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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三十章 过河拆桥
男子点点头:“白沐。”
“呃?”易倾南又怔一下,见他弓身立起,赶紧先跳下车,按住车门,再伸只手臂过去,由他扶着自己下来。
当书僮,就当有书僮的自觉。
做着做着,忽然间有丝醒悟,别人不是唤他白先生吗,这个当是他的全名吧?他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就不知是哪个字,木头的木,幕布的幕,肃穆的穆,还是放牧的牧……
“白先生。”那中年男子过来,刚唤了一声,突然看见站在他身边的易倾南,疑惑道,“这是……”
易倾南满脸堆笑迎上去,自报家门:“你好,我叫易小五,是先生新收的书僮。”
“书僮?”中年男子低喃一声,下意识望向白沐。
“琴童。”白沐纠正一句,径直走向前方的小院。
“好的。”中年男子回头朝易倾南瞟了一眼,心里倒是纳闷,不知怎么冒出来个琴童,只道是白沐的熟人,便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展家班的管事,姓钱名通,大伙儿都叫我钱叔,白先生是班主面前的红人,你跟了他算是天大的福气,记得做事机灵些,多学点本事。”
“是,钱叔。”易倾南答应得爽快,今日既躲开了祸事,又找着了活计,心里也很是欢喜。
钱通看了看她的脸,又道:“进去之后别到处乱走,免得吓到了别人,往后就跟着白先生在台后,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逛到台前去。”
易倾南低头:“哦,知道了。”其实此话正中下怀,如今她是这上京城里人人追打的角色,巴不得退居幕后,隐身不现呢。
白沐在前已经走得不见人影,钱通便领着她进了院子。
这小院地方不大,不过是座寻常四合院,正对面是三大间正屋,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晾着些长衫短褂之类的衣物,门口摆着几只粗瓷大花盆,盆里养着些花草,空地上也没栽树,只几名身着素衣的青年男女在练功,或马步,或压腿,或倒立。
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身穿藏青色长袍,黑发中银丝点点,面目慈祥,静静站在廊前。
钱通停下脚步,努嘴道:“瞧见没,那就是我们班主,鼎鼎有名的展天魁展大爷。”末了又道,“走吧,我带你过去见见他。”
易倾南还没从周围的景致中回过神来,懵懵懂懂随他走过去,就听得钱通恭敬唤了声班主,将自己推到那展天魁跟前:“这是白先生指名要的琴童,叫易小五。”
“班主好。”易倾南低眉顺目。
展天魁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心事,也没怎么看她,只点头对钱通道:“好,你按惯例定个月钱,再讲讲规矩,便领去白先生房里吧。”说罢朝正屋走去。
钱通答应着,带着她去往西边厢房,边走边问:“你以前是在哪个班子待的?”
易倾南茫然望着他:“什么班子?”
钱通蹙眉道:“戏班子啊!”
戏班子?
易倾南嘴巴张得大大的,她正说这地方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学堂呢,原来是戏班子……好吧,戏班子就戏班子,只要能找个栖身之处,安定下来,看准时机再跳槽便是。
迎上钱通询问的目光,易倾南赶紧答道:“我没待什么班子,是自己单干的。”
一句话把钱通唬得一愣一愣的:“竟有这样的?”
易倾南不迭点头:“有的有的,我老家那边都这样。”
“你老家是哪儿的?”
“青州。”易倾南怕他再问些古怪问题,自己应对无措,急急转了话题,好奇问道,“对了钱叔,白先生在这班子里是做什么的?”她可不认为戏班子里还有专门的教书先生,所以此前的推断一开始就大错特错。
钱通瞟她一眼,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神情:“白先生是班子里的乐师啊,什么乐器都能摆弄,什么曲子都能奏,就是话少了点。”
易倾南陪着笑插了句:“班主的话也不多。”
钱通摇头道:“你知道什么,班主是为下月初裴府老夫人的寿辰发愁呢。”
易倾南在车上听得他以此为理由喝退那裴府众人,便顺着话问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发愁呢?”
这戏班子里除了班主展天魁,其余大都是些少年人,白沐年岁稍长一点,却又是个闷葫芦,钱通大概平日没人说话,正闷得慌,此时便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裴府老夫人的寿辰是下月初五,特意递了帖子,请咱们展家班去唱堂会,初五开戏,连唱三天,前几日我随班主去了趟裴府,与老夫人跟前的杨嬷嬷商议好了,定金也收了,戏码也定下了,谁知后来裴老夫人又差人来讲,说是那些戏码都听腻了,今年想看点新鲜好玩的……”
易倾南笑道:“这要求也不过分啊,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
钱通叹口气道:“可这些戏都是前辈传下来的,大家平日都演这个,哪有什么新鲜的?再说也没多少时日了,排旧戏都紧,更别说新剧了!”
易倾南也不懂这些唱戏的事,想了一想,提议道:“这事当直接给编剧交代任务,让他来想办法,最好班主再定个赏罚细则,在规定时间内,编出好戏就赏,反之就罚,只要经济效益跟业务水平挂钩,说不定能激发他的潜力,写出好的剧本来!”
钱通听得似懂非懂:“编剧?你是说打本子的吧?”摇了摇头,苦笑两声道,“白先生当初来戏班子的时候要价太高,班主又是个爱才之人,允了他过后便没余钱再养旁人,整个班子除了演戏的角儿们,白先生负责奏乐,我就置办服饰干点杂务,再有就是班主自己上场帮忙了。”
“没有编剧啊……”易倾南心念一转,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唱些什么戏?”
钱通一听来了精神:“我们展家班的戏码在整个上京城是最多的,前些年宫里都来人跟班主学呢,那时的势头可红火了,只是因为打仗,朝廷下了禁令,后来禁令解除,看戏的人还是没多起来。”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道出,“赏花,七巧,江心亭,翠玉杯,春日宴,烽烟会,金银桥,青山游,渔家女,轩辕门,笑姻缘,杜鹃记,精忠传,书中仙,金玉满堂,花开富贵……”
易倾南听他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剧目,没一个是自己知道的,便试探问道:“有没有贵妃醉酒?有没有铡美案?西厢记?牡丹亭?窦娥冤?”
钱通迷惘摇头:“我入行这么些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戏呢,难道是从少商国或是夷陵国传过来的?”
竟然没有?
这个架空的年代,很多东西都与她所知的历史不一样呢……
一念及此,易倾南只觉有道灵光从脑中闪过,顿时豁然开朗。
就凭这,还愁找不到活计赚不到钱?
见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忙拉住钱通,眸子闪亮,一脸兴奋:“走走走,钱叔,带我找班主去,保管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钱通站着没动:“你不去见白先生了?”
易倾南大摇其头:“不去了不去了,这职业规划我已经改了,咱不做琴童了,换个更有前途的职务。”
虽然这样多少有点不道德,但总比她到时候抱着琴一筹莫展嚎啕大哭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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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三十一章 自投罗网
正屋里,展天魁端端坐着,易倾南站在他跟前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美猴王?白蛇传?鸿门宴?牛郎织女?武松打虎?愚公移山……”
易倾南说一个,展天魁就跟着低喃一声,满面迷惑:“你说的这些戏码,我还真没听说过,就不知道剧情是不是真的新鲜……”
“新鲜,绝对新鲜!”易倾南拍着胸脯保证,“我用人头担保,此乃独家首创,整个上京城保管没一个人看过!”
展天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自是半信半疑,不由得朝她上下打量:“这些戏都是你编的?”
易倾南心里早已做好规划,点头道:“是我和我一个朋友一起编的,他现在也在上京,正好赋闲着,如果班主觉得行,我便把他找来,我们认识多年,素来默契,是最好的搭档。”
展天魁蹙眉,看得出有丝动心,却仍是迟疑道:“近年来班子生意也不太景气,只不过才接了裴府这个堂会,以后还不知道将如何,进一个人倒也罢了,这一下子要进两个人……”
钱通也在旁插话道:“就是,上月才刚涨了房租的,我们手里也是挺紧的。”
易倾南胸有成竹道:“这没关系,我就和班主签一份契约,规定个七天的试用期,这开头七天只管吃住,不拿月钱,七天过后若是班主觉得满意了,我们再来具体商谈价格,班主觉得如何?”想了下,又补充道,“我这朋友人特别老实,又能吃苦,除了编剧本出点子,还能帮着做饭洗衣,养花种草,打扫院子,什么活儿都不在话下。”
展天魁与钱通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桩买卖不亏,又想着是白沐带回来的人,便不约而同点了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易倾南暗自雀跃,这趟马车躲得好,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生存问题,就连石头也一并安顿好了。
展天魁看看天色,对钱通道:“老钱,你把大伙儿都叫出来,跟小易认识认识。”等钱通得令远去,又转向她笑道,“白先生介绍的人,自然是没错的,只是要撑起这么大的场子,养活这么多人,实在不容易,就先委屈下了。”
易倾南知道他说的是前七天白干活不给报酬的事,大度笑道:“没关系,所谓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是吧,班主?”其实她心里是有打算的,先舍后得,放长线钓大鱼,那裴府的堂会正好是第八天,如果自己表现出色,无法取代,到时候便有了谈判的筹码,就算价格高些,这事到临头,对方也没法再另外找人,只能答应她的条件。
听她这么一说,展天魁连连点头:“正是,倘若戏码编得好,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易倾南含笑抱拳:“好说好说,还望班主今后多予关照。”
展天魁见这少年样貌虽丑,说话处事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只怕是个有才学的,不觉又少了几分轻视之心,两人又寒暄闲聊几句,便见钱通领着群人进来。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班子里新来的,易……易先生,往后排戏的事情就是他来负责。”钱通简单说完,又指着那群人一个一个介绍,“这是常宽,这是裘香,这是江玉涵,这是阿德,这是小龙……”
易倾南面带微笑,努力记着众人的名字,这都是些十来岁的少年少女,素面朝天,形容倒也干净朴实,方才听展天魁说起,前几年朝廷因为边关交战,对民间娱乐下了禁令,很多戏班子都解散了,后来禁令解除才慢慢组建回来,因为行情不好,经费紧张,只得招募些新人进来,慢慢教授学戏,再一点点补充人员。
在这些人当中,只两人身形样貌出色些,年龄也略大些,约莫十六七岁光景,一个是那常宽,长得浓眉大眼,高大壮实;一个是那江玉涵,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