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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走百病,姑娘正好戴……”
“红袖、绿腰,”涂小雀站在屋檐下嚷着,“你们都在磨蹭什么呢!少爷买了你们可是让你们来服侍我的,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把少爷给我买的那件紫貂毛的刻丝披风拿出来给我披披……要是把我冻着了,仔细少爷剥了你们的皮……”
“还满京都找不到相同的!”沈穆清猛地回身,目如寒星地望着四掌柜。四掌柜一个不及,差点撞到了沈穆清的身上。“是不是我买了一对去,剩下来的两对你就准备都砸了?”
她讥讽的语气让四掌柜一怔,忙陪着笑脸:“看我,见姑娘不高兴了,说话都不利落了!”说着,点头哈腰地把沈穆清迎到了黑漆镶云母的罗汉床上坐下,又亲手斟了杯茶。
“二姐!你小点声!”宝良的声音从没有关的门外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这里是万宝斋,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啊!”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涂小雀的表情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声音却低了下去,“我拿了银子来照顾他们万宝斋的生意,难道还要低三下气不成!
沈穆清端起茶盅,揭起盅盖来狠狠地吹了一口气。
浮在水面上的绿色嫩叶像受惊的小鱼一样四下散来。
四掌柜恭敬立在一旁笑道:“要不,姑娘看看我们这里的项圈?有个镶着琥珀的,是打西边来的,有这么大的个……”他手在空中划着,眼角却看见一个穿着丁香色五蝠捧寿团花褶衣的白净胖子走了进来。
“大柜掌!”四掌柜已收了手,“你过来了!”说着,又和大掌柜身后拿着红漆描金匣子的二掌柜打了一声招呼。
大掌柜圆圆的脸上带着如弥勒佛般的笑容。他一边飞快地扫周围一眼,一边朝着沈穆清作了个揖:“沈姑娘,让您久等了,可真是对不住啊!”
沈穆清慢慢放下茶盅,望着大掌柜,眼角却掠过大掌柜的肩头瞟到了站在门外屋檐下的涂小雀。
她正转着手腕上的赤金须虾镯子,身边团团围着两个表情怯怯的小丫鬟,一个**岁的样子,站在她的侧面轻轻掸着她身上那件镶紫貂桃红色十样锦刻丝披风,另一个十二、三岁的样子,站在她面前踮着脚帮她系着披风的带子。
沈穆清面沉如水。
大掌柜就顺着她的目光飞快地用眼睛睃了一下身后,然后朝着一旁的四掌柜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
四掌柜轻轻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门前,朝着沈穆清笑了笑,这才带上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和事都被一道门挡住。
沈穆清这才缓缓地透了一口气。
“沈姑娘!”大掌柜笑眯眯地望着沈穆清,“您说,您想知道这套头面里的掠子是不是我们这里出的……”随着大掌柜开口,二掌柜已把手中的红漆匣子打开,摊放在了大掌柜手边的茶几上。
沈穆清压住心底的浮燥,笑道:“麻烦大掌柜了!”
“沈姑娘太客气了!”大掌柜笑着,神色间却透着一股子紧张,“定远侯梁家前几日的确在我们这里定了两套银头面。说起来,她们家也是我们这里的老主顾了,老主顾的生意,不管是大是小,我们都是尽心尽力的。只是不知道这首饰送到贵府上去的时候,是我们店里的伙计亲自送的?还是梁家的管事送的?”
只定了两套吗?加上王温惠定的,应该是四套啊!
沈穆清目光微缩,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这首饰虽说是贵店送来的,可过手的人多着了,所以我才来请贵店帮忙的。”
大掌柜听了,整个人都明显地松懈了一些。他笑着拿起了沈穆清自己装进去的那枚灵芝头的掠子,道:“这掠子的确不是我们号里的东西。”说着,他就指着掠子灵芝图样的一个接口处道,“沈姑娘请看,这拔丝处火侯不够,快到接口处,丝就断了,因而有个小小的接点。”
英纷过去拿过掠子给沈穆清看。
沈穆清随意瞟了一眼,点了点头。
大掌柜就和二掌柜交换了一个眼色。
“还有这根顶簪,”大掌柜拿起那根蝴蝶顶簪,又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顶簪,“您看这蝴蝶的翅膀。我们家的东西,轻轻一摇,就颤颤巍巍。您再看这根,轻轻一摇,只是那蝴蝶的两根银须动上一动……”
顶簪竟然是假的……
沈穆清惊讶道:“我只看着这掠子成色不太好,想不到这顶簪竟然也有问题!”
“还有这玉观音的分心。”“您看,手上托的那个宝瓶有三根柳条,柳条上应该有六片叶子,您看这个,只有四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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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迥然不同
“我先前倒没有看出来这顶簪和玉观音的分心也有问题……”沈穆清缓缓地开口,清脆的声音里有着超乎年纪的凝重,“常言说的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柜掌的经验老道,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这顶簪和玉观音的分心是哪里制的。”
大掌柜沉吟道:“做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我猜,是后街的银楼制的……”
所谓的后街,就是在离宝林胡同不远处的宝枝胡同。那里也和宝林胡同一样,整条街都是卖金银首饰和古玩字画的,不同的是,那里专卖高仿……
只不过是十来两银子的事,怎么就拉出了高仿……沈穆清望着大掌柜手里的那个蝴蝶顶簪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沈姑娘有所不知,”大掌柜低低地道,“我们万宝斋树大招风,后街的那帮子专盯着我们的东西做。像您家这样的还好说,有些人家,根本就不要体面了。在我们这里订了一套,拿了去给人做样子,照着现打一套……”说着,用眼角窥视着沈穆清的表情。
大掌柜的话一字一句地钻入了沈穆清的耳朵里,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无数片段在她的脑海里翻飞。
“说起来,梁家这几年来改首饰的时候多,买新的时候少,远不如老侯爷在的那时候……”大掌柜望着眼前巴掌大的一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若有所指,“这次如果不是梁家的太夫人派了身边的雷妈妈来,万宝斋未必就会接这活计……一共十二两银子,连工钱都没要……”
万宝斋曾经给沈家打过一套赤金头面,仅工钱就花了二十两……
沈穆清不动声色,笑道:“定远侯家百年大族,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呢。不拿出来改改,难道就沉在箱子里让它发霉啊!”
大掌柜忙陪笑道:“那也是。现如今,那指甲盖大的南珠,黄豆大的金钢石,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有了!”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既然拿着来买首饰的旗号出来的,多多少少也要买点东西去。
在大掌柜的示意下,万宝斋的人拿了些新式样子的饰品进来供沈穆清挑选,其中就有一对红宝石的灯笼耳坠。
用黄澄澄的赤金打成一个圆形的灯笼,里面一颗红艳艳米粒大小的宝石,像燃着的烛火,灯笼底端坠着的长长流苏。色彩艳丽,的确很喜庆。
沈穆清挑了一支金镶珊瑚蝙蝠花簪,一支金镶珠宝蟹簪,都带福寿安康的意思,准备送给李氏。
大掌柜笑道:“姑娘再给自己挑件合适的吧!这些东西夫人看了虽然喜欢,只怕更是心疼!”
不错,李氏每次带她来万宝斋,都是先顾着她,再买自己想要的。
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有些底落,看那灯笼耳坠突然间也顺眼了不少,她索性拿了那对耳坠。
大掌柜见她选好了东西,亲自拿了个红漆描金的小匣给她装盒,就有人在外面轻轻地叩门。大掌柜皱了眉,低声道:“什么事?”
有小厮进来,先给沈穆清行了个礼,然后在大掌柜耳边一阵低语。
“……萧家七公子……庞管事……亲自过来了……”语不成句地断断续续飘进了沈穆清竖着的耳朵里。
看样子涂小雀把人家的瓷屏打碎了,庞德宝来善后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亲自来了”是指的谁。萧飒?还是他们请来善后的人?
念头闪过,那大掌柜已朝沈穆清笑着作揖道歉:“店里的伙计不成气侯,非闹到要我出面不可。沈姑娘,某家告个罪,去看看就来!”
沈穆清心里明白,笑着点了点头,大掌柜又说了很多歉意的话,留下了二掌柜陪沈穆清,这才离开。
“也不知道隔壁的事怎样了?”沈穆清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很随意地笑道,“还要劳动你们大掌柜的。”
“今日不同往昔。”二掌柜在一旁陪着笑,“以前我们万宝斋多做的是老主顾生意,自从顺康三年开了海禁,南边的蛮子都往京都跑,白纸坊的地价都番了三番。我们这生意做的,也越发的没底了。”
沈穆清暗暗好笑。
海禁开了十几年,广东、福建、浙江一带靠着海运、船坞生意,新起了一大批巨富。这些人有了钱,都纷纷在京都外城的白纸坊置产。因为南北温差的原因,到了夏天,这批南商就会携家眷来京都小住一段时间,万宝斋作为京都珠宝业的翘楚,自然少不了要来看看,买点东西回南方去炫耀炫耀。而这些商妇不同于官宦家眷,因丈夫经营海外贸易,她们多是有些眼光的,又不怕落面子敢和万宝斋的掌柜们讨价还价,偏偏又手持巨金,搞得万宝斋的掌柜们头大如斗……这也是后街崛起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正是这个原因,这几年,京都官宦人家的家眷都开始不约而同的避开夏季到万宝斋来。
两人感叹了几句世事无常,沈穆清就端了茶。
二掌柜趁机站起来告辞。
送走了二掌柜,沈穆清拿着大掌柜送的那一动就颤颤巍巍的蝴蝶顶簪在手里把玩着,良久未语。
英纷见了,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服侍着。待一小壶茶都倒完了,沈穆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不由小声提醒沈穆清:“姑娘,我们是不是要去后街看看……”
沈穆清恍如隔世般地“哦”了一声,站起来又坐下:“不用了。知道这簪子的来历就是了。”
英纷见她神色恍惚,又想着这首饰的蹊跷处,不敢多言,轻手轻脚地立在一旁。
过了良久,沈穆清突然招了一旁的小丫鬟:“去看看你们大总管忙不忙。如果不忙,就请到我这里来,说我还有事要请教。要是忙着,说我这边不急,等他忙完了再来。”
小丫鬟忙屈膝行礼去了。
英纷就道:“姑娘,我们还要问什么?大掌柜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再问来问去的,会不会让大掌柜起疑心啊?”
沈穆清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英纷的话。
不一会儿,小丫鬟就领着大掌柜过来了。
“沈姑娘请恕罪!”大掌柜团团作揖,“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事问某家的!”
“哎呀!”沈穆清站起身来,“看我这记性,刚才还记得的,大掌柜这么一问,我反而想不起来了!”
屋里的人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