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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师兄,这上头写的什么?”
“你没看吗?”
是晓冬递过来的,宁钰还以为他已经看过了。
“我没看,是纪真人……嗯,是师娘给的。她说这些是以前无意中搜罗来的,我在里面挑了这个。”
本来晓冬觉得这书最不起眼,破破烂烂,纸质都泛黑了。结果没想到让大师兄这么一说,这个居然大有来头。
第二百七十章
看来不光人不可貌相,书也是一样。
“现在还不清楚是本什么书。”宁钰把书摊开来给晓冬看。
上面的字,或者说是符号,稀奇古怪,字型格外复杂,晓冬一个都不认得。
“还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等回头请教师父,也许师父知道。”
暂时是看不出来这本是什么书了。
莫辰替宁钰诊脉,晓冬轻声说:“我去把水烧上。”
他汲了水,生起火,拿着小蒲扇慢慢的赶烟。
屋里莫辰诊过脉,替宁钰将手放回被衾内:“我给你开个方子。”
宁钰说:“多谢,其实我这病是老毛病了,吃不吃药都一样,躺些日子就好了。”
莫辰铺纸研墨,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宁钰说:“那是自然。”
“但你脉相与前几次病发时不一样。”莫辰一点儿没客气,当面就拆台:“不要说你是到了回流山水土不服,往年你又不是没来过,也没见你这个时节生病。”
宁钰咳嗽一声。
真要说水土不服,未免对主人家有点儿不恭敬。
“你这人平时心太细,想得也太多。如今这病,一大半是心病。”莫辰搁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就算我没那个本事替你排解烦难,你若愿意,也可以把心事说与我听听,免得你一个人自怨自艾自烦恼。”
“我也没什么心事……”
不过这话别说莫辰不会信,连他自己也觉得太敷衍太没有诚意了。
其实宁钰的心事并不难猜出。
莫辰至少也猜到了六七分。
天机山内乱频生,胡真人一直不去趟混水,他的半山堂也因此地位超然,并没有被门派内斗波及。可自从宁钰中毒事发,半山堂也随之乱了起来。对他下手的不是外人,就是半山堂里的人。那人被胡真人拿下的时候,一脸怨恨不甘,恶狠狠的说:“我们终日苦修有什么用?师父的心永远都是偏的。宁钰什么都不用做,可什么好处永远都是他的。将来这半山堂根本不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说白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旁人心中攒了不平之气因而生怨。
更让宁钰觉得震惊的是,不仅师弟们心生嫉恨,师兄们也十分不平。他无非都是觉得他病歪歪的对师门、对半山堂没功劳,却占用了大量的灵药灵宝,占去了胡真人的看重。
半山堂那么多弟子,现在追随胡真人下山的只有这么寥寥数十人。宁钰中了毒身体本来就弱,心事又重,不病倒才怪。
都是因为他,师兄弟间才反目成仇,甚至害得师父一把年纪却离开了宗门,寄居在外。而且到了这个地步,师父还被他拖累,得费心费力的带着他照看他。
这让宁钰心里自厌自弃的念头一日比一日重。
现在师父和同门的境况,不能说是他害的,可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这些心思,莫辰当然看得出来。
不光他看出来,连晓冬都看出几分。本来宁师兄中的毒已经差不多解了,师父成亲那天,宁钰还穿了一身新衣添喜气,看着没大碍了。谁料想雨停了天晴了,他倒是病倒了。
胡真人对这个徒弟确实偏爱,时常惋惜他身子先天不足,不然自己这衣钵传人非他莫属,绝不可能抱怨宁钰什么。其他天机山弟子即使心里有些不平,想来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可世上的事又不非得旁人说了才知道,尤其宁钰这人心细,想的本就比别人多。现在这境况,回流山再好客,天机山这些弟子也免不了有寄人篱下之感,难免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宁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越积心事越重。
“你不必有这份感叹。如果非要把错处找一个人担上,那也不是你。”
莫辰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口有人说:“没错。非要说这件事情里有错的人,那非我莫属。”
宁钰吃了一惊,起身欲拜:“师父。”
他是真没听见,莫辰倒是听见胡真人来了,只是没有事先提醒宁钰。
胡真人扶住宁钰不让他起身,这一扶,就摸着一把骨头。
“你赶紧躺好歇着,别成天胡思乱想。当初我收你为徒时候答应了你父母亲人,必定保你长生,好好照应你。这些年来我在你身上倾注心力不少,可你的身子骨始终没大起色,说起来倒是我有负宁家所托,这是我的错处之一。”
“其二,你师兄师弟们资质高低不同,至于性情,有的会讨人喜欢,有的则闷不作声,十个手指伸出来长短不一,我对你确实偏爱看重一些,一碗水没端平,这是我的错处之二。”
宁钰想要插言,胡真人向他摆了摆手:“让为师把话说完。天机山创派已久,各分支之间嫌隙日深。为师却想着明哲保身,可这哪里是想保就能保得了的?但凡我早做计较,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处处受人算计。所以咱们现在离开天机山,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师兄弟们的错,头一个错的是为师。是为师太过懒散率性,害得你们现在也跟着吃苦。”
宁钰眼圈都红了:“师父说哪里话。没有师父照看庇佑,徒儿早在六七岁上就该命归黄泉了。没有师父教导,徒儿哪里晓得这如许道理,可半山堂遇着难处,徒儿除了拖后腿,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要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了。半山堂的事,我从来也没有上心过,我生性懒散,本来就不爱打理这些事。总想着维持现状,得过且过。这事不怨你,也不怪旁人。你要为这事自苦,白白误了自己的性命不说,此事也会成为我毕生之憾,怕是以后修为再不可能有进境。”
莫辰放缓脚步从屋里出来,腾地方给胡真人师徒俩。胡真人亲自来安慰劝解徒弟,当然要比莫辰劝得有用,莫辰不在跟前他们说话更方便些。
晓冬刚把一壶水烧沸,莫辰朝他摆了摆手,晓冬也就不急着去取茶叶烫茶杯了,和莫辰一起在炉前坐下。
第二百七十一章
等着屋里师徒俩说话告一段落,晓冬才端茶进去。宁钰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意,看样是哭过了,可精神比刚才是好多了。如果说胡真人来之前宁钰象株脱了水的花一样蔫巴巴的没生气,现在就象雨过天晴后的翠竹一样,格外精神抖擞。
果然胡真人亲自开解就是不一样。
晓冬递过茶,胡真人接过去且不忙喝,问晓冬:“这次下山你师父带不带你们啊?”
“啊?”
胡真人了然:“你还不知道?你师父接了封贴子,要下山一趟,这次去的不远,多半十天半个月的就回来了。”
“没听师父提起呢。”
看来师父这次是不打算带他们了。
结果晓冬刚回去,他和莫辰两人就被李复林找去:“你们收拾收拾,明天随我下山一趟。”
晓冬完全不知道来龙去脉,莫辰应了一声是。
转过头晓冬问:“这趟要去哪儿啊?”
这才刚回来没几天,晓冬恋家的劲头儿正足,对下山的兴趣其实不大。
“师父的故人不多,这一位前辈姓谢,虽然是修道之人,但是也娶妻成家生子了,这回是添了个闺女,格外高兴,特意下贴来请师父去。谢家庄离咱们也不算远,快去快回不耽误的话,要不了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只带咱们去吗?”晓冬刚经历了宁钰的事心有余悸。宁钰这事儿吧,不能怪在胡真人偏心上,当然更不能怪在宁钰的病弱上头。可是如果说完全没有这事的影响,也不确切。人不平则鸣,既不平又不能鸣,那可不更抱恨含怨吗?
师父对大师兄看重,这个没人有异议。可晓冬上山时间短,又没什么过人之处,如果只凭山上他最小就偏爱他一些,晓冬怕别的同门不服。
“嗯,这次去的人不多,姜师兄他们一路回来有的身上有伤,有的修为受损,还需要好好修养调理,这次就算让所有人都去,他们心里怕也不乐意。”莫辰一笑“我猜其他人是不会抱怨师父偏心的,要抱怨也是抱怨我偏心。”
晓冬讪讪的说:“这倒是。”
师父为人挺……挺公正公道的,要说偏心,那大师兄才是毫无疑问的偏心的人。
“那你是不是也要跟我避嫌?让我也对其他人一碗水端平呢?”
“不行!”晓冬脱口而出:“只能偏心我一个!”
看到莫辰的笑容,晓冬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脸涨红了。
呃,这么说是有点不大好,可见他本质上就不是个大方无私的人。旁的什么都能让,就大师兄不能让!
莫辰揶揄的目光让晓冬更难为情了,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也偏心大师兄嘛。”
有来有往,你给我的好,我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还。
“对,我偏心你,你也偏心我,我们俩这是臭味相投?”
“你这打的什么比方。”
说笑归说笑,出门的事情也得预备。晓冬倒是没多少要收拾的,莫辰手头的事情不少。一下又要走十天半个月,宗门里的事情都得安排好。
上路的那天又是个雨天,纪真人当然也一起同行。对于晓冬他们改口喊师娘,纪真人也没什么特别表示——见面礼都给过了,还要再表示什么?害羞?纪真人多半从生下来就不知道害羞是什么。
说到见面礼,纪真人当时从包裹里掏出来那堆东西给众人分了,晓冬就捡了本旧书,就是他给宁钰看的那本。其他人各挑各的,莫辰做为大师兄,可不能跟师弟们抢东西,于是两手空空。
可是之后李复林悄悄补给了大徒弟一份儿。因为居长,就得时时处处让着小的,总不能亏全让当老大的吃了吧?
要说李复林在所有徒弟里必定偏心一个,那肯定是偏心莫辰了。
因为这孩子在身边时间最长,是他抱着,哄着,喂着养活大的,手把手的教他写字,练功的时候怕他出岔子,不错眼的盯着。要说他这辈子花费心力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桩了。
如果说他这辈子最要紧的人是谁,莫辰回答这个问题也不会犹豫。
他这性子,注定当不了回流山的下一任掌门了。哪怕他不是龙,就是个简单的普通人,也不成。
姜师弟比他更合适。因为姜师弟有一颗公心,永远不会将自己的私心放在整个宗门的得失之前。
莫辰是做不到的,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在他心里,有比宗门利益,甚至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事。
这件事他自己知道,师父也心知肚明了。不过除了他们两人,回流山的其他人并不知道。
胡真人这次没有跟来。一来,他跟这姓谢的脾性不合,两人从年轻时候就不大合得来,没什么话说。这次李复林倒是劝他一同上路,毕竟……旧友故交一个个离去,见一面少一面了。谁知道这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