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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问不问都差不多,李大夫已经说过了今晚很凶险,这个周太医又在皇帝面前摇头了,谢涵猜到了父亲的大限很有可能就在今晚了。
一念至此,谢涵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再次默默地背起了《心经》,如果她的重生依旧改变不了父亲的命运,那么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父亲能走的安生些,不要再受俗世的拖累。
谁知谢涵刚背了几句,便又听到了谢纾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再然后便是皇上喊太医的声音,周川柏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谢涵也有心想冲进去看看父亲,可大门被几个侍卫把持着,她根本进不去,只能在院子里转圈。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黑着脸出来了,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什么也没说便疾步往外走,王公公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屋子里的太监侍卫顿时静悄悄地围在他们四周散了开去,顾琦看了看皇上的背影,又看了看谢纾的屋子,咬了咬牙,大步去追皇上了。
谢涵此时则疯了似的冲进了父亲的屋子,高升、李福两个腿长,先她一步进来,正在床前默默地立着,周太医正在为父亲拔针。
“爹,爹,我爹怎么了?”谢涵奔了过来,想爬到床沿上,高升突然转过身子,把她抱了起来,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小姐,老爷,老爷没事的,我先找人来给老爷清理一下,老爷只是晕过去了,太医已经给行过针了,一会就能醒。”
“高叔叔,我要陪着我爹,我要看着他,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此刻的谢涵近似于疯狂,拼命地踢着高升,高升怕她影响到周太医拔针,只好把她抱出了房门,并吩咐方姨娘等人赶紧替老爷清洗更衣。
“不,我要亲自送我爹走,高叔叔,我求你了,你让我下来,我答应过爹,要亲自送他走,你让我下来。。。”
没想到谢涵的眼泪和话语没有打动高升,却打动了那个周川柏,他拎着一个布包走出来,见到又哭又闹的谢涵,摇了摇头,对高升说:“就让她去见最后一面吧,别让她以后后悔,也别让她恨你。”
“是,多谢大人提点。”高升并不知对方身份,但他知道,能跟着皇上身边的太医也是有品级的。
于是,高升放下了谢涵,牵着她的手再次进了房间。
第四十六章 、燕燕于飞
屋子里人来人往的,方姨娘正带着秋月、冬雪以及几个小丫头在替谢纾清洗,一会听见有人喊热水,一会听见有人喊衣服,一会又听见有人喊被子,乱糟糟的。
奇怪的是,这一切落在谢涵的眼里,竟然是如此陌生,此刻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那座往日里她看着无比温馨无比留恋的雕花拔步床此刻看起来也是如此的陌生。
更奇怪的是,谢涵这时的头脑却十分的清醒,她明白
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那个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人,那个即将要抛下她的人。
那个记忆里总是温和地抱着她说笑、温和地抱着她念书、温和地抱着她弹琴、温和地抱着她写字的父亲如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
他到底还是要把她丢下了。
她到底还是成了一个孤儿了。
“孩子,你别这样,老爷还没有走,老爷还有一口气在,老爷他还在等着你呢。”高升见谢涵的眼神涣散了,人也傻呆呆的,不禁再次把谢涵抱了起来,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高叔叔,我明白,放我到床上去。”谢涵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气,很快回过神了。
彼时,谢纾的眼睛依旧闭着,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被子也重新换过了,衣服没换,大概是在等他咽最后一口气。
谢涵依旧跪在了床上,伸出手去摸了摸父亲的手,父亲的手仍是凉凉的,谢涵又伸出手起摸了摸父亲的脸,依旧是凉凉的,不仅凉凉的,还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爹,涵儿来送你了。”谢涵的眼泪落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正好落在了谢纾的脸上。
这时,谢纾的眼皮动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爹,爹,爹。。。”谢涵惊喜地连叫了几声。
谢纾听了动了动眼珠子,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来了,只能眨眨眼皮,代表他听见了女儿的话。
“小姐,有什么话想对老爷说的赶紧说,听话,挑好听的说,别让老爷担心。”高升在一旁着急了,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谢涵听明白了高升的暗示,擦了一把眼泪,咬咬牙,一字一句地正色说道:“爹,涵儿来送你了。爹,既然涵儿留不住你,那爹就安心地走吧。爹放心,女儿答应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请爹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也会把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带大,好好教导他,为他谋一个好前程,女儿一定说到做到,请爹和娘在天上看着女儿。”
谢纾听了,眼睛里也滚出了两行眼泪,动了动嘴,依旧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向谢涵扯出了一个微笑,并试图伸出手来想摸摸谢涵的脸,谢涵飞快地抓住了父亲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爹,你相信女儿能做到的,是不是?”
谢纾眨了眨眼睛,往外看了一圈,见高升坐在了床沿上,
方氏、白氏、陈氏三个姨娘站在了床前,谢纾的目光落在了秋月身上。
“白姨娘,快,我爹有话跟你说。”谢涵喊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高升已经把地方让出来了。
秋月站上了脚踏,抽抽噎噎地看着谢纾,“老爷,贱妾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把这孩子生下来。”
谢纾听了眨眨眼,动了动嘴唇,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谢涵辨认出来了。
“我爹说的是让白姨娘听话。”
“听话?”白氏抬起头,似乎在问听谁的话?
谢涵自然明白父亲是让白氏听自己的话,可这话她不能当着高升更不能当着方氏说出来,不过她还是含糊带出了这个意思,“听高叔叔的话,听方姨娘的话,听我的话。”
谢纾眨眨眼,看向了方氏和冬雪。
方氏想了想,上前一步,也站上了脚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老爷,贱妾会好好当好这个家,好好把小姐抚养大。”
谢纾把目光看向了冬雪,动了动嘴唇,谢涵辨认了半天,觉得父亲说的应该是“年轻,没有孩子,改嫁。”这几个字。
“我爹的意思,方姨娘和陈姨娘没有孩子,且又年轻,若以后遇到合适的可以改嫁。”
“不,老爷,贱妾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贱妾这辈子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方氏哭着也扑到了床上。
冬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呜呜地哭。
她刚从老家回来,刚伺候母亲走,母亲还自以为她跟了老爷终身有靠,还说什么赶紧让她也要一个孩子,谁知回来才刚半天,老爷也就不行了。
这辈子,虽说是衣食不愁了,可她才十八岁,难道以后真的跟着小姐回北方那乡下去?
因此,她刚在房间里和秋月谈了半天,秋月也不愿意去什么幽州,她们两个都是南边人,父母家人都在这边,一个人孤单单地跑去几千里之外的冰寒之地做什么?
可说到底,秋月和她还是不一样,秋月有老爷的骨肉,她有什么?
谁知道自怨自艾了半天,老爷竟然想到了这一切,竟然叫她改嫁,还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和半盒子首饰!
冬雪感动了,也羞愧了。
因此,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捂着嘴呜呜地哭。
可谢纾不想看着她们三个哭,他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了,紧接着他看向了高升。
高升上前一步把这三个姨娘劝走,没等谢纾动嘴,便主动说道:“老爷放心,小的都明白,都记住了,以后,小姐就是我的主子,小的不敢说一定能护着小姐绝不被外人欺负,但小的保证,只要小的活着,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小姐一个周全。”
“好。”谢纾挤出了一个字,很轻很轻,但是谢涵都高升都听见了。
说完,谢纾的目光无比留恋地停在了谢涵的脸上,谢涵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爹,女儿为爹背了很多遍《心经》,这会爹要走了,女儿为爹背一遍《诗经》里的《燕燕于飞》吧。”
谢涵说完,见父亲的眼皮动了动,便含着眼泪念道: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家尊仙游,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家尊仙游,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家尊仙游,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家尊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家尊之思,以勖寡人。”
谢涵的话音刚落,谢纾的手缓缓地滑下来了,在女儿稚嫩的声音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七章 、反抗
顾琦送完皇上跑回到春晖院时,两个小厮正用两张凳子和一扇门板在堂屋里搭了一个简易灵床,高升把谢涵从床上抱下来交给奶娘,然后喊方姨娘把装裹的衣服抱出来,接着又喊李福上前为谢纾换最后一次衣服,换好衣服,他们两个把谢纾挪到了外面的灵床上,然后几个人抬着灵床去了前院,放在了前院的上房。
这天晚上的谢府是混乱的,李福带着几个小厮在外面布置灵堂灵棚,挂白条,换白灯,顾琦带着高升等几位管事先去换了孝服,然后在院子里守灵,而谢涵则由奶娘帮着换上了麻衣孝服,领着方姨娘等人跪在了上房,时不时地往灵床前的火盆里烧几张纸钱。
谢涵到底是年龄小,身子吃不住,哭着哭着就累得睡了过去。
当然,她也没睡沉,像是打了个盹,不过做梦了,梦里有父亲,还有母亲,因此,她迷迷瞪瞪地醒来时,冲着奶娘糊里糊涂地叫了声“娘。”
这声“娘”令奶娘和身边的方姨娘、刘妈妈等人都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哭声不仅惊动了院子里的高升,也惊动了顾琦。
顾琦进屋时,谢涵正窝在奶娘的怀里,小脸一抽一抽地正哽咽着,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泪珠,两只手搂着奶娘的脖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怎么啦?”顾琦弯腰问道。
“这孩子可能做梦了,把奶娘当成夫人了,唉。。。”方姨娘回了一句。
顾琦见奶娘正轻轻地拍打着谢涵的后背,嘴里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显然也是把谢涵当成了一个奶娃娃在哄。
可是话说回来,眼前的小人不就是一个奶娃娃,才六岁呢,能懂什么?
想到这,顾琦似乎心宽了些。
这一趟扬州之行他虽然一无所获,可谢纾的死应该是成全了顾家也成全了何昶,至少,皇帝想动顾家应该是找不到证据也找不到证人了,也就是说,谢纾一死,成了真正的死无对证。
至于别的,他不急,谢涵是个孩子,还是比较好哄骗的,只要他牢牢地抓住了谢涵,还怕那个高升不就范吗?
分析了半天利弊,顾琦安下心来,打算帮着高升好好操办一下谢纾的后事,等完事之后好早点带着谢涵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