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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倾南听得他走路声音也不太对,刚一皱眉,就见他已经拉开门,光线一亮,那五条巨犬果然还堵在门口,汪汪狂吠,那情势却与方才有所不同。
石头从腰间掏出个口哨来,滴滴在嘴里吹了几下,说也奇怪,那巨犬居然立时停止吠叫,去到一边空地蹲坐下来,摇头摆尾,颇有讨好之意。
易倾南在旁看得咋舌,奇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训狗了?”
石头眼神一黯,将口哨收起来道:“我只会这个,这是唤它们吃食的哨音。”
易倾南顾不上多问,赶紧推他去往那大树的方位:“快爬上去,我带你从那墙上走!”瞥见门后挂着件黑色衣服,心头一动,忙过去扯下来。
回头过来,却见石头站着没动,只怔怔望着那大树,不由问道:“怎么啦?”
石头抹了把脸,语音暗哑且苦涩:“我脚瘸了,别说是爬树,就是走路都成问题。”说罢慢吞吞走了两步,果然是一点一顿的,步伐很是生硬。
易倾南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脚……怎么会瘸了?”此时光线大亮,这才看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淤青与红痕。
石头咬唇,瞪向那边大屋,流泪道:“都是他们打的,他们好多人,用棍子打折了我的腿!”
易倾南听得怒火中烧:“他们是谁?人呢?到哪里去了?”
“他们是人牙子,专门在乡下掳了孩童少年到这城里来卖,男的就卖给作坊做工,女的就卖给人家当丫头,我和翠丫在河里漂了好远,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结果遇到他们,他们就把我们打晕了抓上马车,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屋里还关着好些少年人呢,我是脚瘸了,跑也跑不掉,才可以住在外面,顺带帮他们喂狗,打扫院子,那些人都关在铁栅栏里……”石头急急推她,“你快走,等他们回来,连你也会一起关的!”
易倾南左右看看,忽然觉得不对,问道:“翠丫呢?翠丫没关在这里?”
石头眼眶一红,嘶哑哭道:“他们见翠丫生得俊俏,把她卖到青楼去了,我跟他们拼命,他们就拿木棍打我,还灌我喝哑药……”
易倾南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群王八蛋!难道就没人出来阻止吗?!”
“他们可凶了,这周围的人都不敢得罪他们,我使劲喊救命,他们就跟人说我是他家的小儿子,得了失心疯——”石头哑着声音,一个劲将她往大树的方向推,“小五哥,你快走,去外面报官!让官兵来抓他们!”
易倾南扯扯衣袖,又摸摸面颊,有丝发愁,去衙门报官,那她不是自投罗网么?
但人命关天,大局为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易倾南下定决心,便大义凛然朝那棵大树走去,还没走到树下,忽听得院门咣当响了几下,外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锁了门的,主人家不在,没人。”
“各家都问过了,就只剩这一户,说不定那麻脸小子躲在里面,我们要不要等这主人家回来,进去搜查一番?”
“谁知道要等多久,万一那麻脸小子是躲别处,便趁机跑掉了!”
“那要是就在这里面呢……”
易倾南听得真切,不由得暗道一声天助我也,这现成的救兵就在外面,哪里需要她到那衙门去搬!
可怎么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边有异状呢?
正当思索,又听得外面脚步声声,沉着稳健,与之前追她的那声音却有不同。
“不是说在抓那冒充本府家丁的小子么,怎么都堵在人家院子门口?”
此话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禀报将军,我们怀疑那麻脸小子就躲在这院子里……”
“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这样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全都给我回去。”嗓音虽低,却暗含威严,不是旁人,正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裴大将军!
众人不敢有违,喏喏称是,齐齐往外走。
易倾南一听着急了,这救兵都走了,那还了得?!
赶紧捏着嗓子变了声音叫道:“救命!救命啊!恶狗咬人啦!”叫完又拉了石头,低声叮嘱道,“这群人会进来救你的,你脱险之后,就去那平安客栈大门附近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谁知那外间的脚步只停了一停,即被人劝说回去:“大将军有所不知,这院子里住了个疯子,成天瞎嚷嚷,我们都听习惯了。”
易倾南简直是七窍冒烟。
你才是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
罢了罢了,咱小五哥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敢于直面这凶险的人生,死就死吧!
心一横,便是朝那院门冲过去,高声叫道:“外面的人听着,老子就在里面,那姓裴的小白脸,有种你就进来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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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二十九章 救命恩人
一声吼完,易倾南慌忙罩上那件黑衣服,扯散自己的头发,呸呸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胡乱抹了两把,再往脸颊上又抹了两把,五秒钟搞定这些,便是火烧屁股般的蹿上大树,从原路跳上墙头,往远处飞奔。
如此挑衅开骂,那裴大将军肯定气得没法,铁定要闯进门来,这样一来,石头和那些被关押的少年人就得救了!
而自己,别无选择,只有撒开脚丫拼命跑!
跑着跑着,感觉距离已经很远了,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院门仍是紧闭,居然没人闯进来,而那院子里却站着一道挺拔轩朗的身影,正被石头紧紧抱住大腿,哭得稀里哗啦。
好石头,倒是个不笨的!
易倾南在心底一声赞。
许是察觉到她回头窥视的眸光,男子黑眸微微一闪,手指勾起,轻轻弹出。
易倾南刚转过身去,没奔出两步,就听得下方细微声响,右腿腿弯处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一歪,从高高的墙头上直摔下去!
这墙头比之前的院墙稍稍矮些,但至少也是一丈多高,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不断胳膊瘸腿的?!
易倾南脸色煞白,迷糊间好似是本能翻了个筋斗,膝盖一弯,双手一扑,竟稳稳着地,完好无损!
心头一喜,听得后方脚步声声,又有大群人追过来,赶紧扭头就跑。
这一动不打紧,却觉右腿酸软,使不上劲,只得拖着条腿努力朝前挪。
刚转过一个巷口,忽见路边停着辆马车,一名中年男子正站在车前与人说话,只考虑了一秒钟,易倾南当机立断,悄声凑近,趁其不备,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还没坐下,就对上一双狭长清淡的眼。
呀,这车里竟是有人的!
易倾南听得外间追兵奔近,忙对那人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披头散发,满面污泥,这副尊荣实在有碍观瞻,只得稍微往门边退了一点,讪讪笑道:“这上京城治安不好,大白天的有人打劫,害我摔了一身泥。”说完自己先汗了一个,话说就这身衣装长相,能将她作为打劫对象,估计那劫匪是个色盲加白内障。
那人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易倾南缩了缩脖子,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泥,又理了下理头发,自觉应当顺眼了不少,刚要找点话题来套近乎,就听得车前有人唤道:“白先生,可以走了么?”
“走吧。”那人惜字如金,只吐出两字,便闭眼假寐。
车轮轱辘轱辘转动,马车缓缓前行,忽然间,车厢猛然一顿!
易倾南没坐稳,直直朝那男子扑过去,手掌刚要搭上男子的肩,就见他眼眸睁开,眉头蹙起,也没见什么动作,自己的身子就朝反方向摔了出去。
车厢里除了两人之外,还堆放着好几只大木箱,另有花花绿绿的衣物绸带之类,易倾南正好撞在一堆衣物上,倒也不痛,就听得车外有人斥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吗,这样宽的路,为何非要挡在我马车前面?”
“大叔对不起,我们是裴府的下人,在追一个穿灰衣服的麻脸小子,刚刚应该就从这里跑过去的,请问大叔你看到没有?”
易倾南一听这话,吓得屏息噤声,见那男子有意无意瞟了自己一眼,忙扯了衣襟向他展示,这可是黑色,不是灰色!
“什么麻脸小子,没看见!”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又道,“裴府是吧,我们展家班班主前些天才被请去你们府上见了杨嬷嬷,商量筹备月初老夫人的寿辰,今日正在这店里制戏服呢,一来二去的还得修改好几回,正愁时日不足,你们还拦我的车,耽误了大事谁来负责?”
他这一责问,追赶的众人忙不迭退开,自觉让道。
“我们追人心切,对不住了。”
中年男子撇撇嘴,转头过来问道:“白先生,你没被撞着吧?”
易倾南眨了眨眼睛,神情无辜,可怜兮兮望着那男子,男子看了眼面前脏污泥泞的少年,明明是张丑陋不堪的麻子脸,却生了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羽睫颤动,潋滟生光。
似被那盈盈波光闪了下神,男子微顿一下,方才应道:“我没事。”
那中年男子瞪了车下众人一眼,赶着马车走了。
听得马蹄声起,车轮滚滚,易倾南暗地舒了口气,朝那男子拱了拱手,讨好一笑:“谢谢先生相助。”
男子面无表情坐着,看都不看她一眼。
易倾南碰了个软钉子,也不觉尴尬,眼见一场大祸化于无形,紧绷的情绪顿时松弛下来,笑嘻嘻自报家门:“我姓易,名叫小五,先生叫我小五就好,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子还是没回应。
换做别人,也许早没了声儿,但易倾南就是个自来熟,小嘴啪嗒啪嗒动个不停:“先生是本地人吧,可是在上京开办学堂的?身边需不需要个书僮什么的?帮先生打扫打扫,铺铺纸,磨磨墨?先生你看我合适不,我认识很多字的,还会作诗,画画,编歌,煮饭,洗衣……”边说边是小算盘打得不停,看这人少言寡语的,心眼儿还不错,至少没把她供出去,人家叫他先生呢,看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要不就他了?
“不是。”
易倾南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
真是言简意赅啊,她说了那么多,他就两字,一下子就把她后面的理想全都否定了。
呜呜,不过是想找份差事而已……
好在她抗压能力超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对方不爱说话,那她也就不鼓噪了,安心坐车便是。
那马车行了一阵,车速缓了下来,慢慢悠悠停住了,易倾南也不赖着,当即站起抱拳,信誓旦旦道:“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将来先生若有用得着我易小五的地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男子仍如老僧入定,端坐不动。
易倾南笑了笑道:“那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朝他挥挥手,拉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等下。”男子蓦然抬眸,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