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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并不想再追问。
“你从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他问。
徐夫人双唇微抿:“我害怕。”说到害怕两个字,她交握的双手上,指节又开始泛白。
徐坤直觉有因,却不忍再问,揽着她道:“不要再想了。都已经过去了。”
徐夫人张着泪眼,细看之下,那里头又夹杂着一些寒凉。
……
戚缭缭整日守在院子里,哪里也没去,就怕燕棠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出乎她的意料,傍晚时分他就开门出来了,虽然还是有些怏怏地,但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他半蹲在打着瞌睡的她面前,手里握着一大把剥好了的瓜子仁塞过来:“吃完了去拿点钱,咱们上镇子里逛逛去。”
戚缭缭立马弹起来,回房取了一把碎银子揣上,又火速梳头换了衣裳,跟他上了街。
……
北边战事大捷,关外消息闭塞,所知有限,消息传到京师,朝野上下的欢腾完全已非关外所能想象。
泰康坊这些日子简直不要太热闹,除去各家各户本来的欢喜,还有频频登门来访的外客。
所以不光是沈氏他们应接不暇,作为主帅府上的叶太妃,更是已不知道每日里要接待多少拨。
云嬷嬷劝她不必人人都见。
她却说道:“我儿子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我为什么不能欢喜欢喜?你由着我。他平了北真回来,也许皇上就要有旨意下来了。
“等他搬出去,到时我再想以母亲的身份沾他的光,也是沾不到的了。想想,我可是打他一生下来就接手他到如今的呀。”
云嬷嬷叹气:“您看您,我不过是怕您累着,才提这么一句,您好端端地提这个作甚?”
叶太妃笑笑,不说话了。
皇帝接到戚缭缭的密信时,刚刚好发完一堆的犒赏旨意下去,朝廷在犒赏军将这方面从未吝啬过,这次自然又是要隆重些的。
卫贵妃陪在旁边帮着磨墨,还提议着是不是到时候大军凯旋了,再好好以燕棠和戚缭缭为主设个宫宴,以弥补当初他们于新婚时仓促出征的遗憾。
这边厢信看到一半,皇帝脸色却倏地变了。
他起身走到帘栊下,把剩下的半篇看完,而后凝眉沉吟半晌,就下旨道:“先不必忙乎了!让李芳把刚才发下去的犒赏折子全部拿回来!”
卫贵妃愣而起身:“出什么事了么?”
皇帝沉气:“朕要亲自去西北犒赏三军。”
第465章 她没有错
燕棠这几日照吃照睡照干活,除了话语少了些,沉默的时候多了些,其余没别的。
这使戚缭缭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他了,也许她心里还是把他当成了前世里那个只是跟她在坊间做伙伴的那个他,而忘了除去那一面之外,他其实还有很多面,所经历的人和事都不是那个时候的她所能看到和了解的。
她觉得他会脆弱不堪或者是情绪崩溃,那些都是基于“苏慎慈”心目中的他而言。
于是她就也只是陪伴而已,他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做点针线,给点准备点纸墨什么的,他吃睡的时候她也照样干自己的,他要出去,她总是最快速度收拾到他面前,他不提到这件事,她也不提。
这样平淡的日常,反倒又衍生出另一种温馨切实的感觉来。
他们从成亲到如今,其实都还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度过哪怕一日正常而平凡的婚后生活。
天天都是在战争的氛围下持续着日常,粗糙而简略。
而现在,这样按部就班,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等着去办的日子,哪怕只是很平常的陪伴,很寻常的散步逛街,反倒显得真实起来。
上晌,去镇子里买了些针线,凭窗坐在小饭馆里等着上菜的时候,看着满馆子里挽着裤腿趿着鞋子的乡民,再看看淡然自若坐在对面端着杯子喝着粗茶的燕棠,她回想起第一次请他去坊门口小面馆吃面的情景。
她不知道前世里他终究有没有知道他的身世,如果知道,他又是怎么度过的这段颠覆的日子。
而前世里萧珩在他的命运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很庆幸这一世里她能有机会这样陪在他身边,哪怕她并不能帮到他什么,但至少她是唯一不会随着他的身世变换而对他有任何改变的那一个。
她往他茶杯里添着茶,又让小二添了碗山参枸杞肉骨汤过来给他。
燕棠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对她的所有作为并没有留意。
他的心情从最开始的很凌乱很复杂,到四五日后的今天,虽然已经平复了很多,但终究有些坎没办法一下子迈过去。
“你说皇上有密旨给你,是什么密旨?”他终于开始问起来。
戚缭缭放了杯子:“他拿了个刻成狼头图腾的图样给我,让我上乌剌去寻找,没说是人还是物,总之就没头没脑的。”
“‘狼头’?”他收了目光回来。
“对。看模样应该是只玉镯玉环什么的之类,后来安达说那狼头是乌剌王庭祭帅用来镇邪的。后来我问他是不是找的容姬,他说不是,但是我直觉他找的应该还是一个什么人。”
燕棠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乾清宫,皇帝让他挂帅之前,手里观看的那件玉环来。
定然是它了。他在捉拿其其格的时候,也是曾经问过她的。
如果他打听的是人,又不是容姬,还会是谁?
他的生母吗?
那么他的生母即便不是容姬,也定然是跟皇帝有什么瓜葛了,不然他为什么找她(他)?
所以,他真的是皇帝的儿子?跟萧珩是异母的兄弟?
“还在想这事儿呢?”菜上来了,戚缭缭给他夹菜。
他不置可否,垂手端了碗,又道:“跟我说说容姬的事情吧。”
不管这个传奇的女人是不是他的生母,他都开始想要了解了解她。
难得他肯主动开口,戚缭缭放了筷子:“其实容姬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堪。
“根据我现在掌握的信息,她是多年前带着扈从在西北或者关外某地被苏赫掳去的,先是她独自进了王庭,然后苏赫动了恻隐之心,把她的扈从找到后一并接到了王庭。
“在王庭她度过了连安达也具体不清楚的几年之后,就被胡章盯上了,然后就有了后来那一出。
“不过我现在感到奇怪的有两点,一是纵然容姬可能与皇上遇上,但她的扈从居然一个生还露面的都没有。
“二是安达交代过,贺楚早些年也在寻找一个人,但他要找的人可能不是容姬。”
别的问题她都不想再费脑子,但容姬就算是美色招祸,不容于世,可她的扈从总不应该全都跟着死了。而且贺楚要找的人是什么人,跟皇帝要找的人一样,让她全无头绪。
她望着他,温声道:“所以纵然容姬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和皇上有什么纠葛,她也应该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无助之余随便靠个男人苟活的那种女子。萧珩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燕棠抿着双唇,眯眼看着窗外。
之前他曾确实是看不太起这样祸乱宫闱的女人,因为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些祸国妖姬大多**。
所以萧珩在说到他是容姬所生时,他确实是感到羞耻。
他觉得一个人总该洁身自爱,她既是苏赫的宠姬,如何在失散之后又能立刻跟邻国的皇帝纠缠在一起?并且还生下孩子来?
没有男人,她就不能活么?
他承认,这也有他出身王爵的一些偏见在作祟。
子不嫌母丑的道理,他懂。
可是懂是一回事,真要接受又是一回事。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严格的,所接触的人和事,哪怕某些人道貌岸然,至少也是在道德约束之内。
他一直以有燕奕宁那样英勇正直的父亲,和叶太妃那样温婉衿持的母亲为傲,他祟尚他们的人品,信奉他们的准则,这与他们的高贵出身无关。
因此他无法接受自己有个那样随意委身男人的生母
他觉得,哪怕她曾委身于苏赫为妾,只要她不是随意乱来的,他也并不会看轻她。
可他得到的消息偏偏是
所以,萧珩说她“人尽可夫”,他有什么理由反驳呢?
“燕棠,在这个世上,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要活着是很艰难的。这不是你我凭自己的经历和出身可以决定的事。”
戚缭缭看着他黯然的双眼,说道:“以你我这样的身份,可能会信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是对于相当大的一部分人来说,好死却不如赖活着。
“所以如果容姬真的在流亡的过程里,为了生存有过什么不符合你我准则的作为,只要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其实我觉得她没错。何况有些事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第466章 你找容姬?
即便她认为容姬极大可能不是他的生母,也很可能跟皇帝没有关系,可是在皇帝亲口说出真相之前,仍然存在着可能,所以一味地安慰他,跟他强调没有这个可能,是不明智的。
他的认知仍然在高高在上的贵族的思维里转不过来,如果不端正他,那么一旦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变成现实,他会更绝望。
话说回来,如果她不是活了两辈子,也做不到突然之间接受这样的身世啊。
他们都是贵胄,家族没落或许还不要紧,出身观念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潜移默化形成的。
贵族的风骨和节气,是不容许他们做出这样不择手段以求苟活的行为的。
燕棠咬了咬唇,低头拨弄着碗里的饭。
戚缭缭想了下,又问他:“要不然你这样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也沦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你是希望我活着,还是希望我去死?”
燕棠手停住,抬起头来。“我不会让你有这样的时刻。”
戚缭缭道:“只是假设。而且一辈子那么长,这种事情谁也不能保证。”
他抿紧双唇,回答不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这种拷问对他来说太戳心了。
如果她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当然希望她活着!
可是如果她遇见的是容姬这样的情况……
他那么爱她,那么希望她眼里只有他,连她当年给黄隽送过吃的他都耿耿于怀至今,萧珩对她毫不掩饰的情愫,令他也毫不掩饰对他的排斥,如果她需要像容姬那样才能保命,他能接受吗?
就算她能活着回到他身边,他能够像从前那样爱她吗?
如果能,那么他对“生母”的硌应又算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能,那么他当初对她发过那些山盟海誓,说她无论怎么样他也会跟她一起,又算怎么回事?
他忽然觉得叶太妃当初说的话有道理了,如果根本不曾共同经历过什么,只凭着一时的欢喜,就信誓旦旦地说出不管怎么样都会在一起,实在没有什么可信度。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
他垂下头来,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办法骗她说他完全不在乎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因为在儿女情上,她是他的全部。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说不让她这么做,因为他是那么渴望能跟她一起走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