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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当年极宠爱的是宸妃,她在世的时候关睢宫独宠一时,她过世之后,父皇悲伤不已,作赋凭吊,后来身体一日差过一日,龙驭归天……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总叹父皇儿女情长了些。可是我却一直觉得,象父皇那样,能遇到一个可以真心去爱的女人,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微微一笑:“可是我这个人太迟钝,又太自负。转了一个大圈子,让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之后,却发现,原来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早已经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是我也是到了蓦然回首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是谁,而自己,又做了多少无用的蠢事。”
其实那也不全是他的错。
中间阴差阳错的,前皇后变成了现在我这个冒牌静妃。究竟他几时才发现我是他合口的那杯茶,谁也说不清楚。
我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听他讲。
“其实我们谁也没有人指引,该怎么做,该走哪条路,该怎么对待对方。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善解人意,贴心又温柔。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过蛮横不讲道理。其实是我没有想通。你要的其实很简单。就象那词里唱的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女子们从古至今,要求的也都是一样的,并不多。不是荣华富贵,不是高高在上。我却要到让彼此都弄了一身伤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很笨啊。”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对乌云珠一直也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记得她算是半个汉家女,听说过她品貌不俗,才华过人。那天中午我留在永寿宫里,贞贵人的宫女请我过去用茶。过去了之后,却见着她。她说贞贵人不在,又端了新鲜泡制的凉茶过来。说我当时一点没有惊艳,那是骗你的。说实话,她的确漂亮。虽然我对她没有那种心思,但是她谈吐风雅,讲起旧诗和时下流行的新词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凉茶喝了不少,屋子里只有我和她。后来的事情,虽然有一大半迷迷糊糊,可是我还有一点明白,知道这样不妥。等药性过去,我还正懵懂着,觉得自己侵犯了她……”
“却没料想,你和额娘那时候正一起来了。额娘身边的宫人和嬷嬷进房来把她架出去的时候,那场面真是狼狈啊……我觉得一国之君的面子那时候都被扫尽了。说不上来是觉得羞耻,懊恼,难堪,沮丧,气愤,还有,对你的抱愧——这件事哪怕发生在其他别的任何地方都好,却偏偏是在永寿宫里。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会不会气愤,伤心,委屈,又觉得自己的面子实在没处摆放……”
“后来我去见你的时候,你脸上淡淡的不说话……我心里也有疙瘩,这件事情上我也觉得自己失了体面,而且是同时在你和额娘两个人面前。如果当时我把话说清楚,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也许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后面也会少许多误会。那件事之后,虽然慢慢的又恢复着象以前一样,可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总想着那事,我也知道自己也总想着那天的事。我们头一次在一起玩纸牌,你往我脸上贴条子那时候,你心里是毫无芥蒂的。后来虽然我们还是好了,可是你的眼光,让我知道,你没忘,你永远也忘不了那事儿……”
“后来襄亲王,博果尔去世,乌云珠跟贵太妃摊牌说她怀的孩子是我的,与博果尔没有关系。贵太妃气的要死,扯着她一同来找慈宁宫找额娘的麻烦。可是她那时却急忘了,她和额娘两个人做对头做了多少年。母后在别的事情上都豁达,唯独对太妃不能大度。她来折腾,哭闹,怒骂,威胁……这些手段全使上了,可是额娘却非要把她堵着,噎着,恨着折腾。其实如果没有贵太妃这样威胁打闹,乌云珠的事或许额娘会做别的处置,但是太妃这样闹完,折腾完。乌云珠又苦求哀泣,口口声声说只想让肚里的孩子有条活路——所以,反而最后变成了那样。”
那样是哪样,大家都知道。
不过,却没有人告诉我中间这些过程。
光头说的也对,每件事都只知道一鳞半爪,然后自己再猜测详情,实在是很累人的。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她猜中了前头,没猜中结局。而我却是知道了结局,却猜不着中间的过程。如果光头早早告诉我,把其中的内情都说明白,那么……
“额娘和我说,你那时怀着孩子,这些费心力伤肝气的事情,还是不要拿去让你心烦。我当时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现在一想,这些隐瞒,一层层一件件迭起来,结果变成了重重误会,真是……欲速则不达。”
“而且有时候看着你,我也觉得你有许多事,许多话,都是闷在肚子里的。有时候看着你在出神,问你的时候,你总是淡淡的扯过去,眼光也是……可是,我多少能觉出来,你……并没真的对我说出你的心事来。”
我呆滞……
呃,不能不说,光头比我想象的,还敏锐一些啊。
是,他的感觉没有错。我的确好多时候在敷衍他——可是,我怎么能对他讲实话?告诉他,哦,我不是真正的,原来的那个静妃了,我是一个穿越来的冒牌货?可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我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能告诉你?
一一四
这问题……还真是敏锐的让我心虚啊。
好在他没在这时候要求我也坦诚一下,接着讲他的:“后来我们有了玄烨。我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做父亲的那样的快乐。以前看到臣子家里得了儿子,喜得和什么一样,总觉得那种感觉很陌生很隔膜。可是我抱着玄烨的时候,就真觉得……就算再辉煌的政绩统统摆眼前,也没有这么满足快乐过。他是不一样的,他是我期待着出生,是我灌注了希望和爱意的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
“有了玄烨之后,你的大部分心思又被他分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很有醋意——觉得你未免太疼孩子了——”
嘿,他还吃儿子的醋?
要论起这个来,我还没吃他的醋呢。他的女人那么多,就算我安慰自己他去别人那里只是例行公事尽义务,也难免会觉得心里不好受。安慰自己,不在意不在意,不认真不认真的结果,就是催眠得自己真觉得自己不在意不认真……
我这些心事,他又知道吗?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我不能对他认真,也不敢让自己认真。
我们牢牢握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我不用说,因为他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然,体贴,还有歉疚。
“在你身旁我总觉得轻松快活。因为和其他人比,你是最不把我当皇帝的一个人了。连在额娘那里,还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责任,一口一个体统……但是在你身边,我总是觉得轻松惬意,说不出的快活。和你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我都觉得心里甘美。在旁人那里,永远不会有这种感觉。”
那是,我的阶级尊卑观念当然是比这时代的人要弱多了,虽然提醒自己他是皇帝,可是很难象其他人一样把他当皇帝来供着。
原来他就好这口儿?早说咩,我可以更粗暴更随便让他更觉得如鱼得水……实在不行鞭子蜡烛我都能给他找出来,看看他更喜欢哪样儿……真是,人就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稀罕的东西,古往今来都不例外。
我一边腹诽他,一边用眼神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我这睡了三年,身边的人都攒了一肚子的话啊……个个儿都成了讲故事的能手。
讲吧讲吧,慢慢讲吧。反正总会讲到问题的答案的——虽然我都快忘了自己问的什么问题了。
“也不知道你肚子里哪来那么多的点子,又是牛痘,又是预防……这么多怪词儿。还会别出心裁弄些稚气直拙的摆设,又挖空心思折腾好些精致新奇的吃食。每一天都与前一天不一样,每一天,我都觉得,我对你,也更不同。”
“我也知道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象你说过的,我有一千只眼,也无法时时看着你,有一千双手,也不能把你护的周周全全密不透风。那个布偶的事情之后,你坚持要搬出宫……我当时真是气啊。宫外面难道就十足安全么?而且,你带着玄烨避走,将我一个人放在宫里,难道你就一点不挂念?一点也没有舍不得?这些我都没有看见,我只看到你那么绝决发狠,不吃东西……我一边埋怨你,一边也埋怨自己。为什么我身为皇帝,却还不能把你保护好?要你用这样的方法求去来保护自己和孩子……”
“你不在宫里,每一天我都觉得过得很慢,每天都会几次三番的想起你,后悔放你出宫去躲避的决定。你知道吗?你走后的第二天,我站在永寿宫门口看着里面空空的庭院,就已经想把你接回来了。就这样,每天都在忍耐,每天都在挂心。布置了人手在那宅子里外看着,天天都有消息报回来,连你吃了多少东西都会写上来。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觉得你离着我那么远,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拉着他的手,不知道我们谁的手更热,掌心里湿湿的,也不知道是谁出了许多汗。
“你居然还写那么一封信来,暗示我,让我把注意力分散给别的人身上。”
“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可是,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真觉得胸口很闷,闷的喘不上气来,心里生疼生疼的……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
我靠了半天都是一个姿势,觉得身上有点酸麻,于是轻轻抬起腰,又轻轻换一个姿势靠着。他拿了枕头来垫在我身后,端水给我喝。
讲到这里,下面的,对他来说可能就……
对我来说,也一样有些困难。
虽然现在早就时过境迁,可是那时候他和乌云珠的事,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刺。脸上装的再轻松也没用,心底里有个地方,就是深深的介意着,怎么也越不过,忘不掉。
“乌云珠那时候被召幸。我的确一直没有让她侍过寝。她被传过来,都是在一边端茶,伺候笔墨,然后就在侧房歇下。但是她一直也没有向我质问,也不向旁人抱怨。那样一次,两次,我不觉得什么。可是时候多了,也觉得对她是不太合理的。后来她常在我写字的时候做些针线,缝个荷包,绣条汗巾什么的……我一样也没有佩过用过,全都扔在一边。她也看着了,只是什么也不说,下次还是继续在做。”
“后来,四阿哥的事——也许小孩子本来就弱,也许是后宫里的事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缘故。她抱着小小的襁褓,眼泪哭干了,看起来都象是要泣血的样子。我,我觉得……无论她以前,又或是现在……都做了些什么事,可是四阿哥,那个小孩子,他毕竟没有过错……而且,如果我没有让旁人以为乌云珠如此得宠,也可能,不会……”
他声音噎住,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揉揉额角。
“那会儿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她抱着死掉的孩子跪在我脚边哭,不出声,只是抽噎倒气……我觉得胸口也堵的很。我真想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和你说我心里那么复杂的不能对别人的说的情绪。我对那个孩子没有关爱,可是等他不在了,我才发觉,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心中……不是没有伤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