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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儿,搁在之前,她丝毫不会在意,现如今,许是因着动了心了,当面叫陆毓衍问起,底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筝支吾了两声,也不挣扎了,直截了当道:“我不会啊。”
一直闷声不响的松烟扑哧笑出了声,竹雾刚刚磕到的下巴又隐隐作痛,如此理直气壮,还如此充分,谢姑娘果真厉害。
陆毓衍也笑了。
笑意如潋滟波光,层层溢出,越来越浓,连唇角也勾起个笑来,他点了点头:“知道你不会。”
谢筝叫他清风霁月般的笑容晃了心神,一时没搭腔,就直直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像是蕴着一汪水,清楚映着她的模样,笑容散了周身的清冷,只余下温醺和暄。
谢筝不由自主地想,这双眼睛是真真好看。
同样是桃花眼,秦骏就远远不及陆毓衍。
如被蛊惑一般,谢筝跟着点头:“是不会啊。”
良久,谢筝猛得想转过来,睨着陆毓衍道:“你怎知我不会?”
她有一匹黑马唤作奔霄,这事儿衙门上下都知道,她喜欢清闲居的牛肉馅儿包子,这在城中也有传言。
可她不会女红,这事儿外头可不晓得。
有那么一瞬,谢筝都以为陆毓衍买通了她身边的人,亦或是谢慕锦和顾氏早把她的老底对陆毓衍给揭干净了。
陆毓衍见她纠结,这回倒没有闭口不谈,解释道:“萧家外祖母那儿听来的。”
萧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马术投壶也不输人,只花瓜和巧果,让沈氏操心不已。
女儿去了明州,沈氏不能亲自盯着,只好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要让萧娴多练一练。
萧娴被念烦了,回信里道,韩家十娘不会骑马,谢家阿筝不会女红,她便是有一两个短处,也不是见不得人的。
沈氏拿到信就被气笑了,傅老太太看了更是合不拢嘴,直说“由她去、由她去”,转头当作笑话,告诉了陆毓衍。
谢筝听完,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沉痛不已。
虽说爹娘眼里都是别人家的姑娘好,可是萧姐姐啊,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谢筝清了清嗓子,把话题带开了:“花翘胆子素来挺小的,遇了那样的状况,也不晓得能不能缓过来,豆蔻不是不见了,她被当成了我,我那天要不是溜出城错过了关城门的时辰,被烧死的就是我了……”
豆蔻是在京中时买下的,天涯孤女一个,与谢筝同年,顾氏看她长得干净又可怜兮兮的,就留下了。
花翘是镇江人,家里穷苦,年纪也小些,做事儿却很用心努力。
这两个丫鬟,谢筝一直很器重喜欢。
眼瞅着到了中午,茶楼里越发热闹了,隔壁雅间里高声谈笑的声音透过墙板传过来,议论的正是桂榜名次。
清净不再,陆毓衍松开了谢筝的手,起身道:“走吧,去吃些东西。”
谢筝跟着起身,一行人刚出了茶楼,松烟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他指着道:“那不是古捕快吗?”
古阮抱着个女童,正好经过,他耳力好,循声望来,见是松烟,咧着嘴就笑了。
那女童四五岁,圆脸大眼睛,戴着一顶虎头帽,双手捧着一大块米糕,吃得正香。
谢筝一看她那可爱模样,只觉得心都软了。
古阮问了安,道:“这是我闺女,不肯好好吃饭,吵着要吃米糕,我就带她来买。”
陆毓衍身上也没带个小玩意,让松烟去买了个把平安锁,当作见面礼。
小丫头乐呵呵的,分了半块米糕给陆毓衍。
陆毓衍没想到她还会“礼尚往来”,不禁失笑。
谢筝笑眯眯接了过来,道:“前头肖家奶奶做的米糕,是不是呀?”
小丫头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肖奶奶的,好吃。”
古阮啼笑皆非,捏了捏女儿的脸颊,突然想起一桩事儿来,压着声儿与陆毓衍道:“陆公子,做香料生意的那个汪如海,前两天回京了,他大概知道青石胡同里那几匹瘦马的下落。”
陆毓衍抿唇。
秦骏还在家闭门思过,林驸马被圣上骂了一通,隔天又被林翰林训了一顿,这些日子都没出过公主府。
“段立钧的案子结了,瘦马的下落并没有那般紧要,”陆毓衍沉声道,“总要留几分颜面。”
那两位毕竟身份不一般,圣上气头上责骂就责骂了,现在再追究瘦马的踪迹,到底贵人们面子上不好看。
古阮知道陆毓衍的意思,皱着眉道:“公子只怕还没听说,教坊司里少了人了,去向不明。”
陆毓衍敛眉,他与秦骏不往来,但传闻也听过一些。
秦骏风流,与教坊司的一些女子多有接触。
第九十二章 做客
历朝历代,教坊里头从不缺佳人故事,连街头的话本里,都会写上一两出韵事。
风流故事多,乌七八糟的事情更多。
陆毓衍低声问道:“少了人?可是有奉銮、司乐报上来了?”
古阮点头。
都是册子上有名有姓的人,不见了踪影,谁也不敢瞒着兜着,总归先报到衙门里,至于能不能找回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见了两个,叫宋玉澜、程芷珊。”古阮道。
谢筝正逗小丫头玩,听见这两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抬头与陆毓衍道:“程芷珊?会不会是中秋那夜,那姑娘唤的‘芷珊姐姐’?”
那夜戏班子的事儿,谢筝没搁在心上,就跟陆毓衍与她说的一样,教坊司的事,能不管就别管,出了萧府大门,由着她们折腾去。
至于有女子一口咬定陆毓衍私会芷珊姐姐,更不会有人相信了。
古阮奇道:“阿黛姑娘认得那程芷珊?”
谢筝还没开口,陆毓衍拦了她,与古阮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寻个安静之处,坐下来慢慢说吧。”
正是中午,附近的酒家茶楼就没有哪儿安静的,古阮想了想,道:“陆公子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坐坐吧,不远,就在前头胡同里。”
古阮的家不大,推开木门进去,饭菜香扑面而来。
“回来了……”厨房里,俏丽的小娘子闻声出来,笑盈盈与古阮说话,突然见了几个陌生人,说了半截的话又缩了回去,怯生生垂下了头。
古阮放下了扭着身子不老实的女儿,指着那小娘子道:“那是我媳妇,有些怕生,陆公子见谅。”
院子正中摆了张方桌,两条长凳,看着是要准备吃饭的样子。
古阮又搬出了两条长凳,请陆毓衍坐下,招呼媳妇多添两个菜。
“前天李司乐来衙门里报的,说是有七八天了,他们自己找了没找到,这才报了来,”古阮坐在长凳上,小丫头蹦到他背上,双臂箍着他的脖子,他反手拍了拍女儿的腿,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算算日子,她们不见的时候,正是段公子遇害之时,所以我想,会不会与秦公子的瘦马有关,毕竟,秦公子……”
古阮没有说透,但谢筝和陆毓衍都晓得他的意思。
秦骏的那点儿名声,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陆毓衍思忖着,道:“问问汪如海倒也可行,至于秦骏那儿……”
古阮颔首,应道:“我知道,没有证据,别说是我了,连杨大人都不敢寻他的事儿。”
京城官场就是这么个地方,人压人,能压死人。
杨府尹看着是个正三品,管了京城内外大大小小无数事情,可皇帝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勋贵,在皇亲国戚、公候伯府眼中,三品也不过是“区区”三品而已。
更别说古阮这么个不入流的捕快了。
便是想拿着鸡毛当令箭,杨府尹身上,还真拔不出什么硬邦邦的鸡毛。
陆毓衍与古阮说了中秋那夜事情,当日除了些血腥气,他也没发现旁的不对劲。
毕竟是圣上赐戏,又是在萧府里头,谁也不愿意闹出事情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那群戏子乐伶送走就算了。
案子说了大半,厨房里的菜香愈发浓了,谢筝的心思都跟着飘了起来。
她在镇江时,常常去城外赵捕头家做客,农家妇人做菜,用料不比宅院里的精致,胜在鲜美,她一直很喜欢。
眼下只比香味,古嫂子的手艺并不输赵家嫂子。
菜饭上桌,衙门里的事就闭口不谈了。
古阮说,他媳妇胆子小,听不得那些。
谢筝莞尔。
这顿饭荤腥不多,滋味却极好,尤其是那碗豆腐羹,鲜嫩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谢筝连声说好吃。
古阮的眉梢眼角都带着自豪,道:“阿黛姑娘,这豆腐是自家做的,我媳妇可是左右闻名的豆腐西施,哪天我要是不在衙门里当差了,我就回家来给她卖豆腐。”
古嫂子羞得面色通红,垂着头,低声与谢筝道:“别听他浑说。”
待用完了饭,陆毓衍起身告辞,古阮牵着小丫头送他们到胡同口。
陆毓衍顿了脚步,道:“能找就找,找不到就算,我估摸着杨大人也是这么个意思。”
古阮颔首,杨府尹还真就是这么说的。
教坊司,也是另一种鱼龙混杂了,每年别说是不见了的,死了的都不少,其中也有一些是寻不见了,挂上个病死了的名头,奉銮、司乐也好交差。
迎面几个衙役快跑着过来,见了陆毓衍,匆忙问了安,便与古阮道:“赶紧的,南城外头河里捞起来一具女尸,捕头叫你过去嘞。”
一听出了案子,古阮也不耽搁了,抱起女儿回家去换行头。
陆毓衍问衙役状况。
“我们还没去看,听来报案的说,是刚从上游飘下来的,捞起来时早没气了,十五六岁年纪,长得还挺好看的。”
古阮小跑着来了,他赶得匆忙,一面跑,一面还低头扣着衙役行头的扣子。
等那几人一走,谢筝才与陆毓衍道:“听起来没在水里泡多久。”
泡得时间长了,整个人都会肿起来,可怖极了,报案的人说女子长得好看,可见时还没发肿。
陆毓衍颔首。
“爷,”松烟凑过来,问道,“您要不要去河边看看?”
“看什么?”陆毓衍斜斜睨了他一眼,道,“真把我当顺天府里当差的了?”
松烟摸了摸鼻尖,没吭声。
竹雾拿胳膊撞了撞他,啧了一声:“你傻啊?爷跟姑娘一道,不坐下来吃茶下棋,还跑去看女尸?”
“你懂什么!”松烟白了他一眼,“不查个案子,等会儿天没黑,姑娘就回萧家去了,改明儿都不出来。”
后头两人的动静,谢筝全然没听见,只与陆毓衍道:“段立钧的案子结了,殿下还监察顺天府吗?”
“可管,也可不管,”陆毓衍解释道,“圣上没明确说过,殿下想继续监察,也不是不成。只是,事关秦骏……”
水边那女子的事情,李昀定是不会管的,自有顺天府上下办案。
教坊司那些乌七八糟的,李昀应该也会敬而远之,免得招了一身腥。
只不过,牵扯上秦骏,陆毓衍还真有些吃不准李昀的心思了。
第九十三章 烫手
段立钧的案子了结时,李昀应当是对林驸马不满的,要不然,也不会即可就把几个乐工送进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