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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怪-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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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一听这话,他的右手忽机械似地举了起来,在他的外褂袋的外面摸了一摸。接着,他又急急放下了手,又把目光低垂下来,却不答话。 
我暗忖这少年的狡猾资格,究竟还不能算已到极峰。他明明已陷进了霍桑的机槛。因为我知道霍桑的话,又完全是一种虚冒。他何曾把那纸烟灰验过?当时我也不知他怎样会瞧到这少年衣袋中藏着公使牌纸烟,事后他曾和我说明,却又不值一笑——原来他在寿康卧室中搜索农鞋的当儿,曾瞧见有半罐余存的纸烟。 
霍桑又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当你从你舅父家中出来时,你的举动更有趣了。你走到楼梯的转折之处,停顿了一下。你出后门时,虽然非常慌张,却绝不曾发生什么声响。我又不能不佩服你举动的敏捷。 
霍桑说话的时候,外貌上虽是非常经意随便,其实地的眼光不时在那少年脸上输窥,可以证明他的精神上正十二分紧张。 
梁寿康控制着他的声浪,答道:“霍先生,佩服的话,我应当向你说的。你能构造出这样一段故事,不能不说你的脑力的高明。” 
霍桑忙接嘴道:“对不起。我却不能掠人之美。这故事并不是我构造的,却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你总记得我曾说过还有人证啊。,’ 
“那么,什么人说的?” 
“有一个眼见的证人说的。” 
梁寿康的脸色变异了,两只手好像没处安放,拘挛似地牵了一革,忽紧紧地握拢。 
“眼见的——?” 
“正是。那人还有别的话,说到你在楼上怎样动作,和怎样行凶——” 
“什么?说我行凶?” 
“是啊。你不是也不承认吗?……我想我说的都是些空话。你如果知趣,倒不如自己说说,免得有许多隔膜。不过我并不是强迫你。说不说你尽不妨自己考虑。” 
梁寿康的头又低了下去。他的手仍紧握着拳头,不过不是想用武,却表示他心中的焦急和踌躇不决。汪银林也像我一般,始终处在旁观的地位,不曾参加过一句。这时候,他却似找到了发表的机会,开始加入谈话。 
他作劝告声道:“我想你还是老实说明了吧。你的行为已查得明明白白。现在你虽逞着利嘴,要想掩饰逃罪,实际上无非使你自己陷落得更深一些。你不如索性开诚布公地说明了,倒还有减轻你的罪责的希望。 
梁寿康的心思果真有些儿活动了。他咬了一会嘴唇,一度抬起头来,像要被诚实说的样子,但他到底犹豫不决,没有这个勇气。我也觉得牙痒痒地忍耐不住,也想打几下边鼓,使他急速剖白,以便我们可以明了这案子的真相。不料这时候忽起了一个岔子,我的边鼓终于没有打成。 
那许墨佣署长忽气喘流汗地赶进来。他一见我们,略略招呼了几句,便旋转身去,怒睁着双目,向架寿康哈喝:“好家伙,你干的好事!我险些儿上你的当!”接着他一边抹着额汗,一边向霍桑点头。“霍先生,你的眼光果真厉害。他真是凶手,动机就在谋财!这案子已完全没有疑惑了! 
霍桑立起身来,先静静地向许墨佣瞧了一会,又回头向梁寿康瞟了一眼。接着,他忽又鞠躬似地弯了弯腰。 
“署长,我很抱歉。你说这案子已没有疑惑,我却愚蠢得很,此刻反而有些疑惑起来了。 
许墨佣呆了一呆,反问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霍桑道:“刚才我请你拘捕他时,确曾说过,他有行凶的嫌疑。现在我对干这句话,却自己怀疑起来了。 
“你怀疑什么?” 
“我观察这位梁先生的神色态度,觉得我先前的见解,也许错误。他不像是案中的真凶。 
许墨佣作诧异声道:“奇怪!你莫非故意和我开玩笑?我起先不曾疑他,你却说他行凶;现在我已侦查明白,给你证实了你的理解,你偏偏又给他翻供。不过我已得到了确切的证人,此刻已拘在外面。那证人已完全供明,恕我不能和你表同情了。 
我也暗暗诧异。霍桑又怎么故持异议?我瞧瞧寿康,脸上的血色退尽,一双圆睁的眼睛,也换上了另一套光彩。他瞧瞧霍桑,又瞧瞧署长,似想分辩,一时又不知怎样开口。 
霍桑向许墨佣道:“你说那拘到的证人,不是那个到银行里去提款子的人吗?” 
许墨佣道:“正是。这人D啊L联奎,就是福华纱厂里的推销员。 
梁寿康忽而立起来,两肩一耸,脸上顿时罩了一层灰色,仿佛他在盛热之际,给人没头地浇了一身冷水。他的嘴张了一张,像要呼叫,却没有声音叫出来。 
霍桑反似没有瞧见他这变异的状态,仍自顾自地向许墨佣问话。 
他道:“那孔联奎怎样说呢?” 
许墨佣道:“他已完全供认,提款的事是他干的,但完全是出于这寿康的指使,他只处于被动地位。 
霍桑点了点头,似正要找别的问句,汪银林忽禁不住地插嘴。 
“我还有些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许墨佣道:“今天清早,那孔联奎还没有起床,寿康忽赶到他家里去,拿着那张一万五千元的支票,叫他到信丰银行里去提取现款。那时还只五点三刻光景,距离银行的办公时间还早。但寿康连续地催迫,好像急不待缓的样子。孔联奎当时觉得寿康既然代替他舅舅提取款子,为什么再转叫别人去提?并月.他急迫的状态,也不能不使人怀疑。不过孔联奎和他同事,情不可却,他又一再央求,情势上不容不允。他到银行里的时候,还只八点三刻。等了一会,银行的职员到了,他就第一个进去兑现。那支票的兑取,并无留难。孔联奎取了钞票出来,走到银行门外,这梁寿康已在门外守候。于是联奎就立即将钞票移交,寿康还给他一张十元的钞票,当做酬报。以后他们就彼此分手了。 
汪银林连连点头,表示出充分领悟的样子。接着他回过他的肥胖的脸儿,瞧瞧寿康。寿康却垂头丧气地站着,仿佛一个死囚已到了刑场,准备一死,完全放弃了求生逃罪的希望。 
汪银林道:“如此看来,这少年的犯罪行为,已丝毫没有疑惑,我们侦查工作,也可以告一个段落了。 
许墨佣附和道:“原是啊,霍先生,你的意思怎样?你如果再有什么怀疑,我不妨把那孔联奎传呼进来,叫他当面对质一下。 
霍桑缓缓答道:“你如果说他冒领款子的处分已经成立,我完全赞同。不过你若说造成这凶案的,也就是他,那我仍不能放弃我的怀疑。 
许墨佣作不耐声道:“你说行凶的不是他吗?难道这一万五千元的巨款,你以为还不能做他行凶的动机吗?” 
霍桑道:“你说的动机太显明了。这案子的动机,一定比这个还深秘得多。并且从事实方面着想,他也不像是行凶的真凶。 
许墨佣似因看霍桑的辩护,处处反对他的见解,又不禁动了肝火。我见他额角上的青筋又暴露了,须角也翘了起来,分明又待发作。这时出我意外的,我看见梁寿康的胸膛一挺,忽而抢声高呼。 
“霍先生,你的话真对!我实在不曾行凶。那个谋杀我舅舅的,就是那个白衣怪物! 

十五、这怪物是谁



梁寿康的突如其来的供认,在当时果然使大家吃了一惊,但经过了一度的思索,便觉得这句话只能供一时的惊异罢了,一经细嚼,又觉得真实的可能性很少。就我的主观而论,他的话明明像托词卸罪,又像是因着霍桑的暗示引出来的。霍桑既自动地给他辩护,他也自然乐得趁顺水船了。这怀疑的态度,许墨佣似比还银林更明显。他旋转去向梁寿康细细一瞧,发出一阵冷笑。 
他道:“你真聪敏!你说那凶手是一个白衣怪物?哈哈,既然是怪物,当然是无影无踪。不可捉摸的。对不对?”他说完了话,又跟着一阵冷笑。 
梁寿康忽声色俱厉地答道:“真的。我知道因着我先前的说谎,此刻你们不会得信我、不过我可以宣誓,我的确瞧见那个怪物。我舅舅一定是被那怪物谋死的; 
霞染不等许墨拥再说,便抢着接嘴。他向梁寿康道:“你不必过虑。只要你说实话,不必怕人不会相信,更不必怕不能减轻你的处分。”他又瞧着许墨佣和汪银林二人说,“我们大家坐下来。署长,你再耐一下子。无论你的见解怎样,姑且听听他的故事再说。” 
于是一分钟后,我们四个人都勉强坐下来,只有梁寿康依旧站着。再过一会,他的离奇的故事便开场了。 
他道:“我错误了,现在已后悔莫及。不过我的错误,并没有犯罪意味,动机完全出子怕牵连的缘故。我对于我舅舅的凶案,实在丝毫没有关系。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依旧是理直气壮的。” 
许墨拥把左手挥了一样:“天气这么热,谁耐听你的这些鬼话! 
霍桑又说道:“你但把经过的事实说明好啦。” 
梁寿康点点头,说道:“昨夜十点钟后,我从光启路钱家饮了汤饼酒回厂。我舅父忽打电话来,叫我当夜到他家去商量一件要事。他还叫我行动上秘密些儿。因此,我换了一件深色的纺绸长衫,重新从厂中出来,赶到乔家栅勇父家去。那时已十一点钟。我按了按门铃,果真是舅舅亲自下来开门的。到了楼上,他和我细细谈话——现在我也顾不得别的,不妨老实说吧。他告诉我,我的表兄海峰已从北平回来,曾和舅舅商量,要到法国去研究美术。这一笔留学的费用很大,我舅父不肯担任,但他又不便向表兄说明。他的银行的存款,还有一万六千多元,深恐被表兄知道了不能推辞,所以叫去代他把款子提出。如果表兄知道了,他可以推托在公债主蚀去的。我对他这个请求,自然义不容辞。当下他签好了支票交给我,我们又谈了几句,我照样悄悄地出来。不料那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梁寿康顿住了不说。他的目光凝定着,面颊上的血色也顿时退尽,仿佛他的脑海中已幻出一种恐怖。汪银林似一心一意地倾听着。许墨佣却皱着双眉,显得他懊恼不耐。霍桑瞧着那少年的脸儿,也似全神贯注的样子。 
他问道:“怎样的怪事?快说下去。 
梁寿康道:“我下楼时,我舅父本来陪我下去关门的。我走在前面,舅父踉在后面。我们刚才走出他的房门,踏进客堂楼的中间,忽觉一阵午夜的凉风,从南窗里进来。我见舅父的身子一缩,身上似乎着了冷。他的身子本来很保重的,那时他身上穿的一身云纱衫挎,确很单薄。他站住了,附着我耳朵说了一句:‘你先走,我去披一件衣裳。’他回进房去,我依旧前进。我穿过了中间,在楼梯头上略站一站,还不见我舅父出房。这时我心中忽然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我虽然并无所见,不过当我一步步走下楼梯的时候,身体上忽感受一种阴森森的寒气。中间里电灯本来亮着,上半部的楼梯照得很亮。因此,我走到楼梯的转折所在,便站住了,打算等舅舅一块儿走。那时我回头一瞧,还不见舅父下楼。正在这时,我旋转了身子向楼梯上一望——哎哟!我——一我瞧见了那可怕的怪物! 
他的话又顿住了。他的面部白得可怕,他的股部抵住在书桌的边,他的失血的嘴唇也微微颤着。 
室中完全静寂。大家都敛神倾听,没有一个人发话。沉寂中我但听得窗外群蝇,在闷热的空气中嗡嗡歌唱。 
一会儿,梁寿康颤声继续:“这景象真可怕极了!不论那怪物是人是鬼,在那个当地,有那种景状突然接触我的眼睛,我实在再忍受不住。我当时不曾发声骇呼,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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