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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这种事,对姑娘家来说已经是天塌下来一般的恐惧了,更叫人绝望的,是背后之人的身份。
那些女儿家的心思,有过的欢欣和倾慕,都像是一场笑话。
血淋淋的笑话。
仅存的那一丝丝的念想都覆灭了,只剩下恨。
恨易仕源,更狠自己。
楚昱缈咬紧牙关,她真真是识人不清,才会错把歹人当良人,她曾经想过的美满,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我怎么就……”楚昱缈的声音抖得厉害。
谢筝握着她的手,道:“好在还来得及。”
此刻看穿还来得及,楚昱杰虽蒙难,但嫌疑总能洗脱,楚昱缈是被骗,好歹没有多走一步越了界。
他们两兄妹遇见易仕源,是一场劫难,却不是灭顶之灾。
一行人到了衙门外头,与衙役打了声招呼,晓得陆毓衍已经到了,松烟一溜儿就往里头上跑。
他顾不上打量其他状况,见陆毓衍站在堂外,赶忙上前,道:“爷,楚家糟了歹人。”
陆毓衍的眸子倏然一紧,快步就往外头走,沉声道:“人呢?”
松烟连忙跟上,他不晓得这句问的到底是什么人,干脆一股脑儿道:“阿黛姑娘没事儿,楚姑娘受了惊吓,那几个歹人都绑来了。”
陆毓衍拧眉,匆匆走到衙门外头,见谢筝扶着楚昱缈从轿子上下来,的确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这小姑娘,最近怎么总遭罪啊。
上个月好不容易逃出镇江,又在舍利殿里叫罗妇人勒住脖子,若不是小师父经过,命都要丢了。
今日也是,从易府门口分开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一个不留心就出差池,看来还是该看紧些。
衙役们接管了三个歹人,那娘子额头上的血看起来吓人,却不至于丢命,便一并抬了进去,又叫了个大夫来。
谢筝抬头就看到了陆毓衍。
那人背手站在顺天府的匾额下,桃花眼凝着她,满满都是关切。
谢筝的呼吸紧了紧,与楚昱缈说了声,便走到陆毓衍身边,仰着头看他:“我没事。”
陆毓衍问她:“没吓着?”
凤眼清亮,视线却往边上飘了飘,谢筝闷闷道:“不算吓着……”
事发时,一心只想帮助楚昱缈,根本顾不上害怕,等把歹人收拾了,己方人多,倒也安心,只这一路过来,听楚昱缈说经过,才后怕起来。
替楚昱缈怕,却不是自己。
可这会儿,见到陆毓衍,听他说话,谢筝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说,此刻她渐渐平复的心情是“踏实”的话,那之前悬在半空中一般的又是什么?
不安吗?害怕吗?
没有比较,就无从知晓。
谢筝垂下肩膀,想了想,道:“现在不怕了的。”
若不是边上人多,陆毓衍想伸手揉一揉她的额头,他从谢筝的言语里读到了些许依赖,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叫他心暖。
不止是他想待她好,而是谢筝也在试着与他熟悉、接近。
就如她会拽他的袖口一样。
陆毓衍眉宇渐舒,道:“松烟没来得及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第八十三章 指认
松烟站在一旁,起先也没留心陆毓衍与谢筝在说什么,猛得听到这么一句,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是他没来得及说吗?
分明是他们爷没来得及听!
哎,算了,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面想,松烟一面默默地又往边上挪了两步。
谢筝简单与陆毓衍说了来龙去脉:“楚姑娘名声要紧,等下堂审,我担心那几个歹人胡乱说话,叫邻居们传出去……”
陆毓衍了然。
市井流言,三姑六婆的嘴,比刀子还锋利。
别说楚昱缈是个姑娘家,就算是个老婆子,都能被流言蜚语给刺伤。
“松烟,”陆毓衍唤了声,吩咐道,“里头在审案子,暂时管不了歹人,叫邻居们都先回去,等到要问话的时候,再传他们。”
在楚家时,松烟亲耳听见谢筝为楚昱缈开脱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掏了些铜板出来,松烟给大伙儿分了分,嘴上道:“今晚上辛苦了,尤其是几位大哥,亏得有你们帮忙,要不然我们两个人还真擒不住那歹人。
还有大娘们,一路抬着人过来,辛苦辛苦。
哎,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你们说说,我们姑娘与楚姑娘在屋里好好说话的,那歹人呐,突然就踹了门进来了,得亏我们兄弟拦了拦,又得了众位相助,不然就两个姑娘家,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邻居们本就是一片好意,又拿了不少铜板,纷纷应和。
不少人是听见了撞门的动静的,听松烟这么一说,真以为是歹人硬闯,而不是松烟几个撞门救人,连声说那歹人可恶,连闯门的活计都做了。
谢筝听见了,不由舒了一口气,拉着楚昱缈随着陆毓衍入了顺天府。
大堂内亮堂如白日,堂外站着一少年人,半边身子隐在夜色之中,越发显得阴测测的。
楚昱缈的身子僵住了。
谢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少年正是易仕源。
易仕源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看,认出楚昱缈身影,整个脸都胀青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昱缈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
她分明、分明该被虔婆卖进窑子里,他没得到的东西,就该毁去!
他看到楚昱缈死死拽着谢筝的手,眼神再不是从前一般含情脉脉,而是愤恨,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又是陆毓衍坏了他的计划!
易仕源咬牙切齿,再看沉稳如松的陆毓衍,恨不得手上有两把斧子,劈过去砍成柴烧成灰。
“是、是我们东家爷,匕首是他给我的!”
一声嘶哑惨叫在耳边炸开,惊得易仕源几乎跳了起来。
被带到大堂上,挨了一通板子,一直咬着牙没把他供出去的姚小六突然屈服了。
“混……”易仕源还没骂出声,惊堂木啪的一下,又把他的话都拍回了嗓子里。
杨府尹瞪着圆眼睛,隔着整个大堂落在易仕源身上,冷冰冰道:“易监生,姚小六指证的东家爷,不会就是你吧?”
夜风袭来,如冬日一般。
冯四“畏罪自杀”一案,已经清清楚楚了,姚小六认下了他教唆郭从的罪名,冯王氏与郭从押入大牢。
易仕源被“请”上了大堂,这一出才是今夜真正要审明白的案子。
杨府尹不怕易主簿生事,但他多少要给段家一个交代,早使人请了苦主段立钧的几位叔伯到后堂,现在戏台开唱了,便把人都请到了大堂上。
那一个个与段立钧有七八分相像的脸,让易仕源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慌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他没有怕,反而镇定极了,但被带上大堂,被姚小六指认,易仕源是真慌了。
姚小六两眼无光,结结巴巴说着经过,易仕源几次想打断,都被杨府尹止住了。
依姚小六的说法,他老早就看出了易仕源对段立钧是表面奉承,背后不满,段立钧死在河边,易仕源没半点伤心,反倒是挺高兴的。
今日上午,易仕源回到铺子里时却很反常,拉长着脸,一进书房就关上了门。
后窗开着一条缝,姚小六正好从窗外过,一眼瞧见易仕源立在桌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眼神可怖。
易仕源发现了他,叫了他进去。
姚小六嘴巴快,问了一句:“这匕首怎么没刀鞘啊?不会是捅了段公子的那一把吧?”
话一出口,就知道遭了。
易仕源阴沉沉说要找个替罪呀,牢里的楚昱杰不顶用了。
姚小六一心为东家解难,就把郭从推了出来,他这个绿油油的表姐夫,正和那更夫家的娘子打得火热。
世上正是有这般巧合之事,姚小六奉命带着匕首去蛊惑了郭从,把杀人的罪名推到了更夫冯四身上。
易仕源堵不住姚小六的嘴,只能应着头皮替自己开脱:“这个刁奴胡说八道!他自己杀人,还妄图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杨大人,这样的刁奴,留他何用?”
谢筝站在堂外听着,突然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她转眸看身边的楚昱缈,后者水一样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悲伤。
似是察觉到了谢筝的目光,楚昱缈垂着眼帘,道:“快三年了,我认识他快三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凶狠的、暴戾的,哪里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读书郎?
一霎那间,留在脑海里的那些印象都碎了,仿若这三年的相识都是假的一般。
于她是真,而于易仕源,一开始就是假的。
易仕源还想狡辩,想寻一丝生机,他急切地想要把自身罪名洗刷干净,至于段家信不信、他老子能不能在官场混下去,那都是之后再考虑的事情了。
“我没有要害段兄的意思,我跟他素来和睦,我做什么要杀他!”易仕源念着,似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又重重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不用害他!”
话音一落,易仕源看到了站在堂外的陆毓衍,那双桃花眼上挑,落在高悬着的匾额上,神色肃穆。
易仕源怔住了。
他没有机会了啊,从姚小六开口时起,就没机会了。
不,从最初被陆毓衍看穿时,就已经输了。
再不认,还能如何?
第八十四章 认罪
等楚昱缈跟他对薄公堂?等那几个去抓楚昱缈的人再把他的罪状陈述一遍?等秦骏院子里养的瘦马家丁指认那夜杀人的是他?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易仕源双唇动了动,整个身子瘫了下去,坐到在青石板地砖上:“是我,是我杀了段立钧,妄图嫁祸给楚昱杰,都是我做的……”
突如其来的改口让谢筝格外讶异,易仕源是局势不利,但只凭姚小六的供词,要治他杀人之罪还是不够充分的,谢筝原以为易仕源会坚持到杨府尹提审那三人歹人,不料,易仕源自己先认输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陆毓衍边上,低声道:“怎么他一看你就认罪了?来顺天府时,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陆毓衍看了眼谢筝,望着大堂道:“我告诉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凶手是他,让他别挣扎了,赶在姚小六供出他之前早些认罪,也算是投案自首。可惜,他不听我的,这会儿认罪,迟了。”
谢筝摸了摸鼻尖。
投案自首,陆毓衍还真敢说。
这一步步走来,果真就像陆毓衍最初说的那样,吓唬吓唬易仕源。
易仕源被陆毓衍真真假假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出了昏招,把姚小六牵扯进了这案子之中。
若不是姚小六指证他,易仕源连堂审都不用来。
他是自个儿将自个儿架在了全然不利的位置上。
易仕源要是知道了实情,血都要怄出来了。
话说回来,衙门里问话,向来都是虚虚实实,易仕源这等不经事的脾气,妄想蒙混过关,也是痴人说梦了。
易仕源说着犯案的过程,主簿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事情原委,与陆毓衍和谢筝之前猜测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