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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你带我来花店做什么?”凌菲嘴上这般说,心里却高兴。
“你不要着急,听我细说。”沪森很害怕凌菲扭头而去,说道:“我想着第一次和你相见,是要送些花的,但秋日里的花,以鲜亮妖艳居多,昨日寻觅到这家花店,买了一束桔梗花送你,见你并不讨厌,想再带你来挑一挑,好让我心里有数。”
他那句“好让我心里有数”,听上去像“我们还会再见的”一般动听,凌菲绷不住脸,还是笑了。
“你怎知我不喜欢鲜亮妖艳的花,你见我的口红,我描的眉毛,哪一处不鲜亮。”
沪森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的说道:“每个人把心门关上的时候,都有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我,当我在和客户侃侃而谈,谈笑风生时,我通常是累的,我的心底是一个喜爱安静的人,我想你也是一样,你实际上是个素淡文静的姑娘。”
“说的你好像是个算命的。”凌菲撇撇嘴,说:“我们快进去吧。”
两人进入店里时,有个小伙子正在修剪花枝,清爽的短发,白净的皮肤,唯独那双手略显粗糙,上面缠着几块胶布,见到他俩,微微一笑,又低下头继续忙活手上的事。
花店里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的地方是卖花的,另一半的地方卖胭脂水粉。两边地方分别放着木牌子,一块上面用毛笔写着:精神食粮区,另一块上写着:物质食粮区。凌菲感觉很好玩,好有心机的老板,进店的姑娘但凡手头宽裕,大抵都会买些胭脂水粉,以让满足了她们精神享受的老板不至于饿肚子。
即便地方不大,凌菲仍然又惊又喜,感叹道:“江南的秋天会开这么多花吗?”
“当然了”,小伙子回应道,他笑着走过来指给凌菲看,“你看这木槿、勿忘我、茉莉花、鸢尾,都是这个季节的花。”
他拿起一枝白百合递给凌菲,说道:“我记得小时候百合是春天盛开的,但我前两天去一个朋友家,他家的百合在院子里开的正旺。”他摇摇头,“时过境迁,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何况花草万物。”
凌菲刚想答话,有个姑娘走过来,系着和小伙子一样的围裙,像是店里的店员。她把抱着的蔷薇放在花台上,问道:“阿乔,这些要绑细铁丝吗?”
他叫阿乔,凌菲想着。
“要的,我和你一起弄。”
凌菲好奇的问:“为什么要绑铁丝?”
“你看这”,阿乔指着蔷薇细软的花茎,“蔷薇不适合做鲜切花,但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能让更多的人欣赏到她的美,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我们在花茎处用胶带缠上铁丝,这样他们显得挺拔又漂亮。”
阿乔示范给凌菲看,凌菲也想试,被阿乔制止了。阿乔说:“你的手从没有干过活,小心划伤。”
“这你也能看出来?”
“当然”,阿乔挑挑眉,很骄傲的样子。旁边的女孩插话道:“你不知道我们阿乔老板,只要有姑娘进店,阿乔准能看出她最喜欢的是什么花。”
凌菲不太相信,故意逗阿乔,“那阿乔老板,你觉得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
阿乔看了看凌菲,从一排放花的花桶里挑出几支桔梗,自信的对凌菲说:“是不是桔梗?你的男朋友应该不常送你玫瑰吧。”
凌菲嘴硬的说道:“才不是桔梗呢,我就是喜欢红玫瑰。”
一直在旁边爱怜的注视着凌菲的沪森,听到这句话,悄悄的退到店门口,点上了一根烟。凌菲抬头见沪森站在门外,不明白他的举动为何意,明明带自己来花店,却又一番等不及的模样,于是赌气的对阿乔说道:“给我一束红玫瑰,一支眼黑,还有一盒绯红色的胭脂。”
沂铭和念薇两人从茶楼出来,两人边走边聊。念薇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说道:“我当你是听不懂评弹的,没想到你还是听完了整曲《秋海棠》。”
“我在英国留学时,常去听歌剧,刚开始也听不懂,但还是喜欢听。曲乐和歌剧一样,不在于说词,光听那乐声,再看那表演者的神情,就已很引人入胜了。”
“你对曲乐的理解很独到,比起你,我差远了,我净是听听了。”念薇谦虚道。
“你不要贬低自己,现在能像你这样,喜欢传统艺术的姑娘不多了。比如我的妹妹凌菲,她爱好去酒吧喝酒听萨克斯,我也很少去戏楼看戏,更多的时候是去舞厅跳舞。你会跳舞吗?”
“我会一点,跳的不太好。”
“那我们去跳舞吧。”沂铭兴奋的邀请道。
念薇微笑着点点头。
舞厅里红红绿绿的灯,令人眩晕的轮番闪耀,在跳舞的太太小姐们,穿着露前胸和后背的洋礼服,但外面披上的一层透明纱,艳俗而累赘,显得穿着的人既不性感,也不端庄。相较之下,清纯的念薇在舞池里格外扎眼。
一曲舞毕,刚坐到座位上,便有男士来相邀念薇,她把眼神投向沂铭,想听沂铭的意思。
沂铭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已经约了这位小姐了。”
两人只好又回舞池,念薇贴近沂铭的耳朵,娇声说道:“都跳累了,我快站不稳了。”
沂铭说:“那你踩着我的脚,我抱着你跳。”
“我不敢踩,怕把你踩残废了。”
“那我抱着你跳。”沂铭的嘴唇快凑上念薇的脸颊。
沂铭在那只搂着念薇杨柳细腰的手上用足了力,几乎将她抱的脱离地面。念薇趁势紧紧贴在沂铭的身上,沂铭能感受到她浑圆的胸部,装作无意的将手向下移了移,她的臀部饱满而紧翘。这个发现令沂铭心血澎湃,一个女人最极致的性感,就在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刻。
这时舞曲停了,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沂铭揽着念薇,绅士的说道:“你想喝点什么?”
“我喝果汁吧。”念薇回答的不走心,沂铭没有吻她,她是失望的。
“来舞厅还是喝些啤酒的好,再吃份小碗冰淇淋,会让人心情愉悦。”
“我没有喝过啤酒。”念薇用一个乖乖女的标准,来准确无误的回答沂铭的问题。
“担心父母骂吗?”沂铭追问道。
“不会,他们不会骂我的,他们是开明的父母。”
“我很好奇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的父母可一点都不民主,他们经常干涉我的决定,就连我戴鸭舌帽,我母亲都要骂,说我像潜藏在家里的特务,她看到了就心慌。”说完,沂铭让服务生端来了啤酒和冰淇淋。
念薇抿着嘴吃吃的笑,说道:“你母亲真是一位爱说笑之人,我的妈妈也如此,她在帮忙服侍我堂哥的母亲,也就是周太太,妈妈常讲些有趣的事逗周太太开心,周太太离不开她,这不跟着周太太去海南了。我父亲就不如我母亲了,比较沉闷,不太爱说话,这也许和他从事的工作有关,他在我堂哥家的工厂里做修理工。”
“你父母亲的性格天壤之别,却能幸福的在一起生活,我想除了夫妻间的恩爱,还因为有了你这个美丽伶俐的女儿。”沂铭仰头喝了一口啤酒,他的失望比念薇更透彻,她的家境真的太过一般了。
念薇没有察觉到沂铭的变化,听着他说的话,心里万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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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8)
北方的秋天,空气中弥漫着空旷的泥土味,让人慵懒而乏力。沂家的洋房坐落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地带,出门去便是一条大街,大街宽阔热闹,两边满是撑着油纸大伞的小商贩。同周家世代相传不同,沂家的房子是沂成若在北洋军阀倒台后,花重金买回来的。
洋房由三栋长形的房屋加前后两个大院落组成。院宅面朝正南,一色的白墙红顶。房屋之间隔着一条水泥道,两旁是草地,草地上栽着粗壮的梧桐和长的有些飞扬跋扈的针叶松树。水泥道的东尽头便是院宅的后门,西尽头有一排由洗衣房、厨房、佣人的寝室组成的长条平房,整个房子同沂家宽大的门楣一样阔气。
正午时分,沂太太贤瑛才从床上爬起,沂成若一早去了公司,沂铭和凌菲两人又不在家,她一个人倒落的清净。沂家的老佣人吴姨打来热水,问道:“太太,今天用玫瑰花露洗脸,还是用木樨清露?”
“那木樨清露不是用完了吗?”贤瑛优雅的打了个哈欠,理了理花苞待放般的卷发,随口问道。
“用完后,朱太太又差人送了一瓶过来,说是她从江南带过来的。”
“江南?这阴晴不定的天气跑去江南作甚,滴点玫瑰花露吧,毕竟那是沂铭从英国买来的,西洋人做的东西当真不赖。”
“好的,太太。”吴姨在热水里滴进几滴玫瑰花露,放上一条桑蚕丝方巾,小心的端过来。
屋子里飘起幽幽的玫瑰花香。
“沂铭和凌菲跑哪玩去了,怎么这么些天都不着家。”
“太太,他们去江南了。”
“江南?”贤瑛的柳叶眉凑到一起,生气的问道:“他们去江南做什么?江南就这么好?谁都喜欢往那跑!”
吴姨吓的不敢作声。
“扑通“一声,方巾被抛进脸盆里,烫的发皱的桑蚕丝在热水里胆怯的挣扎着,溅起的水花扑了吴姨一脸。
“她现在还忘不了她那个狐狸精母亲,一年一年的往江南跑,做给谁看,今年倒好了,连招呼都不打。沂铭也跟着去凑什么热闹,想把我气死吗。是不是打算把那个老狐狸精领回来,好把我赶走!”贤瑛把胳膊环抱在胸前,喋喋不休的说着,因为气愤,胸脯起伏的厉害。
“太太,少爷说是和小姐去散散心,战争刚过去不久,怕是受的惊吓在心里还留着阴影。”吴姨小心的替两位小主人解释着。
贤瑛转脸怒目圆瞪道:“我没说不让他们去散心呀,这城里,戏楼、舞厅、棋牌室,热闹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不能散心,偏要跑到江南,你也是,替他们遮着掩着,这两个孩子就是被你惯的越来越不像样。”
吴姨端着洗脸盆,深深的低着头,现在说什么,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半晌,贤瑛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死死的盯着吴姨的脸,说:“你跟我讲实话,这件事老爷知不知道,是不是他指使他们去的,不然沂铭哪里这么大的胆,出门耍去不上班,你们当我是傻子啊!好,好,到了,到了,余情未了!那瓶木樨清露呢?啊?”
“太太,在梳妆台上。”
贤瑛一把抓过木樨清露瓶,用力摔在地上,用脚在上面狠狠践踏,“江南什么都好是不是!风景好,人也好!魂都给勾走了,我这一辈子落得个什么啊!都是妖孽,妖孽!”
她的声音近乎咆哮,继而哭起来,“我的命真是苦啊,怪我娘家人走的早,不然沂成若怎敢这般对我。”
“太太”,吴姨的口气里夹着哀求,忙放下洗脸盆,过去将房门关上,说道:“太太,你心里难受,不如打电话让少爷小姐回来吧,少爷前天来过一通电话,说是住在一个姓周的少爷家,是他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电话号码我都记下了。”
贤瑛的哭泣声渐渐变小,吴姨见她情绪平和下来,又说道:“少爷还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