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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我放下筷子,回屋取来一个纸包,“嗯,有个事儿我想说一下。”
“这什么啊?”我妈不由分说地一把抢过用昨天的北京晨报裹着的物件,掀开一看,登时愣住了:“这么多钱?你哪来的?一二三四五……好家伙!将近两万块钱啊!”我爸也面色一呆,责问的视线打到我脸上,“说,怎么回事?”
我原原本本道:“是这样,今天我在学校不远的工地里看到几个民工从地底下挖出一件明清牌,成色不错,就用一百八十块钱和那块手表换了回来,然后又跟琉璃厂卖掉了,这一万八就是。”
老妈倒吸了一口冷气:“翻了一百倍?好儿子!你可真够能根儿的啊!”
能为家里分担些困难,我心里是很满足的。
但父亲却并不像母亲那般高兴,他面色一整:“小靖,以前我没有明确告诉过你,但今天你听好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不许你碰古玩,这里面学问大了,不是你玩得转的。”
我随口嗯了一声。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老爸厉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听见了没有?”
我妈对我使了个眼色,“你爸说的对,以后别碰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
“知道了。”我严肃答道。
父亲之所以这般郑重,还要追溯到我爷爷那辈上。爷爷是靠着变卖了几件祖传古董起家的,之后,便走上了收藏的道路,低价买,高价卖,有点做生意的味道。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几次打眼,让我爷爷赔光了全部家底,几乎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郁郁而终。
临走前,爷爷留下了一条家训:不许碰古玩。
我爸是个大孝子,自那以后,对收藏极感兴趣的他便只看不买,没带回家过一件。
我不愿纠缠在这一话题上,忙将白天遇到邹月娥和她要租房子的事情跟母亲说了说。
“哦,成,我晚上给刘婶打电话帮她问问。”
我爸却一皱眉:“邹月娥在你们公司口碑不好吧?”他看看我,没再说下去。
我明白老爸的意思,确实,邹月娥有时会给人一种生活作风不检点的感觉。
“多个人,多条路。”我妈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她,“能帮就帮一把,指不定哪天有用到人家的时候呢。”
聊了会儿别的,老妈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到那沓人名币上,假模假样地看我一眼:“小靖啊,你还小,这钱妈就暂时帮你存着吧,为你以后毕业结婚用。”
啊?那也得给我留点吧?但我嘴上却道:“行,本来就是给您的。”
老爸用筷子敲敲碗边:“孩子的钱也拿!瞧你那点出息!”
我妈急了:“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儿子孝敬我点钱不行啊?不行啊?”
吵吵闹闹了会儿,我妈心不甘情不愿地推过来八千块钱给我,嘱咐道:“不要乱花,下学期的生活费就不给你了。”
我好一阵无语。
日月交替,晚风徐徐。
躺在凉席上的我对着天花板怔怔出神,老爸严令禁止我碰古玩,但我想当个有钱人,想让爸妈过上好日子,那么,接触古玩定是无法避免的,考虑良久,我还是不打算告诉给爸妈,准备偷偷摸摸地继续下去,倒不是说我不孝,相反,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只是,我和老爸对孝道的理解不同罢了。
我觉得,言听计从和“孝”字不画等号。
先瞒下去,等挣了大钱再告诉爸妈,那时木已成舟,顶多挨一顿打而已。
次日。
我按照笔记本上记录的事件跑去了大兴黄村,这一消息的来源是古玩城一位喜欢侃大山的店家,据传,他从黄村捣腾回了一个前朝时期的瓷器,具体时间,就在明后两天。可我按他描述的地址寻了去,问了很多家人,却始终没能看见瓷器的影子。
折腾了一整天,疲惫不堪的我空手而回,心想,一定是那店家吹了牛皮。
晚上吃过饭,不甘心地我拖着酸痛的身子,趁着天亮再次出了门。
这回我去的是右安门的护城河,离我家七八公里的路程。几天后,我们胡同口23号院的一个姓柳的十一岁小男孩会逮到一只蛐蛐儿,个儿大,样儿好,很难相信此虫出自北京,我十分喜欢,也曾经细细问过他,所以知道的信息还算完整。
一只蛐蛐儿能值多少钱?
几毛的有,几百的有,几万的有,几十万的也有。
傍晚的河岸边掠着丝丝凉风,舒爽得很。
顺着护城河缓缓前行,我竖起耳朵,使劲儿听着下面蟋蟀的叫声。若是挨着个地翻腾,恐怕到明天早上也不可能寻见它,毕竟,这里蛐蛐儿太多了,所以,只能靠声音来分辨。叫声轻薄软弱的,尖锐刺耳的,往往都不是好虫儿,真正的好虫儿,是浑厚中带着一股类似钟声的鸣叫。
在小孩描述过的一带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十几米的路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忽地,被蚊子咬了三四个大包的我耳朵动了动。
停住脚步,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确认般地再次听听,发动机声中夹杂的一缕细微虫鸣让我心中一喜。
找到了!
第8章【假冒的素心建兰】
第二天一睁眼,我从粘糊糊的凉席爬起来,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十分了。/
拿着脸盆牙刷出了屋,我发现院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不到六十岁的农村小老太太,她正拿扫帚扫着东屋门口的煤渣子煤灰。母亲今天也休息,明清牌入账的一万八,让老妈这些天神采奕奕了许多,她抖着脸盆里几件湿漉漉的衣服往香椿树杈搭着的呢绒绳上挂,见我出来,她介绍道:“那个你叫邹奶奶,你刘婶把房子租了小邹,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这么快就住进来了?
我家所在的四合院不是很大,四四方方的格局,北屋两间房分别是我和我爸妈的,西屋两间租给了一对温州来的夫妻,他俩是卖鞋的,有些家底,只把这里当仓库,平常的话基本很少回来。东边呢,有一个是我家厨房,另一套是老邻居刘婶的,不过,刘婶儿子结婚时就把她接过去住了,房子也空了下来。
历史的轨道渐渐偏移了,本来,住进刘婶家的应该是一对开小卖部的中年夫妇。
我礼貌道:“邹奶奶好,嗯,邹姨也搬过来了吗?我跟她约好下午去鸟市的。”
“她在里面规制屋子呢,我给你叫她。”邹奶奶对着东屋喊了两嗓子。
我妈不解地问我去鸟市干嘛,我跟她说了邹姨送礼的事情,但并没告诉她我要卖蟋蟀。
从屋里走出来的邹月娥风姿卓越,上身是件白色真丝吊带衫,下身是低腰热裤加高跟凉鞋的打扮,骄阳直射下,两条白花花的美腿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我心一热,把视线偏开稍许,尽量不去看她。
我妈皱皱眉,但很快就换上了笑脸,与邹奶奶和邹月娥说说笑笑在一起。
跟院中央的水龙头边洗漱完毕,我与邹姨商定好了去鸟市的时间,转头看向老妈:“妈,我初中的那些蛐蛐罐儿放哪了?”
“都跟箱子里堆着呢,你翻腾翻腾,我也忘了。”她下巴指了指南边的简易小屋:“正好,就事儿帮妈干点活儿,把你刘婶撂南屋的洗澡桶刷一刷,等晚上,让你邹姨娘俩洗澡用。”
邹月娥忙拦住了我:“崔姐,不用麻烦小靖了,待会儿我去刷。”
邹奶奶也道:“是啊小崔,别让你儿子忙活了。”
“既是同事又是街坊,您俩就甭跟我客气了。”老妈对我努努嘴:“还不快去。”
我说了声行,拎起犄角旮旯的一把刷子,走进最南边的屋子。
以前,我们家和刘婶关系极好,这房子也是我们一起出钱盖起来的,虽不纳入房产面积,但多间屋子总是舒坦些,我们两家放不下的东西就往里面放,还能作为洗澡洗衣服的地方,方便的很。
刷完刘婶的木制洗澡桶,我顺便把我家在屏风另一边的洗澡桶也刷了干净。
随后,我俯身扒开几个落满尘土的松木大箱子,检出了几件蛐蛐罐儿。有道是好马配好鞍,若想把我的大脑袋蟋蟀卖一个好价钱,总要来些包装。从中挑了个澄浆泥烧制的好罐子,清水冲干净,小心将塑料瓶里的蟋蟀送入罐中。
接着,我从箱子最底下的一个空象棋盒子里找见一支耗子胡须做的蛐蛐儿探子,捋了捋毛上的土,轻轻用它拨了拨蟋蟀的须子,登时,黑头大帅一边开着墨黄牙齿前冲撕咬,一边闪动翅膀发出浑厚的鸣叫,威武不凡。
我忍不住叫了声好,搓搓手,对它的信心更足了。
草草吃过昨天的三鲜馅剩饺子,我跟老妈知会了声,便与邹姨打了辆出租,奔向紫竹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走之前,老妈不明不白地瞪了我一眼,这让我非常纳闷。
官园鸟市搬了新家,我们和司机都不认路,就随便在路边停了车。
跟一个卖报纸的大叔打听了确切地址,我们一直向西,上了过街天桥。
“小靖,我晚上七点多就要去客户那里,你说送个什么合适?”邹月娥把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苦恼地笑了笑:“最好价格在两千元左右,还要有品位、有内涵的那种,唉,这个客户对我们公司很重要,你可得帮帮我哦。”
我抱着蛐蛐罐边想边走,眼睛扫过两旁时,突然一亮,手指了指过街天桥上的几个摆小摊的:“兰花怎么样?”
“兰花?”邹月娥眉头一舒,赞同道:“好,兰花好,品味内涵都齐备了,而且不像古玩,总担心买到假货,嗯嗯,还是你有主意。”
卖裸女扑克牌和卖小白兔的两个摊位中间,正有一个中年男子席地而坐,大遮阳伞下,摆着几盆样式名贵的兰花,因为花期已过,只有两盆俗称四季兰的建兰开着花儿,其余几盆,只能靠着立于盆前的图卡分辨花种。有荡山荷,有水晶梅,有玉兔,好家伙,都是中高档的名贵品种。
邹月娥率先走过去蹲下,“咦,你这建兰怎跟我见过的不太一样啊?”
中年男子笑道:“您是说唇瓣上没有斑点吧?这才是上品,叫素心建兰。”
邹月娥的臀部是那种又翘又肥的,她这一蹲可不要紧,低腰裤后身直接在我面前翻出一道紫色蕾丝边。我想提醒邹姨走*光了,却又说不出口,一琢磨吧,我原来净看到女人骑自行车时露出秋裤内裤的,很平常。所以我也就没说话。或许人家不在意这个,兴许还是刻意为之呢。
我目不斜视地也蹲了过去,这时,邹月娥已经在跟他讨价还价了。
那株素心建兰确实很漂亮,叶片宽厚,直立如剑,花瓣较肥,形似竹叶。
不愧是搞销售出身,邹月娥的砍价手段层出不穷,“你看我都叫你一声大哥了,你还真好意思为了那几百块钱跟妹妹我斤斤计较啊?”
“哎呀,您可真会杀价儿,我服了,服了,咱们成交还不行?”
邹月娥笑着取出钱包时,我却回忆起了一则晚报上的新闻,“……等等。”
“怎么?”邹月娥不明所以。
我脑袋往建兰那里凑了凑,几秒钟后,我眉头一蹙:“这位大叔,您有点不厚道了吧?”
第9章【珍品玉兔】
中年男人面色一僵:“我怎么不厚道了?”
邹月娥从我手里把蛐蛐罐接了过去,“小靖,哪儿有问题?”
“问题太大了。 ”腾出手来的我手指一点素心建兰花瓣里端,“本来,建兰花瓣大都是带着细微斑点的,褐色为主,这类品种不值什么钱,珍品的素心建兰倒跟此花相似,花瓣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染,但是,您仔细看看这些花瓣,颜色非常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