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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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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筝下意识抿住了唇。

    五年前,陆毓衍也就十二岁,绍方庭案子的真真假假,与他毫无干系。

    可他是陆培元的儿子。

    要是陆培元掩盖了真相、甚至与谢家大火有关,那两家就是仇敌,不管陆毓衍为何还挂着红玉,她都要离他远些。

    不仅仅是远些,是断不能让陆毓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能让陆培元知道她还活着。

    不能让萧柏把事情告诉陆培元。

    萧、陆两家关系亲近,萧柏和陆培元之间……

    一旦开始质疑和猜测,似乎所有人都不能信赖了一般。

    谢筝有些发冷,就算是在日头底下,依旧冷得想打颤,她心中暗自讥笑,饶是她的记忆比普通人清楚深刻,屋里一丁一点的变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可她看不穿人心。

    这种感觉真的挺糟的。

    她想,她需要冷静下来,仔仔细细琢磨一番,而不是由着恐惧支配,把所有人都钉上“不可信”的标记。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陆毓衍不疾不徐走过来。

    谢筝福身唤了声“衍二爷”,指了指塔林方向:“大爷与大姑娘看塔去了。”

    陆毓衍似是对她的答非所问不满,又补了一句:“你怎么没有去?”

    谢筝自不能说实话,急中生智,道:“会出汗。”

    陆毓衍一愣,睨着谢筝,唇角似笑非笑:“你倒是听话。”

    干巴巴笑了笑,谢筝知道陆毓衍根本不信她的说辞,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这让谢筝稍稍松了一口气。

    两人站在庑廊下,没有人再说话,酷暑的午间,连知了都发不出什么声响来,整个上塔院安静极了。

    正恩大师的话依旧在心头,可谢筝无法再细细思考,亏得萧娴和萧临回来,才打破了此处静谧。

    萧临挑眉,道:“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送你们下山回京,免得进城时又遇巡查。”陆毓衍道。

    提起巡查,萧临神色凛然,道:“城门口还要查到什么时候?之前还能拿巡查暂且向圣上和殿下交代,如今死了个官夫人,不拿出些进展来,不好交差了吧?”

    陆毓衍颔首,一面走,一面道:“大致有些想法。城门巡查是那些老狐狸想出来的,由他们折腾去。”

    一路下山,陆毓衍与萧临说着案子的事儿。

    谢筝跟在后头,竖着耳朵听,大致明白了陆毓衍的思路,也知道他说出来的都不是最关键、需要保密的讯息。

    回到厢房里,简单收拾了一番,用过了午饭之后,一行人启程回京。

    亏得有陆毓衍在,入城还算顺畅。

    宁国寺里出了人命案子的事儿已经传回了京里,又因为同样是被勒死在菩萨跟前,在百姓之中,愈发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沈氏从底下婆子那儿听说了,一颗心提着,见萧娴下车,她一把握住女儿的手:“怪我,就不该让你去!亏得你们没出事,吓着了没有?”

    萧娴有些倦,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氏扭头要问许嬷嬷和谢筝,视线落在谢筝的脖子上,她不禁惊呼道:“阿黛,你的脖子怎么了?”

    “母亲,我们回屋里说。”萧娴赶忙打了个岔,拉着沈氏回了安语轩。

    屋里摆了冰盆,比外头凉爽许多。

    沈氏见萧娴眉宇之间透着些疲惫,催着她在榻子上躺下,才又问起了谢筝的伤情。

    许嬷嬷替谢筝说了来龙去脉。

    沈氏听得心惊肉跳,连连念着佛号,直到傅老太太使人来寻她,便匆匆去了。

    萧娴打发了人,又让许嬷嬷守了中屋,压着声问谢筝:“与正恩大师说了些什么?”

    嘴唇嗫嗫,谢筝本想说些旁的,讲她与大师说了书道、说了佛法,话到嘴边,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都咽下去了。

    添了一盏清茶,谢筝一口一口抿完,道:“大师说,父亲的死许是跟五年前绍侍郎杀妻案有关,那个案子的主审是陆伯父。”

第十七章 不易

    绍方庭杀妻,彼时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萧娴亦听说过一些,时隔数年,她一下子有些记忆,却又不甚清楚:“那个案子怎么了?绍侍郎杀了发妻,满京城都知道呀。”

    “大师说,那是个冤案,父亲亦知是冤案,还是硬着头皮往下办了。”

    萧娴正提着茶盏要给谢筝添茶,闻言手上一颤,热茶洒出。

    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滴在谢筝衣摆上,留下湿漉漉的水渍。

    萧娴很快回过神来,赶紧把茶盏放下,又掏出帕子替谢筝擦拭。

    谢筝的话在她脑海里盘旋,她一时之间也没心思再收拾桌面,干脆拉着谢筝挪到了榻子上坐。

    “你说真的?”萧娴捏着帕子,指尖用力,微微发白,“正恩大师一个出家人,即便认识你父亲,又是从哪里得知的绍侍郎的案子?还清楚真假冤情?你信他?”

    谢筝苦笑:“他是出家人,又何必编排些假话来诓奴婢?他不仅是正恩大师,他还是誉满天下的柳泽柳大儒,他没有理由来骗人。”

    读圣贤书,还是念经修佛,无论哪一种人之中,都有与修行背道而驰之人。

    但那个人,不应该是柳泽。

    她并非全心信任柳泽,她是相信谢慕锦。

    谢慕锦一生临写柳大儒的字帖,在柳泽落发为僧之后亦与他来往,甚至在两年前从正恩大师手中收下了玉佩,并让顾氏替她戴上,谢筝想,他的父亲不应该是一个眼拙之人。

    那陆培元呢?

    谢慕锦又是怎么看陆培元的?

    谢筝还未细想,萧娴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杏眸沉沉,神色认真:“我们谁也不知道当年旧事,但唯有一样,阿筝,你必须要明白。

    若陆伯父是清白的,有他相助,你才能把你父母的案子翻过来。

    若你疑心他,你不肯信他,就是把什么路都绝了。”

    谢筝怔怔,这些日子,萧娴几乎不曾再唤过她“阿筝”,突然听见这么一声,她有点儿回不过神。

    下意识咬住了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谢筝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

    她知道萧娴说的是对的。

    萧、陆两家是姻亲,又同是旧都世家,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娴会因私心助她,但萧柏不会。

    萧柏帮她,是因他与谢慕锦相识,而谢筝是陆家的媳妇,若帮助谢筝会损了陆家、损了萧家,萧柏的选择会很明确。

    谢筝如今是一介孤女,她就算有勇气去顺天府外喊冤,无人相助,一样没有结果。

    顶多是世人知道了谢筝还活着,谢家女没有为了情郎殉情,谢家惨案是有冤情的,至于这冤情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不依旧是靠衙门里的几页卷宗吗?

    什么小贼偷盗引发火情,什么谢慕锦从前经手的案子引来了报复。

    各种因由,谢筝不用动脑子就能找出来,只要元凶想蒙混过关,一样有办法的。

    只不过比起当初谢筝殉情害死父母,稍稍难处理那么一丁点罢了。

    萧、陆两家在官场说不上只手遮天,但对付谢筝总是足够了的,就算有政敌想以此打击,谢筝凭什么让别人相信,甚至全力相帮?到最后,底下出力的当枪使的都完了,上头的神仙们拍拍衣袖,收场了。

    谢筝不怕被当枪使,她怕站出去了,却不能让谢家案情沉冤得雪。

    萧娴的意思是让谢筝赌,赌陆家清白,赌陆培元清白。

    谢筝按了按发胀的眉心。

    “姑娘,老太太请您和阿黛过去。”许嬷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萧娴站起身来,抿了抿唇,叹道:“先别想了,等陆伯父归京再看吧。祖母应当是听说我们在宁国寺里遇了险情,我们这就过去,免得她惦记担心。”

    谢筝跟着萧娴出了安语轩。

    萧家内院的屋舍不多,大片宅地开拓成了花园,又引了活水入院为池,养了不少锦鲤,搭了亭台,无论四季,行走其中,自有一番风情。

    谢筝小时候就喜欢来萧家的园子,她记得每一处景,也记得每一条小径,还记得西角有一棵树,上头刻了两条短短的横杠,听说是萧临和陆毓衍幼时比身高划下的。

    想到陆毓衍,谢筝不禁往池水另一边的水榭看去。

    五年前的春日,她和萧娴在水榭里喂鱼,陆毓衍跟着父母入院,两边人彼此交错的一眼,最终定下了亲事。

    春日,落英缤纷的春日。

    谢筝的心重重一跳。

    她记得清楚,两家合八字的时候还不到清明,但绍方庭的案子复审完成、行刑的日子,谢筝一下子没想起来,但起码是过了端午的。

    那年端午时,谢慕锦问顾氏要过两个粽子,说过“好歹再让绍大人过个节”。

    而陆家来谢家放小定的时候,是八月二十七。

    离绍方庭被斩首,过了三个多月了。

    若谢慕锦为了绍方庭的冤案与主审的陆培元起了嫌隙,就不该再把谢筝嫁过去。

    小定之前,婚事未成,谢慕锦不愿与陆培元做儿女亲家,是可以把婚事缓下来的。

    可两家不仅定下了婚约,谢慕锦甚至把传家的红玉给了陆毓衍,来彰显他对乘龙快婿的满意。

    离开京城五年,谢筝从未听谢慕锦说过陆家不好,说陆毓衍不好,从宁国寺取玉佩回来后,当顾氏提起姻亲时,谢慕锦亦没有露出过半点质疑、犹豫亦或是后悔。

    谢筝捏了捏指尖,她因谢慕锦而相信正恩大师,那她是不是也应该相信陆家?

    跟萧娴说得一样,赌一把?

    谢筝犹自想着,直到进了延年堂才醒过神来。

    萧娴进屋里去了,谢筝站在庑廊下,暗暗想:真遇到了事儿,才晓得相信和怀疑,都那么难。

    像谢慕锦那样,每年每月与各种案子打交道,从那么多人嘴里分辨真话假话,当真是难事。

    查案不容易。

    站在顺天府大堂里,看着那几位你来我往、你吹胡子我瞪眼的老大人,苏润卿的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了:查案当真不容易啊!

    陆毓衍比他晚进来一步,见里头架势,连眉头都没皱,抬声打断众人,道:“几位大人,要不要先饮盏茶润润嗓子?”

第十八章 记仇

    话音一落,大堂里霎时安静下来。

    忙着争论的老大人们面色各异。

    有年纪大的,正是面红耳赤时候,生生叫人打断了,一口气还不顺,哼哧哼哧瞪着陆毓衍,余光瞥见一旁的苏润卿,到了嘴边的讥讽话就都咽了下去。

    他们可以不给陆培元面子,但他们不敢不给苏太傅面子。

    虽说苏太傅已经卸任,可他颇受圣上信任,在朝中依旧能说上几句,为了一时口头之快,得罪苏太傅,这买卖委实不划算。

    陆毓衍性子偏冷,查案就是查案,不会去李昀跟前告状,苏润卿则恰恰相反,他嘴巴快,只要他们在这儿推三阻四,改明儿五殿下就清楚了。

    顺天府尹摸了摸汗涔涔的额头,凑过来低声问陆毓衍:“贤侄,润卿怎么来了?”

    陆毓衍挑眉,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叫所有人听见:“这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今早又出一桩命案,殿下不满意,润卿好奇那凶手怎么有那般能耐,大理寺、刑部、顺天府一道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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