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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走?那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不跟我联系?”
曹璐吐出一圈烟雾,“不方便。”
“那我的母亲呢?找到了吗?”
“还没有。”
凌菲泄了气般靠在沙发上,然而曹璐并不打算长留,他把半截烟塞到烟灰缸里,“你在学校里好好教书就够了,不要再赞助朱校长的活动,你的另一位哥哥周沪森已经被卷了进来,如果你想和陈建功走的更近一步的话,你必须和一切政治组织撇清关系。”
“可我答应给朱校长三万美金,我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凌菲急促的道:“我总不能言而无信。”
“钱的问题,你的哥哥周沪森帮忙解决了,你一个女人经营绸缎厂不容易,赚的钱还是自己留着买胭脂水粉,多做几件旗袍。”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江南的?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曹璐在桌上放了几张法币,起身穿上羊皮风衣,对凌菲眨巴眼睛,“你在明处,我在暗处,岂不更好,以后有急事找我,就在上午十点钟到这个咖啡馆,坐在这个位置上,我看见你的话,我会过来,如果十一点钟我还未到,你就走吧。”
凌菲点点头。
他笑着帮她穿上千鸟格大衣,她手上的冻疮再次映入他的眼帘,曹璐道:“你等我一会。”
转瞬,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瓶冻疮膏,他把药放到凌菲手里,“回家记得涂,这是你在南方过的第一个冬天,难免处处不适应,一旦落下冻疮病根,可是每年都逃不掉的。”
凌菲接过来,暖意在心中纵横,可能意识到自己表露的太多,他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陆战长看到你这双长着红斑的手多煞风景,他是一个苛刻的完美主义者,我先走,你等会再走,路上小心点。”
“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她脱口而出这句话,然后掩饰道:“我是说外面风雨这么大,黄包车肯定不好叫,而你又没带伞,不如……”
“安全起见,还是我先走吧”,他温柔的坚持着,目光触及到她只钮了一粒扣子的大衣,姜黄色夹棉旗袍在大衣里调皮的忽隐忽现。
“把扣子全系上。”
像是霸道的无法拒绝的命令,凌菲的手不知怎的爬上大衣,在衣襟上摸索,那一粒粒琉璃珠子悄然归位,在灯光下反射出天花板斑驳的影子。而他,已消失在灰蒙蒙的视野里,留下旋转门吱呀吱呀的晃荡,孤独和失落如同蚕茧将凌菲包裹,她抱着自己瘦弱的身子,宽边的大衣被压出一道奇怪的褶子。她想到也许他正在某个角落看着她,于是她松开手,翻开小镜子打量她的身后。
然而,任由镜子左右移动,除了一面米白色的墙,她的后面,什么也没有。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家,王妈见凌菲的方口皮鞋浸透了水,里面棉袜子的潮印蔓延到小腿处,忙说去烧水给她洗脚。
凌菲道:“王妈,现在是做晚饭的时辰,你不用再为我忙了,我到楼上换双干净的绣花鞋就可以了。”
王妈道:“晚饭半个小时前就送到太太和少奶奶的房里了,她们都没有胃口,不过烧了稀饭和小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说到吃,凌菲顿时感觉到饥肠辘辘,她刚欲开口,听见门外传来黄包车停下的声音,扭头瞥见沪森的身影,慌忙道:“王妈,我不吃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她把油纸伞递给王妈,匆匆的穿过假山上了楼,沪森跟在凌菲进门,对着那一抹黑白相间的画面问王妈:“那是谁?”
“大少爷,是大小姐回来了。”
“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大少爷。”
沪森望见王妈手中的伞,是墨绿色的,并不是他常送她的樱草色,他撑开伞,伞面上用白色的油墨画着平淡无奇的小桥流水。他的心里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酸溜溜的,被他丢到雨中的伞在井边划着圆圈打转,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落到井里,令人胆颤心惊。
“大少爷,吃饭了吗?”王妈问道。
他定了定神,伸出纤长的手指扑啦头上的水珠,随口应道:“不吃了,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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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萤有耀终非火(8)
“大少爷。”
“有事?”
“少奶奶今天只喝了点稀饭,你劝她多吃一些,对自己和对孩子都好。”
“我知道了。”
他回答的很快,像是不耐烦,男人没有体会过十月怀胎的辛苦,对新生儿往往只有三分钟热度,新奇感和兴奋感过去后,孩子的哭声、烦扰声常让他们防不胜防。
沪森走到房门口,听见淑慧在哄孩子,依旧唱的是《天涯歌女》,淑慧就是这样,永远坚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吃过再多的苦,忍受过再多的冷落,她也只有她的幻想和憧憬。他把凌菲对他的躲避联系到茯苓身上,都怪淑慧,全是淑慧造成的,她毁了他的人生和希望。
雨越下越大,奢望明早能见到银装素裹的江南的人们,他们的期盼落空了,黑沉沉的苍穹下,在微弱慌张的烛光后面,凄凄凉凉的雨点撒到他的后背上,毛骨悚然的冷,沪森就这么站着,他不愿意进去,但他又不愿意再走出家门,他感觉很累,双腿灌了铅似的挪也挪不开。
站了好一会,似乎要把他几十年的人生领悟的透彻明白,直到淑慧房里的一个丫鬟,抱着烘干的小孩衣服从明亮处影影绰绰的靠近,他像一个偷情的奸夫藏着脸扭头即走,该去哪呢,翠芳苑吧,虽然在他的默念深处,在如此的温度中需要一个安静的红颜知己,像猫一样蜷缩在雨帘后的沙发上陪他喝咖啡,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但他最后选择去嫖,后者似乎更容易麻痹神经。
凌菲到浴室简单洗了澡,水是温烫的,大概因为楼下的锅炉刚刚起烧,可她等不及泡在浴缸里,脑海中环绕着曹璐的样子,他说话的口吻,他把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那里有一块淡黄的茧,像泛黄的书页。想起他的时候,她的心是踏实而安稳的,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类似情愫之类的东西,因为他在帮她解救丈夫,心甘情愿的,不贪图任何的回报。
她越想越感到他的好,他的高大和伟岸,从浴缸里爬起来穿好衣服,回房的步伐轻飘飘的。推门闻到浓烈的鱼汤香味,木琉在墙角放了个小煤炉,在熬花鲢豆腐,坐在小板凳上的木琉挥舞着扇子,口中道:“回来了?”
凌菲“嗯”了一声,“你怎么在房间里熬汤?”
“难道你没听说这些日子厨房里不敢买鱼,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偷偷买了一条给你熬汤喝。”
凌菲把长发斜拨到一边,拿起梳妆台上的雕花木梳,站在屋子中央梳头发,稀稀拉拉的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淌,她道:“为什么不能吃鱼?碍着谁了?”
“周太太说少奶奶坐月子,由刘太太来伺候,厨房里的人不可以擅自给少奶奶炖鱼汤鸡汤的,免得让少奶奶吃坏了肚子。大家都记着上次藏红花那件事,谁敢挑头去买鱼,出了什么事,赖到谁头上谁倒霉。”
凌菲笑道:“吃顿鱼汤都这么费劲,累不累。”
“你呀”,木琉也笑,“属你心肠最好,处处不记恨别人,所有的人都同你一样,这世间就太平了。”
“谁说我不记恨,只是我见她那么可怜,不知道如何去恨她。”
木琉把鱼汤锅端到小方桌上,盛了一碗放在凌菲面前,“趁热喝吧,你是指少奶奶?”
凌菲点头,“要不是她,茯苓何必和李帐房迫不得已去私奔,茯苓走的时候仍在昏迷,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一定醒了,李帐房不是说了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吃糠咽菜都是幸福,大小姐你放宽心。”
“嗯”,凌菲想起往事,不解的问道:“木琉姐,那日李帐房跟我讲,茯苓为了我失去童贞,我没有理解出是什么意思,当时他的情绪很激动,含糊不清的说了许多的话,事后我才反应过来,你说茯苓她怎么了。”
木琉握着汤匙的手微微的抖动了一下,她面含笑容道:“既然他胡言乱语一通,大概是你听错了,茯苓会把童贞给谁,除了李帐房他本人。”
凌菲扑哧笑了。
“我熬的鱼汤好不好喝?”
“真好喝,江南的鱼确实不赖,清蒸炖汤红烧样样可以,鲜到骨子里,属这点比北方强。”
两人笑着大快朵颐,忽然木琉的脸色沉寂下来,“哦,告诉你一件大事,下午住巷口的陈先生来了,进到太太屋里说了几句话出来,二太太熙萍哭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太太派人送她回乡下了,我听李管家说是何偲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凌菲放下筷子,怔了怔,呢喃道:“当真死了。”
“当真,陈先生拿着花名册来的,还送来了家属抚恤金呢”,木琉盯着凌菲的脸安慰道:“是不是听到死人的消息,你心里难受。”
凌菲也盯着她的脸,“没有,我一点都不难受,反而松了口气,刚刚你说我心肠软,我发觉我的心比石头还硬,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的轻松,木琉姐,那可是一条认命,我竟然毫无悲伤之感。”
“那是你长大了,坚强了,对伤心的事有了抵抗能力,你要保护好自己,之后才能为你母亲在周家争得一席之地。”
“木琉姐,你说人的性情会变么?”
“自然会变的,世间万象从没有循环反复的道理,在新的生存环境里,总有新的生存法则”,木琉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今天有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陆地”,凌菲默念着信封上的名字,陈建功果然写来信,他在舞会上对她一见倾心,之后凌菲悄然的不辞而别,像一弯无形的钩子,扎实的钓住了他的念想。
“是在舞会上认识的军官吧”,木琉笑道。
“我……”凌菲不知如何解释。
“虽然梓慕被国民党抓走了,但国民党军官里也有好男人”,木琉朝信件努努嘴,“若你觉得他不错,日后不要为我弟弟守活寡了,白白浪费了女人的好光景,不管是国民党,**,还是无党派人氏,对我们女人家而言,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
既然木琉误会了她的本意,凌菲索性不再多说,打开信来细看,多是缠绵悱恻的情话,唯独最后一段话让她的心一惊,陈建功竟看出她的脚伤未愈,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这算是警示?还是显示他的用心?
他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脚上的红肿已经消退,那天她穿着玻璃丝袜,她的舞跳的完美无缺,除了在他的臂弯下旋转的时候,韧带牵扯带来稍许的疼痛,凌菲在屋里踱步静想,难道他注意到她眉目的细微变化,在短短的几秒钟之间,是的,只有这一处纰漏。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这时的凌菲才真正的体会到,她试图去接近的男人有着老鹰一般尖锐毒辣的眼神。
翠芳苑,沪森踏进门,几个迎在大门口的姑娘嗖的黏上来,五彩缤纷的装束好似夏日里的蔬果,她们巴结他,却不敢擅自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