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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多,宗恪没有耽搁太久,他随便挑了匹三岁的白色公马,又问阮沅想要哪一匹。
阮沅东看西瞧,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众马之中牵出一匹来。
宗恪一瞧,乐了!
那也是匹公马,一身乌亮的黑毛,个头儿高高的,看哪儿都很好,只不过这匹马的眼睛上生有怪怪的突起,是长形的肉瘤,猛一眼看上去,活像两道画过的粗眉毛。
阮沅也咧嘴笑起来:“看出它像谁了吧?”
宗恪点点头:“蜡笔小新。”
阮沅哈哈大笑!
宗恪伸手摸了摸黑马的马头,那马从鼻子里哼哧了一声,不耐烦地把脑袋转开了,还把尾巴摔啊摔的。
“它不喜欢男的,只喜欢女的。”阮沅很得意地做了个手势,“所以呢,我是美伢,你是广志,它就是野原新之助!”
黑马像是听得懂她说话,很鲜明地打了个响鼻,然后亲昵地在阮沅身上蹭了蹭,那样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猥琐顽皮。
嗯,这下子更像了,宗恪想。
为了做成这笔生意,马贩子一个劲儿夸自己这两匹马多壮实,但是他的夸耀之词一多半都是给的宗恪那匹,阮沅在旁边听了,心里有气。
“我的这匹难道就不好么?”她凶巴巴地问。
“也好!也好!”马贩子赶忙笑道,“小的这儿卖的马,哪里会有不好的?只是这一匹嘛,公子爷记得多给它喂点,这家伙倔得很,脾气也烂,吃少了不跑路。”
阮沅笑起来:“这我知道,它不光贪吃,还好色,还爱偷懒,还喜欢恶作剧……”
马贩子眨眨眼睛,那意思像是在说,咦?你都知道啊。
两匹马一共三十两银子,宗恪给的是银票,付了帐后,他对阮沅说:“上去试试吧。”
阮沅也不客气,牵过那匹“小新”,翻身上马,骑着它来来回回跑了两圈,姿态熟练。
回到宗恪跟前,她下马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宗恪:“怎么样?”
宗恪很是吃惊,刚才阮沅那套动作,明显训练有素,看来她真的会骑马。
“是在哪儿学的?”他问。
“这个嘛,秘密。”阮沅说。
从马市出来,俩人上马,朝着岩松口的方向疾驰而去。出了京城,大约走了一个多钟头,岩松口就到了。
这是一座繁华程度不亚于华胤的城市,因为担任拱卫的职责,处于京畿要地,再者,来往京城的商贩官员也多,所以岩松口这块地方的人口不少,从路人脸上安详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儿和华胤一样,也是一片平静自在的乐土。
宗恪以前就曾说过,华胤民风浪漫,不太好战,却喜爱艺术和商业。
和阮沅来的那个世界有所不同,这儿也有所谓塞外和关外,关外是指的素州青玉关外,塞外则指的是定州小雍山外。一过小雍山,就是狄人的旧土,那边以广袤的荒原著称。但是到小雍山这边,气象顿时就变得柔和了。
和阮沅的思维习惯相冲突,所谓燕赵之地的刚硬大气,这种东西在华胤一代是看不着的,只能去南方青州、皖州、楚州和浚州寻觅,那边是武林人的大基地,民风一向剽悍豪阔,有所谓“青州硬骨”之称。北方,包括京师华胤在内的几个州县,土地肥沃,气候湿润,人民性格软糯,筋骨柔弱,家境普遍富裕,不喜欢征战,更钟情斯文事情比如吟诗绘画。
所以当初宗恪攻打齐帝国,北方以及中部几个州县都是最先得手的,越往南打,就越困难,直到如今,南方依然有叛乱不时发生。
到了地方,看着接近中午了,宗恪提议先找间馆子吃饭休息。俩人牵着马,溜溜达达在街上走了一会儿,阮沅指着一座酒楼道:“就这家吧!”
那酒楼名叫松云居,三层建筑,看起来挺气派,来往人也多。他们到了近前,小二热情招徕,叫人牵过马去,又把两人让进了楼上。
到了三楼,阮沅挑了个靠窗的座儿,她往外面望了望,不远处一条宽宽的河,白浪翻滚,波涛澎湃。
“那是什么河?”她问。
“是阜河。”宗恪说,“源头在定州惠春,流经京城,一过京城就开始变宽,再往下几个州县,到南方青州就成了长江那种大河了。阜河在庐州被芒山阻拦而改道,从竖变横绕了个弯,到近海的浙州才恢复直下因为改道,水流速度缓慢,泥沙逐渐沉淀,河水变得清澈了,所以那一段也不再称阜河而称‘澄江’最后再从海州珠崖的鹿角入海。”
阮沅很快在脑子里绘出一个简单的河流图。
“所以这里的‘江南’,虽然富庶与美丽不输给你们那边,但涵义却不一样,这里是指‘澄江’之南。江南四县包括青州、皖州、楚州和浚州。”
“这么说地理环境完全不一样?”阮沅思索道,“并不是西高东低?”
“当然不是,这儿又没有喜马拉雅山,东西两端比较平衡,北部地势略高,这儿不光东南沿海,西南也沿海,北方显眼的山不多,只有一个小雍山。南方倒是有一些峻岭,但是总体上,更多的是小丘陵。”
阮沅又问,“那么,再北呢?”
“再往北,就是原始丛林,原始丛林再往北就是苔藓冰原了。听说那边也有人的,人种的头发胡子都是褐红色,眼睛蓝灰,捕鱼和海豹。因为身上有奇异的暗红斑驳花纹,又说他们会制作‘飞筏’反正我没见过,也不信所以旧齐的文献称他们为‘赤羽’。文献记载里面也有图片,怎么看怎么像《山海经》里的怪物,恐怕是依传言绘制。”
“咦?赤羽?难道是老毛子?还是维京人?”阮沅想了半天,眼睛一亮,“飞筏?那不就是飞机么?哇!”
“这我就不清楚了。”宗恪想了想,又说,“不可能是飞机吧?如果真是飞机,怎么不往中原飞?”
“空中管制啊!中原的航班还没开通。”阮沅说到这儿,已经笑得不行了。
宗恪笑完,又道:“这边,只有西北那一块长方形是沙漠,再加上北方的冻土带也没你们那么广,所以可耕种土地的总体比例,远远大过你们中华帝国。”
“所以才这么富裕?”阮沅说。
“哼,你不如说,因为有我这个万世英主的缘故吧!”
阮沅拿筷子扔他:“霸气侧漏了啊!”
俩人正说笑着,伙计殷勤端上热茶,又问要吃点什么,宗恪说:“把你们这儿的拿手菜报一报。”
那伙计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亮起嗓子把店里的菜名流水般报了一遍,阮沅在旁听得瞠目结舌!
“这哪儿行!”她赶紧摇头,“这跟说相声似的,我光顾着听热闹去了,一个菜也没记住!”
伙计干笑了两声,道:“这位爷,平日偏爱什么样的菜呢?”
阮沅想了想:“鱼虾有没有?”
伙计眼睛一亮!
“有!肯定有!包您新鲜!”他热心建议道,“这么着,来份红烧河虾?再来盘鳜鱼?您放心,都是今天刚上岸的!今春第一网!”
“行啊!”阮沅爽快地说,“再加一盘卤牛肉,对了再来瓶酒你这儿有酒吧?”
“怎么会没有呢?”伙计笑嘻嘻地说,“小店别的不敢夸,这十年陈酿的烧刀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阮沅一听“烧刀子”三个字,脸上笑容僵住了。
“你要喝酒啊?”宗恪笑笑看她。
“我是想喝点甜米酒。”阮沅小声说,“我还以为这儿的酒就跟水似的,你看旁边那些人,一碗一碗的……”
宗恪目光转向邻座,那儿坐着几个男人正喝酒说笑,旁边空酒瓶堆了一桌,看那举止打扮应该是本地商人。
“人家是喝惯了的。”他笑道,“你这个一罐啤酒就倒的人,居然还敢要烧刀子。”
“那好吧,我不喝,你喝。”阮沅很委屈。
酒和牛肉很快上来,宗恪找伙计要了个小酒杯,给阮沅倒上了一点:“尝尝,如果真不能喝,就算了。”
阮沅拿过酒杯,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咂咂嘴:“……还行。”
“悠着点儿,醉了可没人把你背回去。”宗恪说。
这三楼的雅座空间宽敞,窗外临河,春日近午的暖风一吹,只觉清爽酣畅。阮沅有点饿,不敢空腹喝酒,她等不及鳜鱼,先拿卤牛肉填肚子。
她这儿连吃带喝嘴上不停,这当口,邻座那三个男人的说话声也顺便钻入耳朵。阮沅吃到一半,筷子忽然顿住,因为她听见“万岁爷”三个字。
阮沅抬头看了宗恪一眼,小声说:“是在说你呢!”
宗恪耸耸肩,没出声。
阮沅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摸出底细来,原来那三人是在这岩松口做药材生意的,今天来这酒楼里,是为给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接风。三人大概交情极好,说话也没那么客气,闲聊完私事,话题就渐渐攀上了国家时政,其中,那个穿紫衫的高个儿是主讲,另两个则是助兴与旁听。他们说得兴起,却不知话题人物就在他们身边坐着呢。
阮沅哼了一声,低声道:“就跟我们居委会里那些退休大爷一样,成日把九大常委挂在嘴边上,活像一个个是他们亲手选上的……”
宗恪一笑:“百姓们闲了无聊,就爱议论个时政,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阮沅不做声,凝神听了一会儿,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原来这几个商人议论的,正是晋王世子此次进京给太后贺寿的事儿。
按照那个主讲的说法,晋王父子这几年在边塞素州,与鹄邪王打了好几场硬仗,底气硬得十足,再加上又是皇帝的长辈,再加上晋王又病重这病也得算在国家的功劳簿上世子这次回来,必定是要钱要粮要人,绝无可能空手回去。“说不定狮子大张口,得把万岁爷那点儿家底,搜刮得干干净净才罢休”,所以,万岁爷也很不易。
宗恪听到这儿,冷笑了一声:“你看,连老百姓都知道,晋王世子进京就跟鬼子进村一样。”
“妄论时政,真的不要紧?”阮沅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宗恪摇摇头:“我还没那么小心眼,再说,人家这不是在同情我嘛。”
俩人正低声说着话,却听楼梯板一阵乱响,听声音脚步似乎十分沉重,不多时几个人上到三楼来。
果然,上来的是五个彪形大汉,脸上风尘仆仆,这五人块头都很大,皮肤粗糙发黑,胡子剃了,头发没像中原人那样挽起来,都在脑后梳成了一把小辫子。为首一人,头发却用布给包着,不漏丝毫。
包着头发的男人,五官线条倒是很细致,狭长的眼睛,那眼珠竟海一般的蔚蓝!
阮沅一惊!
她看看宗恪,低声道:“是鹄邪人?!”
宗恪点了点头:“是鹄邪家奴。”
这么说,是晋王世子的人了?阮沅想。
“鹄邪家奴”这种独特群体,京师里也有,不过并不多,之前几个有卓越武功的将领,在跟着宗恪征战西北时,收了一些俘虏,因为是主动归降的,所以没有杀,最终就变成家奴养在府里。鹄邪人凶蛮善战,然而一做了家奴,却会死心塌地效忠主人。京师的鹄邪人,总体数目并不多,而且也都经过申报。宗恪采取的民族政策相当宽松,朝中甚至还有几个鹄邪官员。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