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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认东西南北的?”宗恪诧异。
阮沅哆嗦道:“我……我找不着北了。”
“晚上。”宗恪利落地回答。
因为是落日,日光并不强烈。刚才的刺骨寒冷减退了许多,晚风凛冽,像是从广袤空间吹来的,但是味道里,夹裹着凄怆淡婉的植物芬芳。
她站在巨大宫殿的台阶上!
真的是宫殿里!
洁白宽广的台阶无限高远,像是要一直延伸到天际,落日很快就瞧不见了,只剩紫色和红色的晚霞,渲染着深蓝天空,巍峨的黑色殿堂,在台阶顶端无言矗立着,东西两侧,是有如大鹏翅膀般的侧殿阙楼。
“那是丹凤门。”宗恪轻声说,“看见了么?就是广场对面的朱门。放心,我们已经在宫里了。”
“天哪!这是……”
“我的帝国。”
阮沅屏住呼吸,眺望远方,原来台阶之下的,是几百米纵深的大广场。
“走吧,进去再说。”
……跟在宗恪身后,阮沅如同在梦中,他们步入正殿内,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这是清明殿,早朝的地方,现在一般没人来。”宗恪抬手看看手表,“侍卫的巡逻还得再过一刻钟才会过来。”
对阮沅而言,她从未独自一人来过这么空旷的地方,这就好像在冬日闭馆之后,偷偷钻入故宫,太大太空的场所,只会让人心慌。
“咱们去哪儿?”阮沅颤声问。
“当然是去后面的寝宫,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你才行。”
阮沅不敢出声,任凭他带着自己往前走。
“嗯,看看能否找到一个人……”宗恪一笑,“好歹证实一下我的身份,对吧?”
正说着,忽听对面传来脚步声。
“先躲起来吧,让我看看是谁来了。”宗恪拉过阮沅,闪身躲入垂下的巨大帷幔后。
他的语调很轻松,一点都不紧张。
“是谁?”一个苍老又有点尖锐的声音,“谁在那儿?”
天快黑了,殿内有些昏暗,但阮沅依然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正快速往这边来。
“谁在那儿?!出来!”
躲在帷幔之后的阮沅,忽觉一阵罡风迎面冲来!
就好像带着千钧之力,要活生生把她劈成两爿!
宗恪快步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凌铁,是我。”
那股怪力,顿时消失。
“……陛下?”
借着殿内暗淡的光线,阮沅能看见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看上去是个中年人,嗓音尖细,下巴没有胡须。
他脸颊上疤痕纵横,十分可怖。
“他是凌铁,”宗恪对阮沅说,“官职是内给事。通俗解释就是宫内总管。”
“陛下回来了么?”凌铁的目光移向阮沅,“这位是……”
“一个无关的人,呆会儿再和你解释。”
“你是皇帝?!”阮沅这才会意过来,“你真的是皇帝!”
宗恪苦笑:“恭喜你,答对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现在说不清,而且天色也晚了,你也累了。不如睡一觉,明天再谈好么?”
宗恪说完,也不看她,他拍了一下手,上来两个太监打扮的男孩子。
“阮沅,跟着他们先去休息。”宗恪说,“晚饭我会让人送过去。放心好了,没人再来追查我们了。”
目送她远去,凌铁突然说:“陛下,这姑娘,真的只是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嗯,如你所言,多少有点关系。”宗恪的笑容敛去,“能想象么?皇后宁可毁掉丹珠,也不许我动她。”
“这么看来,这姑娘身份十分重要啊!”
宗恪点点头:“其实带她回来,也是为了彻底查清这一点。”
第二十五章
绕过了无数屋宇、回廊,两个小太监把阮沅带到了一处僻静地方。
那是一个小院,不大,建筑装饰也不繁复华丽,阮沅推门进屋,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空气里涌动着一丝淡淡的灰尘味道。
院子里,一株兰花在灰色墙角落吐着清香。暮色中,墨绿植物伸出狭长枝条,一枚粉红夜蛾栖息在上面,阮沅一时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误入郎世宁的画里。
帮阮沅抱着旅行包的小太监,用力把包抱进屋内,另一个则点上了蜡烛。
阮沅四下走了走,屋子有厅也有里间,床上有被褥,缸里有清水。
阮沅觉得,这也就可以了。
“姑娘先歇着,等会儿有人送晚膳过来。”说罢,那两个小太监便退下了。
关上门,阮沅举着烛台,把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全都走了一遍,确定自己弄清楚了这房间的各项设施,这才回到卧室里。
“这就是我的新家了。”阮沅努力对自己说,不用怕,就当搬家换了个新地方。
她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感觉到有些不适。
原来,这就是穿越?
她居然就这么平平静静地来到另一个世界里:不是因为遭雷劈、不是因为掉进窖井里、不是因为被车撞。
太安静了,除了几次度假去深山,阮沅没有过这么安静的经历,她甚至都听不见鸟鸣。在都市呆得太久,噪音也成了身体附属之一,陡然间没了,还真是不习惯。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阮沅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刺激太大了,她都不知道该做何种反应。
不过,至少她还跟着宗恪!
想到这,阮沅多少振作起来,她还没跟丢这个人,虽然宗恪变成皇帝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
好在她早就做了决定,不管宗恪是什么人,皇帝也好,乞丐也罢,她都要坚定不移地跟着他。
发呆的时候,门外传来声音:“阮姑娘,晚膳送来了。”
捧着食盒进来的是个青衣太监,看起来二十二、三的样子,暗淡油灯下也照样显得眉眼清淡,模样爽利,等他抬起头来时,直如天使一般的温柔,孩童一般的微笑。
阮沅心里一动:“请问……”
那太监看她,等着阮沅的话。
阮沅搜肠刮肚半晌,终于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台词:“……请问公公尊姓大名?”
那青衣太监笑起来:“阮姑娘别客气,小的是陛下跟前侍奉的泉子。”
这名字倒可爱,阮沅想。宗恪身边侍奉的都是这么漂亮的人么?
为何凌铁那张脸却那么可怕?
泉子放下食盒离开,阮沅打开看了看,是白粥和几个小菜,她尝了尝,味道都很清淡。
心里揣着事儿,胃口也不好,勉强自己喝了半碗粥,阮沅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虽然想起米娜,她还是很难受。
她只和对方见过一面,而且印象实在不佳,但是猛然接到对方死讯,阮沅还是颇受打击。
没有手表,也没有相应的计时器,也许这儿有只是她不知道,阮沅就着不太明亮的光线,将带来的行李整理妥当,她又在灯下坐了坐,找不出可以干的事情,最后只好决定睡觉。
是夏季,但阮沅觉得此地可能更靠北,所以夜晚仍然很凉。
躺下时,阮沅觉得背部贴着的床铺硬邦邦的,她拉开砖头一样的被褥,新鲜棉花厚重的味道扑鼻而来,被子压在身上完全不柔软,但很暖和。
“糟糕,还没刷牙呢。”她不安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这儿找不到牙膏牙刷,她也没带来,据说古人是用青盐擦牙齿,唔,算了,反正她刚才使劲漱过口的。
阮沅决定,先不去思考太困难、太痛苦的问题,她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强大的、能解决一切难题的人。
也许明天醒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同一时间。
宗恪在灯下拆开一封信函,将里面的内容扫了一遍,又合上。
他重重呼了口气,将信函扔在一旁。
“早知向昶是个废物,却没想到他连半年都撑不住。”宗恪握拳,轻轻捶了一下案几,“这蠢物一味蛮干,楚州这样子,早晚得乱。”
泉子在旁,端上茶水,他一声都不响。
内臣不得言国事,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但实际上,宗恪并未全然遵守这规定,毕竟扶助他登上这帝位的最重要人物,就是个太监。
宗恪抬头看泉子:“她怎么样?”
“回陛下,过去时,阮姑娘正坐在灯下发呆呢。”泉子想了想,“好像,也没在干嘛。”
“没哭?”
“没有。看起来,没怎么惊慌。”
“咦?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女人。”宗恪道。
“陛下,她和皇后不像。”泉子说。
“因为没血缘关系。”宗恪说,“她是皇后在那边养父的外甥。”
“原来如此。”
“是林展鸿求那对夫妇收养了皇后。”
“陛下,靖海公还是老样子么?”
宗恪点点头:“样子没太变,看起来老了一些。”
“肯定的,这么多年了。”泉子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
“曾经的靖海公,却落得这样的命运……”
宗恪轻轻摇头:“他自己恐怕不这么想,不然他不会还想杀我说来,泉子,你觉得我这两年在那边,有什么改变么?”
泉子看看宗恪,摇摇头:“没觉得大改变,就是说话有点儿让奴婢听不懂了。”
宗恪笑了。
“陛下,那边……好玩么?有意思么?”
这个太监从五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所以说话并不那么拘谨。
“得看怎么说,那边有好些东西我喜欢,想带回来,也有好些东西让我讨厌,恨不得再不过去。”
宗恪说着,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烟缸,石制烟缸雕成玫瑰花样,有着自然的淡淡褐色,光线流泻,折射出奇异幻彩,吸引观者目光。
这是烟冻石,是他在巴伐利亚买的,为了这个价值不菲的烟缸,宗恪把最后一点旅费花光了,只好坐在路边给宗恒打国际长途请他救命。
宗恪不吸烟,但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烟缸,所以才带回宫里来。
也许不装烟头,还能装点别的,他想。
“唔,听着挺有趣。”泉子说。
“真那么想瞧新奇,哪天带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泉子笑道:“陛下这玩笑可开大了,奴婢哪儿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宗恪笑笑,“又不是龙潭虎穴,莲子都敢去。”
他这么说,泉子却乐了:“可是赵王不是说,莲子过去了,尽给他和陛下添麻烦么?”
“嗯,咱们适应那边的生活都不容易,但是有人行。”宗恪端起茶杯,“而且在那边活得如鱼得水。”
“陛下是说谁?”
“秦子涧。”
泉子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陛下是说那个秦子涧?”
“可不是。我记得,你和他还做了大半年的师兄弟吧?”
“是。他比奴婢岁数大得多呢。”泉子说,“后来他不是杀了赵全忠、逃出宫去了么?他还活着呀?”
“他活得挺好呢。”宗恪讽刺地笑了笑,“如今人家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若不是他,我还不会回来这么快泉子,你也是罪臣之后,为什么你和他不一样?”
“奴婢进宫时才五岁。”泉子说,“若是进宫时二十五岁,恐怕也得像他那样了。”
这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