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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子上补丁摞着补丁,裤腿儿也短了一大截。脚上踩在草鞋。她走到墙角处,从缸里舀了一盆水,照着模糊的水影,麻利地把头发绾了两个髻子,用两根灰扑扑的布条绑住。
然后抱了些柴走进了厨房,把锅刷干净后,添上水,蹲在地上烧火。孔海挑着水走进来后,看到蹲在灶前烧火的孔梅,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少女蜡黄的脸颊和枯黄的头发。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把水倒进缸里后,继续出去挑水。
缸挑满后,孔梅的饭已经做好了。孔海端着破了口子的碗,就着黑乎乎的咸菜疙瘩,面无表情地呼噜呼噜地喝着面糊糊。
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红彤彤的圆盘出现在东方,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孔海回到屋子里,换上长衫,夹着几本书走了出来。刚到院门口,正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屋里人咳嗽得很厉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孔海开门的手只是一顿,就继续开门走了出去。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脸上的表情麻木不变。
一阵长长的咳嗽声过后,孔母走了出来。一身衣服满是补丁,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样子了。年轻时的黑发上落了一层秋霜,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脸上条条皱纹,像是一波三折的往事。眉眼间有一抹化不开的愁苦。
她蹲在药罐旁,她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药,盖上盖子后,又拨了拨下面的火。接过孔梅手里的面糊,端到了屋里。待孔母拿着空碗出来后,母女二人才蹲在地上就着咸菜喝着面糊糊。
孔梅看着不远处的药罐,满面愁容地说道:“这药已经过了七遍渣了,根本就没有药效了。我爹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身体也越来越弱了。”
孔母没有说话,垂着眼皮挡住眼中的愁苦,低着头继续喝着碗里的面糊糊。
天已经大亮了,母女两个人搀扶着孔父坐在外面的竹椅上。孔父瘦瘦巴巴的身架,瘦小憔悴的脸上满是渔网纹,两只深陷的眼睛黯淡无光。
“啪啪!”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沉静。院里的三个人诧异地望着那扇破旧的门,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啪啪!”拍门声再次响起,门外的人开口喊道:“家里有人吗?孔嫂子在家吗?”
“在的,在的。”孔母慌乱地应了两声,也许是长久没有给人打过交道,声音有些急促,脸上一阵涨红。
“哎呀,在家呀!那我可就进来喽!”只见门外走进来的人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牡丹花刺绣长褂,下着同色马面裙,梳着垂髻,鬓角处插着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脸上擦着白粉,嘴上抹着艳红的口脂。摇着团扇,扭着腰肢走了进来。未语先笑,拉着孔母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哎呀呀,我早就想来府上坐坐,和嫂子唠唠嗑,今天可算是有时间了。”
孔母目光呆直地看着来人,任由她握着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来人松开孔母的手,用团扇挡住嘴,呵呵地笑道:“哎呀,是我唐突了。嫂子也许已经不记得了,我就住在前街,人们都叫我刘嫂子。我闲来无事呀,就是喜欢成人之美,让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着,也不用人让,自来熟地坐在了就近的凳子上,四下打量着,嘴里夸道:“嫂子真是勤快人,这个院子被嫂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其实从刘嫂子进门时,孔母就知道此人正是远近闻名的刘媒婆,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所以就顿在那里了。待刘嫂子坐下后,她也反应过来了,和孔父对视一眼后,先是吩咐孔梅给刘嫂子倒杯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道刘嫂子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
刘嫂子嗔怪道:“瞧嫂子问的,我就不能来找你唠唠嗑了?”她目光流转,端起孔梅倒的水喝了一口后,随口夸赞道:“哎呀,咱们梅姐儿真是越长越标志了。”看着孔梅红着脸退下,她笑着关心了一下孔父的身体,又笑盈盈地对孔母说道:“大哥和嫂子是有福气的人,有这样一对优秀的儿女。而且呀,我今天来,可是带来一桩喜事呢!”
“喜事?我们家哪来的喜事?”孔母声音轻颤地问道,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脸上是说不出的愁苦。而孔父的眼睛则一缩,手指轻轻颤了几下,他比孔母想得多,自然是想到了刘媒婆上门的目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看上了梅姐儿,眯着眼睛继续听着。
“哎呀呀,嫂子可不能这样说,这好日子可是马上就到了。”刘媒婆嗔怪道,脸上笑地跟朵花儿似的,“我跟你说呀,有人看上你家海哥儿了,托我过来透个话儿。”
“刘嫂子逗我的吧?怎么会有人家看上我们家呢?”孔母的眼圈顿时就红了。
第一百零八章说亲
孔母红着眼圈,满面愁苦地看着刘媒婆,活像刘媒婆今天是上门他们家的笑话,欺负他们一家人似的。
刘媒婆心里暗啐一口晦气。面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笑吟吟地说道:“哎哟,看把嫂子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这可是好事,可不兴流泪的。”
“不是的,刘嫂子。”孔母慌乱地摆着手,急忙否认道,“我知道刘嫂子是好心,可是你瞧瞧我们家,这个样子哪还有姑娘看上呀?!你就别开玩笑了。”说完后,抬起衣袖压了压眼角,脸上的愁苦更浓了。
“呵呵,孔嫂子真会说笑。”刘媒婆笑呵呵地说道,只是那笑意有些不达眼,“我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哪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呀?你们家现在的情况是那什么,架不住咱们海哥儿好呀!人家就是看上了咱们家海哥儿。只要你们点头同意,找个媒人走个过场就行,只要彩礼什么的人家都不在乎的。”谈话见,刘媒婆似乎跟孔家又熟稔了许多。
“那家姑娘不会是有什么病吧?”孔母皱着凄苦的眉头,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撇着嘴问道。
“哎哟喂,我的好嫂子呀!你说这话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说着,刘媒婆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扑满厚粉的脸,笑着说道:“海哥儿这个孩子我也见过的,人长得没得说了,那是一表人才。而且还有学问,年纪轻轻就考有功名,这样的人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我这做婶子哪能那样黑心,找个有毛病的姑娘塞过来?就是那普通的姑娘我都不会介绍的。”
孔母不自觉地点点头,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有了自信了,说话也有底气了,笑着问道:“那可倒也是!那你说说姑娘是什么情况,家里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周家的二姑娘长得那是水灵灵的,为人也是端庄稳重,知书达礼,更是持家的好手。”刘媒婆最擅长的就是说好话,夸起玉雪来,那好话儿可是张口就来,跟见到真人儿似的,“周家的条件在徐州城内也是没的说的。在徐州城内最繁华的地带里有一间很老大的绸缎铺子,其他的街市里也有四五间分铺子,周家的绸缎作坊那也是不小的。”说着,她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润润喉。
“原来是个商户。”孔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蒙圈了。孔父冷哼一声,耷拉着嘴角,抖动着那张松树皮般的脸,深陷眼眶的双眼里充满了鄙夷。
刘媒婆喝水的动作一顿,嘴里含着水看着躺在竹椅上那个瘦骨嶙峋的人,恨不得把嘴里的水吐到他那张充满沟壑的老脸上,你家现在可是四壁漏风了,你也是一脚要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挑三捡四的,嫌弃人家是商户。你儿子是秀才,可怎么就能保证这次一定会考中呢?!想起荷包里那五两银子,还有事成后,另外五两银子,以及谢媒礼。用力咽下口中的水,同时也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孔母僵硬地转动着脖子,一头雾水地看着躺在竹椅上的人。只听竹椅上的人哼哼道:“举人贡士官家”孔父说的很慢,边说边喘着粗气,似乎这几个字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的。可是那渗人骨子里的自高自大是丝毫不弱的,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出来。
虽是短短的几个字,孔母立马就听懂了,她挺直了脊背,一脸骄傲地说道:“我家海哥儿是有功名的人,今年中举后,明年就是贡士。等成了进士后,那也是要成官老爷的。我可是听人说了,在京城里,每年放榜的时候都会有那,那什么来着?”
孔母拧眉苦想了一会儿,“啪!”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对,就是榜下捉婿!你刚才也说了,我们家海哥那是一表人才,那官家小姐还不是争着抢着看不上他?”孔母越说越兴奋,脸上那些愁苦一扫而空,就跟她儿子现在就身披官袍,迈着四方步,前面那一溜烟儿的官家小姐等着她儿子挑选似的。
孔父听完后,心里也有了共鸣,兴奋的两眼冒光,那如干树皮的脸上也红润了许多。两口子一个意思:那商户家的女儿,我们可是看不上的。
刘媒婆嘴角抽了抽,抬起团扇挡住嘴角上的那抹鄙夷。心里暗骂:这家人还真是夜郎自大,八字这一撇还没开始撇呢,就开始想美事儿了,这要是哪天他们的儿子真的成官老爷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得瑟了。不过这都跟自己没有关系,把眼下的银子赚到手倒是真的。那些有的没的就让别人去愁吧。
想到着,刘媒婆用帕子压了压嘴角,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眼神真诚地看着孔母,微笑着说道:“呵呵,嫂子说的不错,凭咱们家海哥儿的样貌学识,还真是没有几个比得过的。”不意外地看到孔母脸上更深的笑容,刘媒婆请过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我也不是故意说这些丧气话的,这远水可解不了近渴呀?!”
“呃,你什么意思?”孔母嗷一嗓子问道,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尖锐。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呵呵,嫂子这怎么还急眼了呢?”刘媒婆好脾气地笑着说道,眼睛打量着这四处破败的小院子。孔母随着她的目光看着,每看到一处,心就凉了一截,渐渐地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愁苦,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地呆坐在凳子上。刚才的神采飞扬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孔父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刘媒婆微笑着对上孔父那要把她烧死的目光,笑得特别欢快:“我知道大哥想说什么。现在家里穷没有关系,等海哥儿有出息成了官老爷,一切都会有的。”刘媒婆顿了一下,看到孔父哼哼地点点头,有骄傲地别过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好心问道:“可是,孔大哥这身体再不吃药的话,还能坚持多久?我怎么听街坊们说,你们家已经三天都没有去抓药了。”
第一百零九章事成
刘媒婆的话音刚落,孔父、孔母两个人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孔母的眼睛里还是那不变的凄苦,脸上满是委屈,嘴角向下撇着,一幅想哭不敢哭,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
刘媒婆坏心眼儿地想着,她要是哭出来,一定会喊:“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我现在的日子已经这样苦了,你还上门看笑话”
孔父的眼神就比孔母直接多了,他怒火中烧地瞪着刘媒婆,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几个洞。刘媒婆眼尖地发现他耳尖的那抹涨红,就是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刘媒婆慢慢地喝了几口水,心中暗到:看就看呗,我又不是被吓大的。这整天走街串巷的,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