼门十三针不会,阿南那小子的针法未必如我,你去给我炒俩菜,回头我教你七星梅花针疗法。”
小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爷爷又开始唬人了。”被老爷子敲了一记。
“你这混小子!”
阿依无语地揉着太阳穴。
站在厨房里,系上围裙准备做回锅肉,小枣帮忙打下手,忽然歉意地说:
“解颐,爷爷他总是那么任性地使唤你,真不好意思。”
“老爷子也教了我许多,再说……因为我没有爷爷……照顾老人家也挺有趣的。”
“自从奶奶去世爷爷一直很寂寞,所以才喜欢喝酒吧,因为以前每次喝酒奶奶都会唠叨,他是靠这种方法来怀念奶奶吧。不过爷爷他很亲近你,不然也不会总是使唤捉弄你。”小枣笑说。
“我知道。”阿依切着肉,回答。
捧着特大碗回锅肉,两人一边闲谈一边往回走,刚走到房间门口,忽见当归满脸慌张地从屋里奔出来,脸通红,眼泪聚在眼眶里就快流出来了,他满头是汗,一边指着屋里一边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
“老爷子……老爷子他……”
阿依微怔,小枣莫名其妙地问:
“当归,你怎么慌慌张张的,爷爷又骂你了?”
当归拼命摇头,泪如雨下,恐慌又焦急地说:
“老爷子他……老爷子他突然昏过去了!”
阿依大惊失色,端着菜碗冲进屋里,小枣浑身一震,亦慌张地紧跟上去。只见朴素的房间内,孙老爷子四肢缩成背弓状昏倒在地,旁边有凳子歪倒,显然是从凳子上摔下来的,酒葫芦摔坏在一旁,洒了许多酒,混了不少的呕吐物,一片狼藉。
小枣吓得哇地哭了,扑过去拉起老爷子的手大声道:
“爷爷,你醒醒啊,爷爷你怎么了?爷爷!”
阿依手中的菜碗啪地摔在地上,惊慌地瞪圆眼睛,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跪下来扶起老爷子的脸,只见那右侧瞳孔已然散大,牙关紧闭,全身寒战,意识不清,无论怎么叫都不应。她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心跳骤然停顿,手颤得厉害,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对腿发软满脸是泪的当归道:
“快去把先生找来!”
心理建设没有完全做好的医徒在遇到自己亲近的人病危时,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慌乱,因为他知道疾病的可怕性。
“快去!”阿依的厉喝终于让当归回过神,转身撒丫子就跑。
阿依深深地吸了口气,老爷子年纪大了,病了很正常,她之前那么拼命地学习,不要紧的,一定能撑到先生赶过来。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静下心来,闭上眼,手搭上老爷子青筋凸起的脉搏。脉弦滑数,口唇红干,舌僵而红绛,苔黄厚干焦,膝肘僵硬,间有抽筋,喉间伴有噜噜的痰声。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可以判断此是脑卒中症,既脑中血管突然破裂的急症,属肝风内动,痰淤阻塞清窍。
风、痨、臌、膈四大疑难症中,风居首位,凶险,且致死率极高。
阿依的心里越发慌张。
“是脑卒中。”她沉声开口,想用这样的语气压抑住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帕子缠住手指伸进他口内清除呕吐物,以防堵塞气道,她竭力平肃下面色,吩咐,“小枣,去取安宫牛黄丸,再煎小续命汤。”
“是!”六神无主的小枣仿佛从这沉稳的声音里找到主心骨,她的镇定让他不由自主地信服起来,抹着泪转身就跑。
阿依取出三棱针,深呼吸,先重刺十宣,十二井,又致双足趾尖出血,以刺激末梢神经,减轻脑压,又用毫针强刺素髂,人中,内关,足三里,丰隆,涌泉,由上而下,重刺健侧,引血下行,希望能促使老爷子意识苏醒。
第六十八章 尴尬
小枣从外边奔进来,大声道:“解颐,安宫牛黄丸来了!”
“解颐姑娘,孙老爷子怎么样?”秦逸的小厮田七跟着跑进门,蹲下来说,“逸少爷已经服药睡下了,没三四个时辰不会醒,我虽懂得不多,以前也跟着少爷在药堂帮忙过,要我做什么?”
他突然闯进来,焦急的嗓音在静室内过于刺耳,差点将阿依紧绷的神经扯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平复下来,继续施针,平声回答:
“小枣,小续命汤!田七,帮我把药化开!”
小枣这才想起还有续命汤要准备,慌忙跑出去。田七点着头,麻利地将丸药用水化开递给她。
老爷子仍在昏迷,不可能自己服药,脑卒中昏迷的时间越久后遗症越大,身为大夫若是半身不遂浪费了高超医术,老爷子会哭吧。阿依凝眉,努力撬开老爷子的嘴,一把年纪了偏偏牙口奇好,她尝试用汤匙将药汁送进他牙关紧闭的嘴里,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不行啊,老爷子昏着,根本喂不进去!”田七见状越发紧张,焦躁地说。
阿依眉头紧锁,沉声道:“去拿葱叶来。”
《备急千金翼方》曾有关于用葱叶为昏迷中的病人喂食的描述。
田七慌忙应下,跑去厨房拿了一大把葱叶回来,却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因为阿依已经极“心狠手辣”地将老爷子宝贵的门牙给折断了。指尖上还沾着血,他忽然从这个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感觉到一丝惊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葱叶!”她伸手,肃声说。
田七赶紧递给她,阿依扶着老爷子的头,将葱叶插进他的口中,含了苦涩的药汁顺着葱叶送进去,就在她以为这样一定会顺利时,昏迷中的老爷子却狠狠地被呛了一下,面色霎时紫胀起来,呼吸越发困难,病情竟比刚刚更恶化了!
田七吓得妈呀一声,阿依心脏重重一沉,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前糟糕的状况让她怕得有种想哭的感觉,喉咙梗得难受。命令自己不能慌乱,她再次深深地吐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了下,伏趴在老爷子的喉间,果然听见里面隆隆的痰声。
“给我麦秆。”她绷紧唇角说。
田七点头应下,转身跑出去四处找麦秆。
阿依知道这样做很恶心,生理上也无法接受,可不说孙老爷子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作为一名大夫,救人时她必须放弃自己的喜恶。将麦秆插进老爷子的嘴里,闭上眼睛,用嘴将卡在他喉间的一口浓痰吸出来,在田七愕然的目光里吐在帕子上。
根本没有漱口或觉得恶心的工夫,她急忙端起药碗,将浓浓的药汁给他喂进去,又将半丸化开,让田七用棉枝为老爷子频频点舌。
施针的手法比先前稍轻,此时的阿依双腿早就跪麻了,鼻尖上凝着汗珠,依旧屏息不敢乱了针法。小枣端着煎好的小续命汤狂奔而入,阿依接过来再次用葱叶把药灌进去,并以药液热敷在老爷子的前后胸腹。
抢救所用的时间并不长,阿依却觉得仿佛用掉了一辈子,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泊南匆匆进门,也无暇顾及她,半跪在地上查看老爷子的脸色,沉声问:
“怎么回事?”
“我判断是脑卒中,已经用三棱针和毫针刺穴,安宫牛黄丸一粒内服,半粒点舌,也用了小续命汤。”阿依绷紧表情,口齿清晰地回答。
秦泊南简单查看了老爷子的情况,取出针囊。
阿依跪坐在一旁,望着他有条不紊的施针手法,丝毫不乱的镇定表情,因为他的到来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窝气。她忽然觉得,无论她怎样努力都不及他的一片指甲,她明白他与她是云和泥的差距,他的实力遥不可及,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管她怎样刻苦她永远都是一团泥?
直到秦泊南肯定孙老爷子没有生命危险阿依才放下心,垂头坐在门阶上,头昏脑涨,疲惫不堪。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她微怔,抬头,入目的是秦泊南温煦的笑颜,他的微笑常带着能够抚慰人心的魔力。
“吓到了吗?”他坐在她身旁,笑问。
阿依垂头静默了良久,啜了口茶,淡道:“若老爷子出事,我就真吓到了。”
秦泊南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头,揉乱她的发:
“你今天做得很好,以老爷子的年纪突发脑卒中非常危险,多亏你果断处理才能捡回一条命,你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第一次救治的是一个突发羊癫疯的人,当时差点吓昏过去。”
阿依眸光晦暗,推开他的手,低声道:
“先生就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面对病人时不够冷静,竟还有工夫想恶心不恶心的问题,虽然施针时没有出错,却一直手抖得厉害,老爷子没有危险那是先生努力的结果。之前我自以为学会了诊脉和针灸就能做一个大夫,可今天才知道我差得远。我明明说过想成为像先生一样的大夫,可我突然觉得我这辈子都及不上你。”
秦泊南发愣地望着她沮丧的侧脸,半晌,扑哧笑了:“医者懂得反省自身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不过解颐,你究竟为什么想成为像我一样的大夫?”
阿依微怔,脱口回答:“因为想治病救人。”
“很好。”秦泊南欣慰地笑笑,抚摸她的头,“只要你时刻记着这个目的,就能成为一个好大夫,或许我没说过,你在医术上非常有天赋,而且这次的确是因为你抢救及时老爷子才能脱险,若不是事实,我才不会说这种无聊的谎。”
阿依心中温暖,望向他。
“当然了,就算你再有天赋,要超越我是不可能的。”他笑眯眯道。
阿依眉角一抽:“先生,你现在的表情真让人生气!”
她这表情极有趣,秦泊南笑得更欢,忍不住捏捏她粉嫩的脸:
“你生气时也挺可爱的!”
阿依微怔,感受到他指尖的粗粝,心脏一个滑跳,忽然不会呼吸了。
她诧楞的表情让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一阵狼狈,讪讪地松手,别过头去。
明月静好,气氛却诡异地尴尬起来……
第六十九章 一起去乱葬岗
第二天夜里孙老爷子才清醒神智,脑筋很清楚,虽然日后可以勉强行走,但因为后遗症手脚活动很不灵活,想再看诊是不可能了。他有两子一女,无人从医,次子在外地种茶,长子虽在帝都经商却只来探望过一次,老爷子不爱回家去,秦泊南亦没让他回去,依旧在原来的房间里做康复治疗,由小枣照顾,阿依协助。
林雅屏没有再寻死,安静地痊愈了,之后便提出要带领弟妹回父母的家乡去。她虽说要结清药费,秦泊南却没收,还让人帮她联系了同路的商队送他们一程,林雅屏自是感激不尽。
入秋后天气依然炎热,阿依出诊归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