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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茗扶他起来,道:“奴才看那齐爷也真是能喝,一杯杯的酒下去,他脸不红,气不喘,眼睛都不带眨的。少爷你真是喝的不少,怕是有多一半了吧?”
萧律人嗯一声,借着余茗的力起身,到了屋里坐下,这才觉得头没那么晕了。打发余茗退下,他才摊开手。因为出汗,墨迹已经模糊,只有“生死”两个字还那么清晰,像是两座山,高高的矗立着,却是沉重的压着萧律人的头。
他跌到床上去,闭上眼,心里盘桓着四个字:“生死不明。”
梦里满是生死的纠缠。披着长发的女子,一身白衣尽是鲜红。一双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满是绝望和痛楚。
萧律人被梦魇着了。
竭力要上前替那女子抚平眼皮,她却梨花带雨般的哭诉:“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死不瞑目。”
明明是江桂芳,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星移……
萧律人一再的无语。
余茗一大早进房服侍萧律人。****不见,他觉得少爷有点削瘦,再定睛看时,精神很好,不由得自嘲:像个女人般婆婆妈**了,少爷就是昨夜醉酒闹的。
倒没听见少爷呕吐,估计没什么大事了。
收拾床铺时,从枕畔掉下来一团揉皱了的纸。余茗看一眼少爷,他正在弯腰净脸。鬼使神差的,余茗展开看了一眼,便立即阖上了手心。心突突的跳着,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被信纸上的字迹给唬着了。
萧律人用罢早饭,带了余茗去铺子里见张敏。两人在屋里说着闲话,余茗便出了院子,叫了随身来的小厮轻声嘱咐:“去给欧阳公子送个信,就说……”
小厮应着跑了,余茗才回到铺子里候着。
萧律人吩咐着张敏:“……香料别售了,齐爷要买,你收拢好,今天就一并都送过去。内府里不管谁来,你只推到我身上,就说香料最近货源不足,我去察看了,要等十天半月方能归来。”
张敏应了,萧律人便起身,说:“铺子里所有的生意都暂时停一下,你只管拣货台上现有的香料零卖着就好。”说时出了铺子。
欧阳老远就喊:“萧大少,你怎么忙得脚不沾地,连我都顾不上看了?”
萧律人一看是他,停下步子等他跟上来,这才道:“我有事找你,正巧你来了。咱们找个茶肆说。”
两人就近挑了一个干净的茶楼,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欧阳这才问:“出什么事了?”
萧律人放松了身心,悠闲的抿着茶,悠悠的说:“齐百万要收我萧家的招牌。”
欧阳皱眉,道:“齐百万虽有香料生意,却并不是以这个起家的,他要萧家的字号做什么?”
萧律人淡淡一笑,说:“萧家的香料,最近要收紧,我不会再取货。如果我没猜错,齐百万的香料有问题。他高价买我现在的存货,最多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半月。”
欧阳点头,问萧律人:“你有什么打算?”
萧律人摇头:“暂且走一步看一步。这只黑手,是有预谋的在掐着我的脖子,我虽不甘,可现在我在明,他们在暗,多动多错。明天我就返乡。”
欧阳虽不赞同,却还是道:“静观其变也好。你卖个大人情给齐百万,他终归还是要找你的。”想起来的目地,便问:“我听说,家里出了点事?”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萧律人卒不及防的心脏,疼痛让他一扬眉,看向欧阳的眼神里便带了三分疑惑。
欧阳解释道:“是你身边的余茗叫人送信给我……说是家信……我知道你最近事多,因此便过来问问,看有什么可帮的没有。既是你要回去,那就无需我劳心劳力了。”即使是朋友,有些话也是不能尽说,有些事不能尽做,总得给对方留一点私密的空间和转寰的余地才成。
如果萧律人信他,他自会帮忙。如果不信他,他情愿退一步。
萧律人垂下眼睛,说:“星移下落不明。”倒也坦诚。
欧阳问:“下落不明?你是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那么一个弹丸之地,她还能飞出去不成?”
萧律人只是淡淡的重复:“可她就是不见了。”
欧阳道:“你怀疑……什么?”
“不清楚。”萧律人吝啬多说一个字。如欧阳所说,弹丸之地,她怎么可能不翼而飞。除非有人将她带走了。
是那个,江海潮吗?她心心念念的江海潮。
这会忽然心痛如刀绞,平静了或者确切些说压抑了一天****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爆发。萧律人的手指紧握着茶碗,用力太过,竟然怦一声,薄薄的瓷片碎了,掉的掉,扎的扎,满手鲜红。
欧阳怔了一瞬,立时抬起扇子,将桌上的碎片一扫而空,关切的道:“严己,小心。”情急之下直呼他的小名,脸上忧色尽现。却碍于太了解萧律人,所以反倒不好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萧律人淡淡的拂去手上的茶叶沫、血渍和碎片,轻描淡写的道:“不小心而已,无妨。”淡定自若的叫伙计上来换了茶换了杯子,接着喝。
欧阳道:“萧兄,你还是回去吧,这里的事,交给我。”
没有什么不可托付的,可是萧律人摇了摇头,说:“不用,这里没什么可收拾的。”已经是残局,只等着对手认清棋已经下完了,无耐感叹失了先机之时,方知道那个先离开的人却未必就是败的一方。
情感是水,水满则溢,光靠压制是不行的,总会找个出口喷发出来。
第一卷 080、凉薄
080、凉薄
萧律人回到萧府已经是落叶院出事的第四天。
天还薄暮,一行人已经到了萧府门前。守门人忙涌上来给少爷见礼,萧律人一如往常的淡然而进。余茗招呼着众人往下抬着从京城买的礼物,边往院里走,边招呼着小心。
修原得到信,从逸朗居里奔出来,正迎上进门的萧律人。他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说:“少爷,奴才有要事瞒了少爷,还请少爷恕罪。”
萧律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修原一眼,说:“起来吧,你的字得好好练练了。”
修原莫名所以,半晌才回过味来,知道少爷是说他写信的字迹太过潦草。可是,少爷怎么不怪他没提苏姨娘的事,反倒只关注什么字不字的?
爬起来,却见萧律人不作停留,已经进了书房。他忙跟进来,道:“少爷,苏姨娘出——”
萧律人一抬头,极不耐烦的说:“有什么事一会再说,给我打热水,我要沐浴。一路上都是灰尘,几天在外面,我都没有好好的泡过热水澡。”
修原只得咽下一肚子话,匆匆出去准备。
少爷怎么了?他真的不关心苏姨娘的事?而且,少爷今天的话也恁的多,他从来不向身边的人解释他做事的原因和道理的。
萧律人沐浴完,换了衣服,才觉得身上不是那么汗津津的了,坐到书案后面,拿起桌上早就泡好的茶,呷了一口,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
修原站在下手,这才絮叨:“少爷,落叶院走水了,苏——”
萧律人忽然抬头打断他:“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修原两次被萧律人打断,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来,少爷压根不想提这个话题。修原知趣的闭嘴,说:“奴才这就去厨房看看。”
萧律人却站了起来,说:“不必了,我不想吃。”刚刚还说饿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少爷又说不想吃。修原有点目瞪口呆,头一次发现少爷要是矫情起来,也是一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
跟着萧律人前后脚出了门,一抬头却不见了少爷。
他一挠头,少爷这是不想让人跟着了?好吧,他不跟,少爷是个男人,又是在自己的府,不怕他迷了路,更不怕他会出什么事。
修原返回身,恰巧见余茗进来,两个人寒暄完,便凑到一起说这几天的事。
萧律人出了逸朗居,步子由急渐缓,走了几步,抬头间却有点恍惚。
他习惯了步履匆匆,习惯了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习惯了拨打算盘从早忙到天黑……如果一旦生意真的垮了,他空抱着一个萧家老字号,难道就整天这样无所事事?
天下之大,却没他容身之所,道路广阔,他却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一定会疯掉。他不是个会享受安逸的人,不会像欧阳那样衣要精,食要珍,物要美。他似乎只会忙碌着赚钱,赚再多的钱。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个衣食无忧的少爷,从不知道银子是个什么东西。可是从哪一年开始,他发现银了是个关乎人命的东西呢?
就是打从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之后,他彻底改变了从前的生活方式,变成了一架繁运转的赚钱机器。枉顾家庭,枉顾感情,也因此,才会放任江桂芳一人在这偌大而危险的萧府。
一开始只希望手有余银,等到赚够了就收手,带着妻儿游遍名山大川……可是似乎银子是永远赚不完的,没有止境一般的****让他没法停下来。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萧律人笑了笑,唇角只余凄凉。
萧律人转身往萧离瑟的芳菲居。有些事,他总得知会萧离瑟一声,不管怎么,他也是自己的爹。
芳菲居的门前照旧是两个瑟缩的小厮在守门,探头探脑的样子,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看见萧律人,大老远的就往门里跑。
萧律人一声断喝:“站住,再跑打折你的腿。”
两个小厮不敢不听,只得战战兢兢的给他行礼,头都不敢抬。
萧律人知道萧离瑟一定又在行苟且之事,不由得是又恼又恨。这才大清早,又从哪抓来的无辜丫头?他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环伺,明里暗里,都是被他糟蹋了的,他还不知足,整天在外面也撒网寻磨。
真是做孽。
压着火,问:“老爷呢?”
“老爷还没起,容奴才进去替少爷看看。”那个想往院里跑的小厮忙抢着答。
萧律人哼一声,道:“不用。”越过他二人,进了芳菲居。
才走几步,就听见了yin靡之声。萧律人的眼就发红了,恨不得一脚踢开那道罪恶之门,将屋里的男女都拎出来各打八十大板。
步子不停,眼看就到了门口,却听屋里不只一个女人的声音:“奴婢星移最爱老爷了——老爷你好厉害——比少爷厉害十倍,哦,不不不,是厉害百倍……”
胸口一阵翻涌,萧律人几乎当场吐血。
这就是他的爹么?他还有没有廉耻之心?有没有人lun理常?有没有道德礼法?整天惦记着自己儿子的女人,不择手段的非要染指,不能到手便抓了所有的女人逼她们做这种**之态说自己是苏星移,就为了满足他自己的****?
萧离瑟的声音传出来,听在萧律人的耳里已经不再有多少作呕之感了。已经麻木了。
有这样的爹,不是他的孽,是跟在他身边女人的劫。一个,再一个,都难逃厄运,不如死了的好,解脱。
萧律人紧握拳头,骨节咯吱吱作响,青筋暴跳,握紧再松开,他咳了一声,道:“爹,儿子回来了,有事要同您说。”
屋里的人没听清,还在说着让人不忍听的yin言浪语,夹杂着男女之间暖昧的****。萧律人忍无可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