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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往后孩子和你不是一个姓,外人知道了怎么想?”
宗恪眨眨眼睛:“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再大也大不过‘我乐意’三个字。”
阮沅苦笑。
那天阮沅靠在床上,还在给孩子做那只虎头鞋,这双鞋快完工了,两只小老虎瞪着可爱的大眼睛,模样栩栩如生,再有个半天功夫,就全做好了。她在忙针线活,宗恪则抱着一大本辞海,趴在桌上翻来翻去,又拿笔在纸上划来划去,不满意的就刷刷涂抹,阮沅看他皱着眉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
“唉,就这样了……”他终于合上了辞典,往椅子背上一仰。
阮沅听他这么说,好奇心起:“想出来了?”
“嗯。”宗恪点点头,“反复考虑了好几天,比较来比较去,还是这个字好。”
“什么字?”
“瑶。”宗恪扭过脸来,看着她,“就叫宗瑶,好听吧?”
阮沅的脑子,嗡的一声!
手中的针一下扎到了指头,她疼得“哎呀”叫出来!
宗恪慌忙起身:“怎么了怎么了?!”
阮沅赶紧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不小心被针扎到了怎么想到用这个字的?”
“孩子这一辈的,都是用的王字旁。”宗恪说,“宗,宗琰,宗,宗……都是美玉,这一个,也得一样。”
阮沅含住流血的手指,她的心,突突地跳!
为什么宗恪会选这个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字!她心慌意乱地想,梦里那个野兽般的男孩,不也叫的这个名字么?……
“觉得这个字好?”她抬起头来,看着宗恪。
“我觉得不错呀。”宗恪低头看看手头那几张写满名字的纸,“一来,好些字都太难写了,若是在宫里还没问题,可在这边,上学上班什么的,咱们不能给孩子造成障碍;二来,王字旁很多字都像女孩儿名字,这个字还行,男女通用,而且也好写,也好念,宗瑶,我觉得挺顺口的。”
宗恪兴致勃勃说完,却发现妻子的神情有些呆滞。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字?”
阮沅不知该怎么说,她磕巴半天,才道:“总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宗恪一怔。
“再想想别的字,好么?”阮沅努力笑了笑,“别这么着急就定下来,也许还能选个更好的。”
宗恪有点想不通,他看看手头那几张纸,宗瑶这名字,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阮沅会反应这么大?
“好吧。”到最后,他点点头,“让我再想想。”
然后,他又转回身,再次翻开了辞典。
“对了,宗恪……”阮沅忽然喊住他,“问你个事。”
宗恪回头看她。
“我想起,儿身边是不是有两个宫人?”她问,“一直不知道那俩闺女叫什么,你知道么?”
“哦,怎么想起这个来?”宗恪说,“一个叫绿爻,一个叫红离。都是从小就跟从太子的,绿爻人很老实,也闷,红离话稍微多一点,脾气活泼些,儿以前还嫌她呱噪,想换个人。这俩名字也是他取的,用的阴阳八卦里的字,这孩子天性就这么怪,我还数落过他呢,到时候太子府里的人,名字肯定一个比一个怪怎么想起问这个来?”
“不,没什么……想起来,随口问问。”
宗恪摇摇头表示不解,他回过脸去,继续对着辞海。
阮沅低下头来,她看见手指的血,沾在虎头鞋上,鲜血正正落在小老虎的眼睛里,不知何故,这血红的颜色,让那只原本憨憨的小虎,无端显出几分狰狞……
阮沅打了个哆嗦!
接下来的几天,阮沅坐卧不宁,她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她原以为那噩梦退得远了,她已经快忘记了,却没想到这下子,又全都想了起来。
阮沅越是勒令自己不要去想,梦里那些恐怖的镜头就越是不断浮现在她眼前。这让她几乎没法再专心做她的针线活了。
这样下去不成,阮沅突然想,自己得找人求助。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得抑郁症的!
想到求助,阮沅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厉婷婷。那天宗恪没回来,她打电话给表姐,本来没做太大的指望,她知道如今这三人的关系很尴尬,自己和宗恪的事,不该再把厉婷婷搅进来。但是那晚上,虽然半夜被吵醒,厉婷婷却一点脾气都没有,还竭力安慰阮沅不要慌。这让阮沅觉得,表姐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人。
后来宗恪回来,她又来了电话,问阮沅情况如何,当时阮沅正为宗恪落泪,也不敢说太详细,只说宗恪回来了,一切都没事。
厉婷婷听了说那就好,她问了姜啸之,姜啸之说宫里应该没问题,只是宗恒这几个月经常往这边跑,不知道在查什么。
“阿沅,你现在身边没人帮,有什么事一定要开口,听见没?”厉婷婷严肃地说,“别磨不开面子,面子一斤多少钱?只顾着面子,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厉婷婷这话说得阮沅破涕为笑。
她早已经知道阮沅怀孕的事,却没说什么,似乎不打算做任何评价,只说忙不过来的话,就叫她身边的锦衣卫去帮忙,免得他们成天闲着打牌玩游戏,她看着生气。
后来宗恪和阮沅和好如初,阮沅又打了一两次电话给厉婷婷,期间也会提一提自己的近况。阮沅能明显感觉到,表姐不像刚开始那么冲了,而且她的话里话外,也都是为了自己好的意思。看来厉婷婷依然把她当做亲人。
厉婷婷和她说,关于准妈妈还有育儿经什么的,阮沅就别指望她了,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都忘光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厉婷婷说,“现在就算太子在我面前,我可能都认不出他来。”
阮沅沉默,她知道,自己没法去体会厉婷婷的感受。
“不过你如果有什么问题,问问我妈也行。”厉婷婷又说,“她年龄大,知道得也多。”
厉婷婷这话,提醒了阮沅。
她没有婆婆可以问,也没有妈妈可以依靠,却还有个舅妈。舅妈把厉婷婷养大,就算没生过孩子,舅妈对这些事也总有了解,不像她,全然生手。
“唉,我也想问的,可是怕舅妈不理我。”阮沅说到这儿,就把上次舅舅在电话里发火的事儿,告诉了厉婷婷。
厉婷婷听了,半晌,才道:“我爸是那么个臭脾气,阿沅,你别放心上,这些乱事儿和你没关系。你放心,我妈不会的,我妈心最软了,你要是担心,我先给她个电话。”
“不不,表姐你别打电话。”阮沅慌忙说,“你一个电话,说不准舅妈就跑来了,那可不好。”
“……那倒是,我妈就爱瞎着急,什么事儿都喜欢操心。”
“还是我自己来吧。”阮沅最后说,“等我准备好了,再给舅妈电话。”
这话说了也有一个月了,阮沅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和舅妈联系一下。
她知道,如果打电话过去告知详情,舅妈听说她怀孕了,一定不许她过来,一定自己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她。舅妈是长辈,她不好让长辈拎着大包小包来家里照顾她。
再说,如果是舅舅接的电话,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阮沅在心里琢磨了两三天,然后就和宗恪说,她想去看看舅妈。
宗恪有些吃惊,阮沅现在大着肚子,却要跑去隔壁城市看亲戚,这多不方便啊!
“其实一点都不麻烦。”阮沅软语安慰他,“成天坐在家里也闷,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车而已。”
“那我开车送你?”
“还用得着你开车了?”阮沅笑道,“我就坐城际快巴,又安全又快捷。”
宗恪沉默半晌,才又道:“可是阮沅,你觉得你舅舅……真的能接纳你?”
他这么说,阮沅也沉默了。
半晌,她才苦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养大了我,我不能一直不去见他们。舅舅虽然嫌弃我,舅妈却不会的,有她在,怎么都不至于把我打出来。”
既然阮沅都这么说了,宗恪也不好阻拦,但他仍旧坚持要开车送阮沅过去,他觉得大巴乱糟糟的,又脏,对他而言只是请两个小时的假,耽误不了什么。
临出门前一天,为了避免扑空,阮沅仍旧给舅舅家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舅妈任萍,她在问了“谁啊?”之后,许久,才听见了阮沅的声音。
“舅妈……是我,阿沅。”
任萍抓着电话叫起来:“阿沅?!你回来了?!怎么不回来看我们?!舅妈这两年担心死了!”
她这么一叫之后,阮沅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
她抹了抹眼泪,笑道:“我回来了,正打算明天去看您呢,舅舅呢?”
“哦,你舅舅这两天有事儿出去了……在外地。”
任萍说到这儿,似乎语焉不详的样子。
她这么一说,阮沅更加放心了,暂时见不到舅舅,她有点失落,但也不用害怕被舅舅怒骂了。
“那明天我就过去看您。”她说,“有什么咱们明天见面再细谈吧。”
挂了电话,阮沅松了口气,嘻嘻一笑:“没问题了,舅舅不在家。”
她那样子,活像逃过了一场艰难的考试。
宗恪也苦笑:“你舅舅还不知怎么恨我呢,我这个狄虏害惨了他女儿,现在,又把他好好的外甥给拐跑了。”
阮沅赶紧拿手掩住他的嘴,“别这么说。我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立场,现在既然咱们在一块儿了,我的立场自然和你一样。你若是狄虏,那我也是。”
宗恪听她这话,只觉一阵酸楚,不由苦笑:“做狄虏有什么好?以前旧齐的人,最瞧不起我们。”
“为什么要瞧不起?”阮沅撇撇嘴,“我就乐意当狄族人!多豪爽!有什么放在台面上,谈不来就拿刀来!这才像我的性格,旧齐那些人,只会在肚子里唧唧歪歪,我才受不了呢!”
宗恪笑起来:“嗯!你又那么喜欢马,骑马的样子也有模有样的,看起来倒真像个狄人的姑娘呢。”
一说起这,阮沅又得意起来。
“等儿子来了,咱们也带他去学骑马!”她很积极地说,“他爹娘都是马背上摔打大的,他也得过这一关!”
宗恪更笑:“人家才不干,有那时间,他学骑马还不如去学驾照。”
那晚上,阮沅因为舅舅这边的事得以解决,心情十分愉快,兴许是太放松了,她竟没发觉丈夫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后来阮沅累了,靠在宗恪身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宗恪见她安静下来,关上了灯,又伸手给她掖好被角。
凝视着睡梦中的阮沅,他心中,痛苦与悲哀还有爱猛烈交缠在一起,男人不由轻轻俯下身去,抱住妻子。
“……他爹娘都是马背上摔打大的。”
她无意中说出了过去,连她自己都忘了的过去,可是这句话,却剃刀般锋利地豁开了宗恪的伤口,让他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这样的缠绵,还能持续多久?等到终将不得不面对的那一天,她到底会是何种表情呢?
她会不会因为孩子而手下留情?或者干脆连孩子的情面也不顾?宗恪不知道未来迎来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结局。可是只要结局晚来一天,他就要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