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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脱飞扬,驰骋马背,纵横千万里。
那个曾经生龙活虎、叱咤沙场的宗恪,如今,已成了离不开床榻的废物。
半夜里,阮沅扶他起身去小解,本来这种事情阮沅不用管,都是泉子他们来做,但正好泉子出去了,另一个小太监又被崔景明给叫去了,屋里只剩了阮沅一个人。
事实上,阮沅并不觉得有多窘,但等一切处理完毕,她将宗恪扶回到床上,却注意到了他扭曲的脸,以及发抖的嘴唇。他那么用力咬着牙,连下颌骨都突出来了。
这让阮沅都不忍再看他的脸了。
她以为身为帝王,宗恪应该不会在乎这些,他是被人伺候的那种人,应该习惯把服侍他的异性当成透明才对。
但是旋即,阮沅突然明白了,宗恪无法忍受的并不是有女性在身边,而是连这种事情,他都得让人帮忙他这样,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后半夜,阮沅一直守在他身边,她知道宗恪没睡,他的呼吸浊重且不均匀,像是在努力忍着什么,阮沅以为他哪儿疼,想问,却又怕刺激到他。到了接近凌晨,阮沅正瞌睡得不行,忽然感觉床耸动了一下,她慌忙睁开眼睛,却见宗恪用手扳着床边,正想努力坐起身来。
阮沅赶紧起身,想去扶他,却没料到被宗恪一把给推开!
“不要碰我!”他嘶哑着嗓子,那一下虽然是想推开阮沅,但其实根本没劲,就像枯干的枝叶,扫了一下阮沅而已。
“怎么了?”阮沅有点慌,“是想坐起来?让我来扶你吧……”
“我不要你扶!”
那一下子,似乎耗尽了宗恪的力气,话没说完,他身子一软,差点又出溜下去了。
阮沅慌了神,俯身要去搀宗恪的胳膊,岂料他发了怒,胡乱晃着手臂,就是不肯让她搀扶。
“不要碰我!走开!走……走一边儿去!”
他一面说,一面用虚弱的胳膊撑着床,试图再次坐起身来,但是连着努力了两三次,都没能成功,他死死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想做最后一次尝试,结果还没等撑住,胳膊就没了劲。
宗恪“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床上,终于精疲力竭。
阮沅又紧张又想哭,她手足无措站在床边,两只胳膊像是被谁给拽住了。
宗恪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儿,直直瞪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
她和他,就被笼在那死寂的黑影子里,有一万年那么久。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阮沅这才低声说:“我扶你坐起来,好不好?”
这一次,宗恪没有再抗拒她的帮忙。阮沅将他慢慢扶起,用臂膀抵住他让他坐正,再细细把被子给他围好,免得夜里寒气入侵。
黑夜里,宗恪静静坐着,他大睁着眼睛,好像要从帷幔里看出什么东西来。过了一会儿,有些晶亮的东西开始集聚在他的眼角。
阮沅努力眨了眨眼睛,她真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那些晶亮的东西,竟慢慢从宗恪的眼角滑落下来……
“我不想变成废物。”宗恪小声说,他的嘴唇发着抖,“我不想这个样子……”
心中有什么,“啪”的一声断裂,她不敢再看下去,只是伸臂抱紧他,将他的被子围拢得更紧。
“你会好的,一定会。”阮沅悄声说,“我保证……”
她只是流着泪,又不敢哭出声,只好竭力按捺着。
她把宗恪抱得那么紧,那样子,就好像要把自己的生命传输给他。
次日,阮沅找到崔玖,对她说,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哪怕是最不靠谱的法子,也要试试改变这种状况。
“你们不能一直看着他这样子,他不能一直这样,躺在床上……”
阮沅说到最后,终于说不下去,只剩了哽咽。
崔玖默默听着,她沉吟良久,才道:“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和崔景明商量这件事。”
像有一块巨石,轰地撞击了阮沅的心扉!
“这么说,你们俩有办法了?!”她一把抓住崔玖的手。
尽管手被阮沅抓得很疼,崔玖却没有推开她。
“法子,倒是有一个。”她苦笑,“可那不是什么好法子。”
阮沅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是一个需要牺牲他人的法子。”崔玖叹道,“拿一生,抵一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挽救的原理非常简单,既然宗恪是因为魂魄缺失,导致生理机能退化,那么,就把他所缺失的那部分魂魄补上,也就行了。
这是好像一加一等于二的粗浅道理,没人不懂。
问题就在于,填补进去的这一部分魂魄,又从何而来。魂魄不是皮肤指甲,无法自行生长,每个人所拥有的就那么多:在这方面,正常人体只能承受非常细微的一点点损伤,而且还得花很大功夫自我修复。
妄图像冰激凌一样,挖出一大勺来治病救人,那等于自戕。
“三魂七魄,各司其职,三魂司管精、气、神。七魄所负责的便是七情,也就是情感。这两样加在一起,才是一个人完整的灵魂。”崔玖像给小学生讲课一样,向阮沅解释这些她很少接触到的理论,“魂负责的是最基础的功能:生存,繁衍,与环境的互动。魄则更为复杂:爱恨,哀伤恐惧,欢欣与恼怒……类似这些东西。”
“这么说,宗恪被损害的就是魂的一部分了?”
崔玖点点头:“现在看来是这么回事,很明显,陛下的情感功能良好,是身体出了问题。”
阮沅这下傻了眼!
“那你之前说要补,这可怎么补?!难不成拿走别人的魂给他补上?那别人没了三魂也会死啊,这不就等于杀人么!”
崔玖苦笑,继续解释道:“杀人倒不至于。三魂七魄总体上是一类东西,只不过所控制的领域不同,这就好比同一个人,你可以把他放在吏部当侍郎,也可以把他调去兵部当尚书,外界对此人的尊称虽然发生改变,此人身居的官位虽然从吏部换成兵部,但人,其实是同一个。”
阮沅呆呆看着她,好半天,脑子这才转过弯来。
“明白了。”她大叹一口气,“你是想拿别人的七魄,来补宗恪的魂。没了魂,生理上废掉了,人就完了;可是没有魄,生理上不会有障碍,人还能活着。”
崔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我这个老师当得不错,阮尚仪听懂了。”
“既然魂魄与**紧密相连,你怎么能把人的七魄拿出来,填补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呢?”
“杀死一个人,他的三魂七魄自然就离开**了,可是光拿走七魄,不动他的三魂,那就需要做些手脚了。”崔玖说,“这种办法,叫做‘散魄术’。”
“那你会么?!”
崔玖点了点头:“‘散魄术’过程不复杂,复杂的是前期准备以及后期完善。不过,我和崔景明都会。”
“那还等什么!”阮沅急了,“那你们还不赶紧……”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这才发觉自己失口了。
崔玖和崔景明都会“散魄术”,他们迟迟不肯动手,当然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究竟该剥夺谁的七魄,来救治宗恪。
“虽然三魂很重要,掌管着人的生死,可是七魄,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崔玖表情很严肃,“再者,人的魂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互相填补的,如果彼此排斥,感觉不合,就算硬塞进去,也只会让原有的魂魄拼命抵抗,最后落得鱼死网破。”
这么说,就和移植肾脏一样了?阮沅想,如果发生排异反应,情况会更糟。
“到底怎样的魂魄,才不会被排异呢?”
“这里面十分玄妙,不能一概而论。”崔玖说到这儿,难得叹了口气,“一般而言,当然最好是结交了很久、彼此脾性投合的熟人或者亲友,这样的话,魂魄间本就熟悉,不至于太排斥也有例外,表面上俩人情谊至深,交往多年,但内心深处却没有真正接纳对方,甚至是以互相损贬奠定的基础,这样的魂魄凑在一块儿,又没了**障碍,岂不得大打出手?所以这种事,作为外人的医生,不好随意断定。”
阮沅想了想:“这么说,亲子之间肯定没问题了吧?”
岂料崔玖却摇头。
“不见得。以前我也帮过一对母子,孩子是武林世家出身,练功急于求成、走火入魔,损害了魂魄,以至半身不遂。母亲想求我用散魄术让孩子恢复,结果魂魄进去,孩子却拼死抵抗”
“咦?!那是为什么?”
“孩子的元魂就是从母亲那儿来的,如同溪流见到了汪洋,它错以为自己会化在母亲的魂魄里,从此消失无踪,为了取得独立性,它就要竭力自保啊。”
阮沅抱着头,她已经完全懵了!
“太复杂了!”她烦恼地抓着头发,“太玄了!我搞不懂!”
崔玖笑起来:“是很复杂,而且魂魄一离开自身,就会有量上面的损耗,无论多么小心都避免不了。所以医家不轻易动用散魄术,一个弄不好就两败俱伤,到现在,我活了这十多年,连同自己亲手参与的,一共也就见过三次施术过程。”
“果然稀罕!”
“而且也有天生魂魄缺损的,这种人,怎么补都补不全,给他魂魄也无处可填,他那部分职能已经彻底毁掉了。”
“你说的是天生肢体残疾的么?”
崔玖摇摇头:“也有人看起来一切都正常,却缺乏感情,那就是七魄受损了……”
关于魂魄的基础理论课程,崔玖足足给阮沅讲解了一下午。因为她发觉,阮沅竟然对这些人人皆知的常识,毫无所知!
“难道你们那儿的人,都不在乎魂魄的么?”崔玖奇道,“先生不提这些的么?学堂里的书上也没说?”
阮沅哭笑不得,那个只讲求现实的世界,怎么会在学校的课本里、辟出章节专门讨论魂魄?又会有哪个老师占用课堂时间,和学生讨论人的灵魂事宜?
“真是个怪哉的世界!”崔玖叹道,“人就是靠着魂魄而活,没有魂就是死人,没有魄就是泥土石块,连草木都有灵你们那儿的人,居然对魂魄如此漫不经心,那到底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呢?”
阮沅答不上来,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们那儿的人,成天都有别的事儿要忙,如果有谁认真关心这些个,大谈什么魂魄,什么心灵所归……多半会被当成不谙世事的怪物,谈心灵还不如谈谈股票呢。”
“是么?”崔玖若有所思。
“话说回来,陛下现在这样,也不能就这么罢手不管。”阮沅认真地说,“门主,你和崔太医应该把这些告诉赵王,这件事,总得想出一个解决之道才好。”
崔玖点点头:“我和崔景明也是这么打算的。”
于是,崔玖和崔景明拟出的解决方案,很快呈送到了宗恒那儿。宗恒琢磨了一晚上,不敢有所隐瞒,次日便将这份方案,送到宗恪的病榻之前。
宗恪听宗恒全部说完,有好长时间没出声。
宗恒想了半天,仍旧道:“臣弟觉得此事可行,崔太医本是十分稳重的人,加上崔氏门主难得也在宫里,有他们两人在,治疗的把握也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