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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兆铭还解释了国难会议三次延期的原因,强调了抗日御侮和振兴民族的意识。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警告那些民主人士:“兄弟今日除了致敬于诸君以外,还有两点意思想说明。第一点是责任的问题,此次国难的发生,是否由国党所做出来的呢?以中国之情状和世界的大势来看,中国因求自由平等之故,国难是必然会发生的。第二天是权限的问题,中央党部决议在国难会议里讨论御侮、救灾和绥靖各事宜,是在范围以内的问题,行政院负责答复,在范围以外的问题,非行政院权限所能负责答复了。”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传来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果然还是不准谈政治啊!
自九一八事变以后,国难会议已经筹备了近半年,期间三次更改会议时间和地点,都是因为讨论的内容问题。
就在会议开幕的前几天,还发生过这样一场对话
汪兆铭厉声道:“国难会议是政府召开的,我们是主人,诸位是客人。诸位如果不满意政府的办法,去革命好了!”
王造时气得拍桌子:“革命不是哪个人、哪个党派的专利品,如果逼得人民无路可走,自然会有人去革命……中山先生的遗训是天下为公,王先生的话未免变成天下为私了!”
就这样,大量的民主人士,包括已经来到洛阳的人,都纷纷拒绝出席国难会议。
周赫煊觉得国党实在搞笑,你要独裁就独裁嘛,还假惺惺的开什么国难会议。既然决定召开,那至少得做做样子,居然连不准讨论政治都弄出来了。
汪兆铭那番话看似强硬,其实软弱无比,他拿那些民主人士毫无办法,才会气得说“如果对政府不满意,去革命好了”。
这是一个国家的副元首该说的话?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汪兆铭讲话完毕,张继走上主席台,笑呵呵地说:“安静,安静,大家稍安勿躁嘛。在正式开会以前,我来介绍一下参加大会的客人。首先是德高望重的戴任老先生,戴老先生今年已经70高龄,是今次会议年龄最大的长者。他是同盟会元老,辛亥革命时任宁波、温州统领,一直追随中山先生左右,现任中央政府立法委员。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啪!”
掌声响起。
戴任起身朝众人抱拳说:“我德行不高,威望也不重,这些年来也只有些苦劳。如今国难当头,望诸君齐心协力,振兴中华!”
“好!”汪兆铭带头喝彩。
张继等掌声、喝彩声结束,继续介绍参会人员,他先把党员介绍了一遍,然后才开始介绍无党派人士:“今天有幸请到诸多在野大贤,首先欢迎国际知名学者周赫煊先生。周先生热衷于教育和慈善,去年私人掏钱捐献了15万吨救灾粮,被广大灾民尊称为‘活菩萨’。周先生,请受鄙人一拜!”
张继面子做得很足,端端正正地给周赫煊鞠躬,同时全场爆发出热烈掌声。
周赫煊站起来,朝周围抱拳致意,又对张继说:“张先生过誉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周老弟不要谦虚嘛,哈哈,”张继笑呵呵地介绍其他人,“接下来这位,是著名的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陈先生……”
140多个参加会议的人员,张继认认真真从头介绍到尾。他没有感到厌烦,台下诸君却倍觉嗦,咱是来开会救国的啊,谁特么想听你唱名?
整整一个多小时,张继终于把人介绍完毕,时间差不多已经快到中午了。
林森跟个弥勒佛一样,笑呵呵地说:“开始讨论吧,大家畅所欲言,呵呵,畅所欲言。”
同盟会元老褚辅成迫不及待地举手道:“我认为,不管是救国、救灾、绥靖,都需要中国自身强大。而欲强大中国,必先有民主之政府。训政已历时三年,是该实行民主宪政了。”
胡适立即举手附议:“我支持褚老先生的观点,国家是人民的国家,政府也是人民的政府。只有广大人民群众做了国家的主人,才会有主人翁的精神,才会团结一致、共纾国难!”
听到两人的发言,常凯申面露冷笑,汪兆铭却是一脸阴沉。
反反复复说过多少次,今天开会不许谈政治,结果刚有人发言就说什么民主宪政。
张继看了看常凯申,常凯申轻微摇头。他又看看汪兆铭,汪兆铭则轻轻点头。张继立刻会意,笑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去吃午饭,有什么问题下午再讨论。我宣布,暂时散会!”
褚辅成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强制散会给打断。他跟孙中山、黄兴、秋瑾等人都是老朋友,资历摆在那儿,顿时气得拍桌子道:“都是一群混账王八蛋!”
“唉!”胡适只能无奈叹息。
周赫煊麻溜地跟着众人一起吃饭,中午的伙食不错,虽然没有酒水,但有荤有素有点心,甚至还备着水果。
下午,会议继续。
张继刚刚宣布开始,胡适就说道:“中国现在就缺一部宪法,只要有了宪法,人人依宪法,事事尊宪法,则大事可为,国家可兴,国难可纾!”
蒋廷黻立即反驳说:“如今中国内忧外困,此乃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法。民主是该有,但训政也不该停,只有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才能带领中国全体国民齐心协力。若实行宪政民主,一个议案吵几个月都无法决定,那还拿什么来抗击日本?”
胡适不高兴道:“蒋兄说的是歪理,谁说宪政民主政治就不能领导中国了?观今日之环球,除了苏联以外,有哪个列强不是民主政治?”
“列强和中国能一样吗?国情不同,政体自然也不同。”蒋廷黻道。
胡适和蒋廷黻是至交好友,如今还在共同创办《独立评论》杂志呢,可他们却在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褚辅成有脾气,他指着蒋廷黻拍桌子道:“你就是独裁之走狗!”
蒋廷黻可不懂尊老爱幼,顿时气道:“我们在讨论国家大事,不是在骂街,褚先生请注意措辞!”
张继连忙打圆场道:“几位先生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切不可操之过急。国民应一致办帮助本党完成革命使命,同时督促政府,切实施行地方自治,以树宪政基础。”
紧接着,青年党和无党派人士,纷纷要求施行民主宪政,整个下午就在争吵当中度过。
汪兆铭不得不亲自出面,把话题引导到“国难”上来,终于有人开始讨论怎么对付日本人,怎么安抚慰问前方将士。
最后,张继隆重宣布国难会议第一天的结果:“经各界人士多方讨论,现形成决议如下。从明天起,凡关于国防外交之议案或报告,须经主席团核准,始得对外发表……决定用本会议的名义,致电慰劳前方将士。”
闹着要民主宪政的人,听到这话纷纷离席,他们算是白来开会了。
当天晚上,胡适跑来周赫煊的房间抱怨说:“真是岂有此理,哪有这样开会的?这是全国的民意大会,不是国党的党内会议!”
周赫煊笑着安抚说:“老胡啊,你还是那么天真,这种情况早就该猜到了。”
466【周先生发言】
洛阳国难会议一连开了六天,参加会议的人员每天都在减少,搞到最后甚至都不足百人了。
整个会议期间,常凯申都没怎么出面。只有汪兆铭跳得最凶,从头到尾自弹自唱,对民主人士各种刁难和诘难,他似乎还非常享受这种风光。
民主人士没法在会议上寻求认同,于是纷纷转到场外,利用报刊杂志抨击国党的独裁统治。
国党当然也不示弱,中央委员张道藩在南京讲话时,倒打一耙说:“国难会员原有400多人,仅到100多人。内中份子复杂,红黄墨绿,无所不有……主张取消党治者,原皆系党派背景之政客,甚至为帝王军阀之走狗。彼等昔日摧残民治,现在根本无资格谈政治。”
张季鸾都没有通知周赫煊,就在《大公报》发表社论,言辞犀利地对张道藩的诬陷做出回应。
天津的《益世报》更厉害,直接指名道姓的骂汪兆铭是“政治骗子”,说他在野和在朝的表现判若两人在野时自诩民主自由、为民谋利,再次主政之后却把自己说的话都当屁放了。
此时的情况是,普通民众、在野政客、社会名流、大资本家、报界传媒、文化学者……通通呼吁取消训政,实行民主宪政。
不说民主宪政可不可行,反正大家是受够了**独裁,颇有些“天下苦秦久矣”的味道。
主要还是因为国党太烂了,把社会各界、方方面面全都得罪完,连当初支持常凯申的江浙财团,此时都恨不得中央政府早日倒台。
国难会议的最后一天,汪兆铭慷慨激昂的发表宣言,历数日本侵略东北与上海的罪行,表示非集中全国财力共作长期抗战无以图存。
当讨论到具体军事问题时,常凯申的人趁机提出议案,以“抗日”名义收拢地方军权,此提案“顺利”得到通过,表现出了参会人员的拳拳报国之心。
最后话题还是回到抗日上边,有人主张坚决抵抗,有人主张外交解决,也有人说应做两手准备。
“周先生,你开会好几天,怎么一言不发啊?”马寅初突然问。
众人纷纷看向周赫煊,周赫煊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大家早日打道回府,都洗洗睡吧。”
林森这位弥勒佛不高兴道:“这是国难会议,大家在商讨救国方略,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说说,你也说说。”
周赫煊这才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日本想在还没来得及消化东北,日本内阁和军方矛盾严重,同时列强也在对日本政府施压,在这三方面的困境下,日本是无力全面侵华的。日军攻打上海,只不过是在转移国际国内的注意力而已,不出一两个月,日本必然答应列强调停,自行撤出淞沪地区。所以,这仗暂时打不起来,想想怎么谈判议和即可。”
汪兆铭惊喜道:“日本真会撤兵?”
“肯定会撤,所以谈判的时候,我们可以硬气一些,应严辞拒绝日方的无理要求。”周赫煊提议说。
常凯申只有开幕和闭幕的两天出席会议,他此时出声道:“周先生真的肯定?”
周赫煊略带讽刺地说:“我肯定日本会撤兵。同时我坚决反对跟日本和谈,淞沪之战一定要打下去,打得越狠,日本和列强的压力就越大。当然,中央政府的决议我无法干涉,我也知道你们不敢打。”
常凯申的脸皮很厚,听到这句话他连尴尬都没表现出来,问道:“周先生还有其他建议吗?”
周赫煊道:“中央必须做好长期抗战准备。就像戴任老先生说的那样,几年之后,日军必定卷土重来,那个时候就不是和谈能够解决的了。那是国战,双方死伤数以千万计的国战,大半个中国都要化为一片焦土。”
“周先生危言耸听了,断不至于如此。”汪兆铭突然插话。
周赫煊直接无视汪兆铭,对常凯申说:“中国当务之急,一是建设国家,以备未来之大战;二是交好欧美列强,予日本以外交压力;三是和苏联恢复邦交,予日本以地缘军事压力。”
常凯申点头赞赏道:“周先生所说的,都是老成谋国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