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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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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毓衍的声音不轻不重:“只看郑夫人遇害的案子,三更天进屋的应该就是个女人,女人气力不比男子,郑夫人也不是瘦弱之人,能制住她且不惊动旁人,那女人手上是有些力气的,且与郑夫人相识,以此来查,许是能有收获。”

    苏润卿顺着陆毓衍的思路琢磨了一番。

    他亦认同陆毓衍的观点,不管昨夜的凶手是不是之前接连取人性命之人,起码从表面看,案子很是相似。

    既然以前的案子寻不到有用的线索,不如从郑夫人这儿着手,衙门里认真办事,对圣上也能够交代。

    最起码,比在城门口一个人一个人的巡查要靠谱像话多了。

    苏润卿点头。

    陆毓衍斜斜瞥了他一眼,桃花眼底没什么情绪,却没来由地让苏润卿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之前遇害的妇人之中也不乏身宽体胖之人,凶手必定要手上有些力气,才能夺人性命。昨日动手的是个女人,做过粗活的女人,你看,那丫鬟说得也没什么不对。”

    说完,陆毓衍不疾不徐出去了。

    苏润卿唇角一抽,眨了眨眼睛,这怎么又扯回来了!

第十五章 玉佩

    萧娴拉着谢筝坐下,杏眸里满满都是担忧,柔声道:“有没有被吓着?”

    柳眉微蹙,谢筝摇了摇头,说了真实感受:“与其说吓着,不如说是感慨。我看到郑夫人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昨日她和姑娘在碑廊里说话的模样,这才几个时辰,就成了这样了……”

    郑夫人对书画见解独到,萧娴对她极有好感,听谢筝这么一说,心里也空落落的。

    许嬷嬷在一旁听着,暗暗叹息,她比两个姑娘多活了几十年,也见过不少天灾**,对世事无常更有感悟。

    人生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睡一觉再睁开眼睛时,外头吹的是东风还是西风。

    视线落在谢筝身上,许嬷嬷略略一顿,又念了句佛号。

    这位姑娘的经历不正是一夜天翻地覆吗?

    怕她们想得多了情绪更加低落,许嬷嬷捧了食盒来,取了些点心,道:“姑娘早上也没用多少,再填填肚子吧。”

    谢筝闻声抬起头来,看着那几碟素点心,不禁笑出了声。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饿得晕天转地时,盼着的不就是有口吃食嘛。

    萧娴心不在焉,被谢筝按在椅子上坐下,嘴里被塞了块百合酥,这才醒过神来:“那表哥呢?有没有为难你?”

    提起陆毓衍,谢筝稍稍一愣,复又笑了起来:“奴婢过去帮忙,又是受害的,他为难奴婢做什么。”

    萧娴鼓着腮帮子,嗔了谢筝一眼。

    奴婢前奴婢后的,她是真的不习惯。

    前回与谢筝提过,没有外人的时候,自可以跟从前一般说话。

    谢筝却不肯,她说习惯成自然,她们两人打小熟悉,她若不每时每刻叮嘱自己谨慎小心,私下里依旧我啊你的,怕在人前的时候也顺口而出了。

    萧娴拗不过她,只能作罢。

    谢筝想着正恩大师的事儿,寺中出了人命案子,即便现在太阳当头,她也不能孤身去上塔院。

    只是他们一行人下午就要启程回京,今日错过了,再想来宁国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筝垂眸,胸前贴身的玉佩凉凉的,她吸了一口气,道:“姑娘,奴婢想去见见正恩大师。”

    萧娴讶异,见谢筝神色郑重,不像是随口一提,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是因为正恩大师的字?”

    “父亲临的是柳大儒的字帖,柳大儒与正恩大师……”

    “即便正恩大师就是柳大儒,”萧娴打断了谢筝的话,双手扣着她的双肩,沉沉凝视她的眼睛,“你父亲只是临了字帖,并非入门做了弟子,柳大儒未必认得他。”

    普天之下,临过柳泽柳大儒字帖的读书人数不胜数,谢慕锦也仅仅只是其中一人。

    谢筝知道萧娴说得在理,但还是摇了摇头,解释道:“父亲见过柳大儒年老之后的字迹。”

    萧娴手上的劲儿松了。

    柳大儒誉满全朝,萧娴这样的年轻闺中姑娘也听过他的名号,但柳大儒早在三十年前就避世不出,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谢慕锦见过柳大儒年老后的墨宝,那他就见过避世之后的柳大儒。

    也许,就是正恩大师。

    “我也去。”萧娴弯了弯杏眸。

    她了解谢筝的性子,设身处地想,若她遭遇了家破人亡,偶然发现有那么一个人与父母有些渊源,她也会想见一见,想知道那人的眼中,父母是个什么样子。

    这是为人子女的一片心。

    萧娴清楚自己出门不易,这回来宁国寺还遇到了案子,起码三个月半年的,沈氏是不会让她再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很喜欢大师的字。”萧娴解释了一句。

    谢筝的眼眶红了,萧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这才提出同往的。

    也只有萧娴一道去,她们才能带上几个仆妇仆从。

    萧娴开了口,萧临即便头痛不已,也实在是拗不过她,亏得上塔院来回也就半个多时辰,不耽搁下山,就使人去和陆毓衍说了一声,自个儿点了人手,陪萧娴一道去。

    昨日救了谢筝的小和尚替他们引路,听他说,正恩大师落发剃度已经有三十年了,一直在上塔院里守着塔林,轻易不下山来。

    众人行至上塔院,此处不及底下各处大殿香火繁盛,隐在郁郁葱葱之中,更显得超脱于尘世,肃穆且清幽。

    正恩大师在厢房里抄些佛经。

    小和尚进去,合掌行了佛礼:“师叔祖,有一位女施主看了您的那块碑,想问您几个问题。”

    正恩大师道:“说吧。”

    小和尚挠了挠脑袋:“女施主问,您两年前见过谢慕锦吗?”

    笔尖停顿,正恩大师缓缓放下了狼毫,反问道:“那位女施主多大年纪?”

    “十四五岁?”小和尚道。

    “请她进来,一个人进来。”

    谢筝孤身进了厢房,抬头看去,老僧人背手站在窗边,脊背已然佝偻,她行了个佛礼:“大师。”

    正恩大师缓缓转过身来,道:“施主想问谢慕锦的事情?”

    谢筝直视着正恩大师,在听了她的问题后,还请她进来说话,谢筝心中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两年前在寺中把玉佩给谢慕锦的应当就是正恩大师。

    她颔首,从衣领里取出玉佩,托在掌心:“大师,我父亲死了,被害死的。”

    话音一落,正恩大师的眸子倏然一紧,他没有仔细看玉佩,而是深深看着谢筝,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贫僧听谢慕锦说过你,你与陆家有婚约。”

    “父亲看重这块玉佩,大师可知其中故事?”谢筝问道。

    正恩大师闭眼叹息,良久道:“这块玉是绍方庭交给贫僧的。”

    绍方庭?

    这个名字,谢筝有些印象,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心尖不由就是一跳。

    前吏部侍郎绍方庭。

    永正二十五年,绍方庭的爱妾被嫡妻所害,他愤怒之下为妾杀妻,当时谢慕锦任大理寺正,此案正是由谢慕锦复审监斩。

    这也是谢慕锦在大理寺里办的最后一桩案子,没过多久,他就外放镇江了。

    “杀妻的邵侍郎?”谢筝询问道。

    正恩大师的眼底闪过一丝悲痛,神情戚戚:“绍方庭是贫僧在俗世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他是无辜的,谢慕锦也知道他是无辜的。”

    谢筝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玉佩,难以置信看着正恩大师。

    既然谢慕锦知道绍方庭无辜,为何他复审时没有翻案?为何还是斩了绍方庭?

    她的父亲,不是胡乱断案之人。

    倒吸了一口凉气,谢筝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哑声问道:“这件案子的背后牵连了谁?”

    能让谢慕锦明知是错案还往下办,可见牵连之人身份特殊,谢慕锦不能翻案,也翻不过来,只能将错就错,以至于三年后获得玉佩,他告诉谢筝,这是故人的托付,也是他对故人的承诺。

    这几年间,谢慕锦一直在查这个案子吧?所以他们一家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贫僧不知背后牵连,绍方庭和谢慕锦都没有与贫僧说过,”正恩大师顿了顿,“绍方庭杀妻案的主审是陆培元。”

    五年前,陆培元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还在刑部任职,时任左侍郎。

第十六章 质疑

    谢筝愕然,她想说什么,嗓子里却一个音都冒不出来。

    就像是昨日横在她脖颈上的白绫又一次勒住了她,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声来。

    嗓子眼痛,胸口痛,窒息一般。

    她想问正恩大师,陆培元审案时到底知不知道绍方庭是无辜的?

    他是跟谢慕锦一样,明知是错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就此断案,还是他也身在泥泞污水之中,为了替背后之人掩盖一些事实,故意如此审断。

    谢筝不知道。

    她握着玉佩的手一点点垂了下来。

    良久,谢筝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绍侍郎将玉佩交给大师时,可还有其他物件、其他话语?这块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正恩大师笑了。

    明明是个连背都挺不直了的老人,可他笑起来的时候,谢筝却觉得,仿若是看到了曾经名满天下的柳大儒。

    谢慕锦说过,柳大儒之所以受人尊敬,不仅是因为学问,而是他的品行与为人。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从骨子里都是儒家典范。

    谢筝想,即便修行三十年,那份风骨依旧在正恩大师胸中。

    “五年前,绍方庭把玉佩交给贫僧的时候,只说了四个字,”正恩大师的唇角微微扬着,似是欣慰,似是感慨,“他说,‘君子如玉’。”

    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

    谢筝合掌谢过正恩大师,从厢房里缓缓退了出来。

    萧娴拉着萧临去看塔林了,此处庑廊下,只剩下谢筝一人。

    她徐徐吐了一口气,低声念着“君子如玉”。

    绍方庭当年留下这四个字,定然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吧。

    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以至于要赔上性命?

    或者说,他想守护住的到底是什么?

    陆培元主审杀妻案,若他牵扯其中,那谢家惨案,他是否也……

    谢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最初进京时,没有想过要借助陆家的力量,可自从遇见萧娴,心底里还是燃起过仰仗萧、陆两家来替父母伸冤、替自己翻案的念头的。

    希望就像是燎原火,从未企及也就罢了,已然冒出了火星,再一桶凉水浇下来,愈发绝望。

    手心泌出一层薄汗,连握着的玉佩也湿漉漉的,谢筝突然就想到了陆毓衍,想到他随身挂着的红玉,想到他早晨提醒她当心出汗。

    她垂着眼帘自顾自想着,直到听见一阵脚步声。

    谢筝抬头,四目相接,她对上了那双桃花眼。

    夏日里行上半个多时辰,即便是林荫山道,依旧热得很。

    陆毓衍一路走来,亦是出了些汗水,那些水雾似乎漫进了眼中,水光潋滟,勾人心魄。

    谢筝下意识抿住了唇。

    五年前,陆毓衍也就十二岁,绍方庭案子的真真假假,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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