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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窝还是米糕,谢筝倒不在意,她都跟野狗抢过吃食,窝窝又不是馊了,不至于吃不下去,只是她最喜欢品尝各种好吃的,见那食盒里的点心样子好看,不禁也有些心动。
苏润卿大方地点头:“对,我们府里的厨房,做别的都马马虎虎,就点心做得好,不是我自卖自夸,殿下吃过都说好的。”
谢筝失笑,道了声谢,取了一块尝了。
松烟见谢筝吃了,又偷偷去看陆毓衍神色。
陆毓衍面无表情,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吃了窝窝,又打开水囊仰头喝水,喉结滚动,一脸淡然。
松烟吃不准了,莫不是他猜错了?按说他这么机灵地让阿黛姑娘吃些好的,免得咽干巴巴的窝窝,自家爷该赞许才是,怎么没半点儿反应?
猜不透……
松烟苦闷,他跟在陆毓衍身边好几年了,自家爷的心思,他就没几回摸透过。
谢筝尝了米糕,又尝了团子,果真是配得上苏润卿的这番“自卖自夸”,香甜不腻。
等几人用完,罗家院子里砸东西的声音才歇了,只传出来几句妇人的骂骂咧咧,听起来比起先清楚许多。
“早跟你们说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一个小不点,一顿能吃几口?非要扔去山里,出事了吧?现在人不见了,还去哪儿找她要银子?”
“就她那一个月拿回来的半吊钱,你还稀罕上了?”
“怎么不稀罕!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隔壁那几家,一年也就用个一、二两银子,摊到每个月,才一两百铜板,半吊钱可是有五百文呐,你厉害,你下山去做活,不求多的,一个月拿回来三四百个铜板,老娘就把你们一家子伺候得舒舒坦坦的。”
才你来我往了几句,到底是没收住脾气,嗓门抬上来,又响起了东西打翻的声音。
谢筝摇了摇头,把从妇人那里打听来的罗家事情一一讲了:“那嫂子也说,罗妇人没了踪影,不晓得去哪里了。”
“这下麻烦了,即便罗妇人是凶手,又要去哪里找她?”苏润卿叹道。
陆毓衍没有说话,一手背着站在树荫之中,低垂着眼帘,长长睫毛在眼下映出弧形阴影,愈发窥不见眸中情绪,另一手抚着腰间红玉,动作随意,似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谢筝和苏润卿看在眼中,都噤了声,没有催促他。
陆毓衍想了许久,才又抬起眼帘,落在谢筝身上,问道:“在宁国寺袭击你的妇人,身上可有异味?”
谢筝闻言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没有,整个殿中点了香,闻到的只有檀香味道,没有其他了。”
“看来这几个月间,她一直都有住处,有吃食。”陆毓衍沉声道。
听他这么一说,谢筝也有些明白了。
罗妇人若无处安身,这几个月下来,离开家门时穿的那身衣服早就不能再穿了,身上也有会味道,而谢筝什么都没有闻到。
此刻正是一年间最热的时候,罗妇人起码在一两日内是梳洗更衣了的。
勒死那么多人,手上劲儿不小,罗妇人也不像是挨饿了。
陆毓衍又和他们说了静心庵里的情况。
静心庵是在宁国寺之前,最后报上来的一处案发之地。
庵堂断了香火有小半年了,陆毓衍前几日去探查过,大殿、厢房、厨房里都乱糟糟的,一副破败样子,厨房外堆了些受潮的柴火,看灶底的状况,又像是半个月间有人烧过火的样子。
“当时有猜过,是不是行凶之人动过炉灶,眼下看,只怕是她在庵堂里住过一些日子,直到那个被害的妇人来拜佛,她行凶之后才匆匆离开。”陆毓衍道。
谢筝在进京路途中,也曾向一位老尼讨过吃食,她想,那些香火不盛的庵堂,倒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最早发生案子的小庵,听说一月里也难得有十来个香客,罗妇人暂居,在出了事之后离开,庵中的师父也不会觉得怪异。
反倒是罗妇人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偏,直到去了静心庵这样彻底没有尼姑的地方。
附近寺庙庵堂虽多,也有废弃之处,但像静心庵这样已经没有人了,但厨房里还留下些米面的地方就极少,这大抵是罗妇人会出现在宁国寺的缘由吧。
无人知道她是凶手,衣衫整齐,向师父们要一些果腹的干粮,夜里就宿在山中空荡荡的某处寺院里。
“京郊庵堂寺院这么多,她要是白天还去其他大寺里寻吃的,那要找到她,可是不容易了。”谢筝喃喃道。
第三十一章 买卖
“倒也未必,她既然出现在宁国寺附近,落脚处大抵不会太远,虽说是出了郑夫人的案子,但她也无需离开,很有可能还住在之前的地方,”也许是有了追寻凶手的方向,陆毓衍的眉梢舒展,桃花眼底的笑意明朗许多,“我去寻里正,你们几个在村子里再问问,看看那妇人说得可有偏差。”
话音落下,陆毓衍的目光从谢筝身上略过,脚步不疾不徐往村里去。
松烟本想跟上去,又觉得刚才那句“你们几个”里也包含了他,脚步顿住,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谢筝走。
苏润卿示意留影看顾好马匹,自个儿打开折扇遮挡日光,跟着陆毓衍一道走了。
谢筝掂量着剩下来的几个铜板,寻了另一条道。
小半个时辰,她又在村里问了两位大娘,说辞与之前的妇人差不多,皆是说罗家心狠,那罗妇人可怜的,有一位也是婆媳不和睦,拉着谢筝絮絮说了好久,说自家儿媳比罗家那三个还要折腾人。
谢筝回去时,陆毓衍和苏润卿也正好到了,各处得来的消息都对得上,罗家里头又不见消停,他们没有再去问,便启程下山。
较之上山,下坡骑马更困难一些。
谢筝走得稳稳当当,没有叫他们落下,一行人回到南城门。
守备的官兵依旧查着出入城的人员,见他们回来,他赶忙道:“两位公子,顺天府半个时辰前来传过话,杨大人让两位一回京就过去。”
杨大人指的是顺天府尹,陆毓衍颔首应了。
谢筝原本想回萧家去,转念又想,顺天府也算顺路,她跟着跑了两天了,亦出入过衙门里,等抓到罗妇人时,少不得还要再去认人,这会儿避开回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驱马到了顺天府外头,谢筝从逾轮上下来,陆毓衍淡淡看了她一眼,翻身下马,并未出言阻拦她跟着进衙门。
另一头,杨府尹听闻陆毓衍和苏润卿到了,急急从书房里迎了出来。
这桩案子压在他脑袋上半个多月了,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小半圈,他搓着手问迎面而来的两人:“贤侄、两位贤侄,那燕子村里可有什么消息?”
陆毓衍没急着回他,反问道:“大人急急寻我们过来,是出了什么状况?”
“那韩婆子做的好事,总算是叫我给抓到了,那老太婆,一面在官家做事,一面还做……”话说到一半,杨府尹见谢筝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委婉道,“做牙婆营生。”
人牙子虽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生意,但还不至于叫杨府尹吞吞吐吐,谢筝一听就明白过来,那韩婆子只怕是个虔婆,碍着她这个姑娘家,杨府尹才没有说透。
谢筝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个儿没听懂,垂手站在一旁,一副世家丫鬟稳重又牢靠的模样。
杨府尹看在眼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戴着这顶乌纱帽,什么乌七八糟的案子都审过,可他也半百年纪了,虽是案情,但当着姑娘家的面说那些事儿,他的脸皮挨不住。
示意陆毓衍和苏润卿再上前两步,杨府尹压着声儿道:“郑夫人遇害那天,那婆娘做了一桩买卖,一开始说得好好的,结果人送过去了,银子却比谈好的少了,韩婆子不肯甘休,叫了几个人闹了一通。
一直闹到了快三更天,两边都没占着好,韩婆子腰上也挨了两下,当夜就没去韩家当值。
底下人已经查清楚了,也有当天两边的人的口供,应当是没错的。
这事情还真叫贤侄说中了,查那婆娘,还一连串拉起来好几个老虔婆,有两个手上还沾着人命,我全给拉进大牢里了。”
陆毓衍心里有数了,韩婆子做的是那种营生,也难怪她不敢说出当夜自己的行踪。
一旦坐实了虔婆身份,别说她是郑博士的奶兄弟,就算是亲兄弟,郑博士也要跟她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韩婆子要赚银子,怎么肯丢了郑家那份工钱呢。
杨府尹说完了韩婆子,又迫不及待问起了罗妇人的事儿:“可有证据?晓得她行踪吗?不是我说啊,能早一日结案就早一日,我这顺天府也能按部就班地做事,免得那几位老大人,整天来吹胡子瞪眼的。”
“寻了些线索,”陆毓衍没有仔细与杨府尹说经过,只讲了结论,“使人去宁国寺附近的破旧寺庙庵堂里搜一搜,就算找不到人,也能找到些住过人的证据。”
杨府尹听完,一个头两个大,宁国寺在北城郊的山上,整座山头,少说也有百来处,其中香火不兴的恐有几十处,又分散在山中各处,真要一处处去查验,实在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正想诉苦,猛然想到城门口挨个寻常百姓的衙役、官兵,他暗暗叹了口气。
上山去查,辛苦是辛苦,但好歹是条正路,怎么看也比在城门处瞎折腾强。
杨府尹大步流星地安排去了。
谢筝几人刚从衙门里出来,天色就猛得暗了下来,乌黑云层从远处飘来,眼看着就要落雷雨了。
夏日里的天气说变就变,这雨不见得要下很久,但来势汹汹,谢筝估摸着这点儿工夫,应当能赶回萧家,便与陆毓衍告辞。
陆毓衍这次没出口拦她,让松烟把谢筝送去,与苏润卿两人往李昀府邸去。。
驱马比走路快上许多,谢筝到了角门外,翻身下马,颇有些舍不得地拍了拍逾轮的脖子。
逾轮嘶嘶吐了两口气,似乎很是愉悦。
松烟从谢筝手里接过了马绳,等她进了府,这才牵着马儿出了胡同。
乌云压得更低了,蜻蜓在园子里盘旋,远远的,传来几声闷雷。
陆毓衍和苏润卿刚进皇子府,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沿着庑廊一路绕到了书房外,只见窗子大开,李昀坐在窗边饮茶,白玉杯热气氤氲。
雨水沿着屋檐落下,雨势大,积成了水帘,伴着风,院子里那几株芭蕉晃得沙沙响,而水势的另一头,书房之内,饮茶的李昀眼角眉梢含着笑意,目光沉静,温润如玉。
第三十二章 为难
李昀今日穿了一身牙白长袍,腰间束带亦是清雅,长发束冠,插了一根白玉簪,只有薄唇才给整个人添了几分血色。
朝臣们都说,五殿下李昀性子沉稳平和,虽不露锋芒,但也不是庸庸之辈。
他就像是夏日里的一眼泉水,沁人的凉,也舒心。
甚至有人在私下议论过,李昀若登大宝,未必能压得住其他兄弟、外戚、朝臣,但若只是个闲散皇亲,他能无功无过地活一辈子。
在这桩案子之前,陆毓衍与李昀接触极少,他反倒是与苏润卿更熟悉些。
苏润卿做了李昀小十年的伴读了,依他的说法,五殿下是个能叫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