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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点了点头:“夫君的遗骨,对我们女人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了,等药物起效,这孩子能重新安定下来,我自然会派人协助你。”
谈话到此结束,双喜悄然退出。
太后低下头,抚摸着敲木鱼的小槌,那玉做的手柄,已经被手指摩得光亮温润。
“念这么些经,是想让悦儿你在阴间好过一些,至于母后我,若真得下十八层地狱,那也无妨了。”
静谧的夜晚,低低的诵经声又响起来,如之前的每一个不眠之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这一觉,睡得阮沅浑身酸痛,噩梦连连。
等到睁开眼睛,窗外已经黑了,拿起手表一看,晚上八点。她睡了不到五个钟头。
在被子里又躺了一会儿,阮沅还是决定起身,泉子他们都在宗恪那儿忙,她始终没法安心继续睡觉。
匆忙梳洗,穿好衣服,阮沅回到宗恪的寝宫,泉子正端着药碗从里屋走出来。
阮沅赶紧迎上去,悄声问:“怎么样?”
“清醒过来了,也认识人了。”泉子苦笑,“不过,刚刚又呕了血……”
“天哪!”
“说是心口疼,药一进去就像小刀在里面剜。”泉子停了停,“崔太医说,既然如此,就只能把分量再减轻,可是这么一来,次数就得增加了。”
“这怎么行!”阮沅急道,“这纯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毒下得诡异,咱们找不到确凿的毒药方子,崔门主一时半刻又联系不上。我听说,因为无法查到施术之人,赵王和井统领正商量要拿死囚做实验,一样样的查,究竟是哪几味毒药。”
……恐怕等查清楚了,宗恪的血也吐光了,阮沅想。
和泉子谈完,她匆匆走到门口,停了停,没听见里面的声音。
宗恪睡了么?
刚刚一挑帘子,只听耳畔嗖的几声轻响,银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鬓发飞过去!
阮沅吓得手脚冰凉!
“是谁?!”是宗恪的声音。
阮沅连声音都变了调子:“……是我啊。”
等到感觉没动静了,她这才大着胆子,回头瞅了瞅,几枚钢钉,正正钉在身边的墙上!
再看宗恪,披头散发,一只手撑在床边,嘴角还有一丝鲜血。
听见是阮沅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软软靠在被子上。
“……没伤着你吧?”他低低喘息着说。
“差一点。”阮沅哆哆嗦嗦走过去,赶紧扶住他。
替他挽好头发,又给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阮沅端来热水让宗恪喝了几口,这才扶着他靠床慢慢坐好,给他盖好被子。
阮沅抬头瞧了瞧,冰冷的暗器还插在墙上,如果她刚才往里再走两步,这些玩意儿就全得插在她脑袋上。
她不由一阵后怕。
低头看看宗恪,他面色发青,低低喘息,一脸病容。
“还疼么?”阮沅轻声问。
“有一点儿。”宗恪低声说,他的双眼茫然无光,只是瞪得大大的。
阮沅知道,等会儿崔景明还会送来药,宗恪就又得惨了。
宗恪突然轻声问:“泉子不是说你去睡了么?”
“嗯,睡了的,现在休息过来了。”阮沅说,“你睡一会儿吧,我替你守着。”
宗恪摇摇头:“睡不着,成天躺着,昏昏沉沉的就像睡觉。”
阮沅想了想:“要不要我念些东西给你听?”
“不用了。”宗恪叹了口气,“我现在,脑子不好使。”
“你现在已经好多了,”阮沅低声说,“昨晚那会儿才怕人呢,满嘴里胡说八道的……”
“是么?不记得了,我说了什么?”
想起昨晚那一幕,阮沅的脸色暗淡了,宗恪那些话,太刺痛她了。
没听见她的回答,宗恪问:“怎么了?”
阮沅终于小声说:“你把我们每个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们要害你,尤其是我,说我害死了你再去害死宗,到时候就可以独坐天下,还说我蓄谋已久什么的。”
她真想哭,可她不敢说“你还差点掐死我”这种话,还好,宗恪看不见她脖子上的伤痕。
过了一会儿,宗恪才小声说,“……对不起。”
阮沅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她抽了一下鼻子,低声道:“宗恪,我从没有害你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你相信我。”
“嗯,我知道。来,手给我。”
阮沅赶紧伸手,握住他,宗恪的手,干燥温暖,带着薄薄的茧,那是常年行军打仗,握着缰绳和刀剑,慢慢磨出的茧。
可是现在,他的手上一点儿劲都没有,虚虚的,甚至捏不成一个拳头。
“下次我再发疯,记得叫我的名字。”宗恪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要大声喊我的名字,告诉我你是谁,知道么?大声点,我准能听见的。我一听见了,人就能清醒过来。”
阮沅忍着眼泪,不敢吭声,只一个劲儿点头。
宗恪停了一会儿,低声嘟囔:“你是不是……想放弃我了?就因为我说了那几句疯话?”
“才没有。干嘛突然这么说?”
“阮沅,别放弃我好么?别的时候都可以,现在现在可不行不我说错了!别的时候也不行。”
“我没有啊!你这是怎么了?”阮沅不禁心慌,“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呢?”
宗恪垂下眼帘,半晌,才道:“我一个人,熬不住。”
这是阮沅从未自宗恪嘴里听见的话,这让她震惊。
宗恪平日是很喜欢开玩笑,嘴里没个正经,极少有严肃的时候,但是他没有软弱过。
他从来没有在阮沅跟前示弱,越是困境,宗恪反而越镇定,他是扛得起大局的人,阮沅觉得,这家伙天生是当皇帝的命。
她从未想过,宗恪表现得那么强硬,是因为他没有人可以依赖,他已经没有“上司”了,没人能拍着胸脯和他说:“不用担心,跟着我好了!一切有我!”
没人能和天子说这种话,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瞧着他,就怕他支撑不住,所以都要他做出打不垮的铁汉一样的镇定,来稳定他们的情绪,宗恪是这天下的脊梁,皇帝如果情绪不稳,其余人只会更慌。
现在他一反常态,阮沅心里发慌了。她不敢再任凭宗恪胡说下去,于是想了半天,找到话题打断了他。
“今天早上,太子来看过你的。”她说。
“还是通知他了啊?”宗恪一怔。
“哪能不通知他呢?”阮沅低声说,“孩子过来的时候,你在吐血,宗恒不叫他看,他非要进来看,然后宗恒就把他抱进来了,儿脸色煞白,可是没有哭。”
“很惨,是不是?瞎老爹,还拖着个残废儿子……”
这么简单的话,却一下子戳中了阮沅的伤痛,她再忍不住哭起来,像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他们被这命运给欺负了,孤独畏缩在这庞大的宫殿里,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甚至连互相安慰都做不到。
“怎么了?”宗恪努力坐起身来,他惊慌起来,“干什么哭成这样?”
阮沅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哭,宗恪好像明白过来,于是他就像上次那样,轻轻拍着她,让她哭个痛快。
……难怪自己哭不出来,原来是有她帮我哭啊,宗恪不由想。
“别难过了,”他勉强笑道,“事儿又不是在你身上。”
“我宁可这事儿落在我身上!”
宗恪被阮沅紧紧抱着,感觉到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肩头,粘着自己散乱的鬓发……
他叹了口气:“我瞎了,所有人都慌,都想着法子给我治;如果你瞎了,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到时候着急的就只有我了。”
阮沅脑子很乱,她觉得宗恪这话好像藏着什么,但她一时想不清楚。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抽抽搭搭地说。
他笑了:“说什么呢,要是我从此瞎了,再也看不见了,你难道还要陪着个瞎子过一辈子不成?”
“我才不管那些!要是你再看不见了,那我就一辈子跟着你,当你的眼睛。”
“傻瓜……”
宗恪轻轻拍着她,兀自悠悠出神了好一会儿。
“不过你这话,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忽然说,“我很小的时候,三四岁的时候。”
阮沅渐渐止住哭声,她不知道宗恪要说什么。
“我在花丛里玩,结果跌倒了,手掌和膝盖都蹭破了。我疼得很,哭个不停,有人从后面把我抱起来,是我母亲。”宗恪顿了顿,“记得我说的我母亲的事情么?”
“记得,你说过,你母亲……不得宠。”
宗恪点头:“嗯。那时候她身边奴仆很少,人也不太勤快,都是别处派来的,知道我母亲不受宠爱,又没有足够的钱打发他们,所以也不肯殷勤服侍。只有一个乳母对我很好。我叫她常嬷嬷。”
阮沅拿手背擦擦脸上的眼泪。
“在舜天的时候,跌倒了,磕碰着了,母亲都很心疼,要把我抱在怀里安慰很久。所以我虽然不太记得她的面容,但是却一直记得她抱着我的感觉。”宗恪轻声说,“好像有她保护我,疼得也不是那么厉害了。”
阮沅的心又柔软又难受,像被雨水沾湿的羽毛,她不禁轻声问:“那,你后来离开了……”
宗恪点了点头:“五岁的时候离开母亲,身边就只剩了常嬷嬷,来了华胤,就在这宫里,她替我母亲保护我,可是没两年她也被赶走了,宫里的总管疑心她偷东西。”
“为什么会疑心她偷东西呢?”
“因为,她真的偷东西。”
“啊?!”
“嗯,去御膳房偷东西给我吃。”宗恪一笑,“做人质,待遇太差,她觉得我吃不好,身体越来越弱,她做的针线活也贴补不了多少,所以就干脆夜里去偷东西给我吃。”
“……”
“我还记得,她偷来的很热的肉馒头,真好吃啊。”
阮沅一声不出,她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等着宗恪说下去。
“常嬷嬷总和我说,叫我别怕,有她在我身边,一定会给我弄到吃的。可是她说了这话没多久,就被赶出宫去了。后来我继位,想再找到她,才知道她早就过世了。”
阮沅一时不由泪潸潸。
“知道下一个说这话的是谁么?”宗恪问。
“谁啊?”阮沅哑声道,又用袖子蹭了蹭眼睛。
“你表姐呗。”宗恪笑道,“常嬷嬷被赶走以后,偷东西给我吃的人也成了她,萦玉总是悄悄把好吃的糕点藏在袖子里,然后跑来找我,她跑得又急,又怕糕点掉出来,所以等到我手里,都被压得扁扁的了,不过我还是吃得很开心。后来她带我出来玩,在这宫苑里乱跑,我很害怕,怕被人看见了会挨打,以前我就被打过的。她就说,怕什么?我是公主,我会保护你的。”
阮沅不出声,她靠在宗恪肩头,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但是后来,她来得就少了,因为她认识了秦子涧。”宗恪微微一笑,“她说她这阵子不能来陪我了,因为她的‘子涧哥哥’要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