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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摇头苦笑道:“一想到明日羌人就要来攻,教我如何能够高枕无忧?”
尹赏叹了口气,道:“这倒也是。好在伯约你及时醒来。你自小苦学兵法武艺,明日一战若指挥得当,未必便会。。。未必便会。。。”他本想说未必便会输,但随即想到双方实力过于悬殊,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底气说出。
姜维知他心中所想,笑了笑,忙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我想看看军中还有多少粮草,明日一早,我准备让全军饱餐一顿,也好涨涨士气。”
“理当如此!”尹赏一指身后一袋袋堆叠得满满当当的麻袋,道:“粮食倒是不缺。足够大军十日支用。日间上邽城中吊下来十片羊肉,足够全军加餐、饱食一顿。”
尹赏又将他引到隔壁的一处仓屯中。只见此地并排排列着数十个酒坛子,坛口新封,兀自散发出浓浓酒味。
尹赏忿忿道:“这个上邽令当真滑稽,送些钱财羊肉也便罢了;大战当前,竟然还送来这许多酒水。战前饮酒,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两人正闲聊间,门帘倏忽被拉开,走进两名身披战甲、头扎包巾的年轻武将,原是梁绪、梁虔两兄弟到了。他们脸上原本阴云密布,见到姜维在此,均化作十分惊喜。
“哈哈,伯约你可算醒了,方才我们兄弟去你账中寻你不着。想来应该在此,果不其然。”
姜维拱手道:“倒让两位兄长担心了,着实过意不去。”
梁绪摆手道:“何须如此见外。。。。不过你来的正好,我等正要找你们商量下明日的战事。羌人已知我军虚实,明日必定发难。哎,当真愁煞我等。”
说到这里,梁氏兄弟眉头重又紧皱起来。
眼见伙伴们皆是一幅愁云惨淡的模样,姜维便站直身子,正色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敌暗我明,眼下当务之急,须连夜刺探敌情。如此也好因敌制策。此事我一会儿就去办。”
尹赏迟疑道:“你刚刚醒来,只怕尚未痊愈…。。。”
姜维摇头道:“区区一点小恙,早已无妨。更何况,倘若明日战败,你我都要身首异处。此事我责无旁贷,莫要再劝。”
顿了顿,他又道:“眼下我的身子已是大好,单枪匹马,来去自如,你们无须担心。不过我走之后,梁兄,你们须护卫好营盘,谨防羌人趁夜偷营;尹兄,你连夜备好肉食米粮,明日天一亮就起灶做饭。”
众人见他神色若定,顷刻间将任务一一指派完毕,像是彻底恢复往日沉着的模样。见此情状,众人心头皆是大定,纷纷起身应承。
梁虔旋即牵来姜维平日的坐骑。
姜维接过缰绳,翩然翻身上马,略一拱手,就此离去。
他上一世在中亚草原上也是骑过马的,马术还算不差。只是有一样十分不适应,原来此时的马匹尚未有马镫,马匹行进间全靠骑者的双腿夹住支撑,十分不易。
好在这具身子骑术底子极佳,只小小调整了一番,姜维就将原本主人的骑术融会贯通。乱世之中总算多了一样本领,他暗自欣慰,就此放马扬鞭,向西疾驰而去。
******
羌人的营寨立于上上邽城西十里外,与魏军营寨只隔了十三、四里。
姜维马不停蹄,不过两刻钟就已抵达。未防止马匹突然受惊嘶叫,惊扰到羌人,他早早就下马,将马匹绑在一片矮林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倒提八面威风枪,猫着脚步,快速向敌营切近。
羌营的营地依水而建,制式十分简陋,营寨周遭只粗粗立了几根木桩以示区隔,此外在再无遮拦。外间的防备也十分松懈,人马全部聚集于营内,营外竟然没设半个眼线哨兵。
姜维由是十分顺利就潜行到栅栏附近。
木桩之间的间隙巨大,他屏息弯腰,蹑步踱到一块巨石后面,透过栅栏向内打量。
只见营地中点起数十堆篝火,火光冲天,将营地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围绕着这些篝火,精壮的羌人男子们或饮酒吃肉,大声谈笑;或搂着掳掠来的汉人女子,恣意妄为。
眼看他们怀中的汉人女子袒胸露乳,啜泣不止,姜维又是不忍又是气愤。不过他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些女子纵然受了辱,总算还留下一条命来。此次羌乱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丁、老人、小孩惨遭荼毒。
实则在他心中,不论魏蜀吴三国如何争霸,那都是汉人的内斗。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胡人到汉人的地头上放肆撒欢。但他也情知眼下不能发作,当下按捺下心头愤怒,继续绕着栅栏猫步潜行观望。
等他走到营区后方,映入眼帘的陡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大量的羌人士兵栖息此地,或老或少,皆衣不蔽体,露天躺在地上休息。便连个挡风遮雨的篷布都没有。与方才看见的景象大相径庭。
他耐下性子,又花了半个时辰,堪堪将敌情细细打量一番。待到心中约莫有七八分把握,这才飘然离去。
回来的路上,姜维根据所闻所见,细细思索敌军的破绽。
破绽至少有三处。
其一,三千羌人仓促成军,老弱混杂,并非人人精锐。
其二,物资分配不均。青壮掌握了绝大部分缴获,粮食,肉,酒,包括女人。老弱仅能果腹,想来无甚战力。这也间接凸显了羌军暗地里一个十分明显的缺点——组织能力不强。
其三,军纪涣散。大战当即,军中青壮兀自饮酒作乐不息,这等行为在汉人军队中是不可想象的。
综合这几点,在“姜维”看来,这群羌人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然而即使是这群乌合之众,也足够让他手上那群毫无斗志的郡兵狠狠喝上一壶。
“不行,一定要想出一个计策,让羌人的破绽化而大之,大到足够左右战局胜负!”
回程路上,姜维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上一世做的是顾问,最擅长的就是联系项目背景,寻找整体解决方案。
苦思半晌,脑海中忽闪过自家仓屯中陈列的一坛坛酒水。方才在尹赏看来,这些东西浑然没有丝毫用处。但后世的经验告诉他,这世上本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这些美酒对魏军而言,显然是无用的。然而,倘若魏军、羌军易地而处,这些美酒未必便不是能够麻痹敌军、放大其自身弱点的绝佳杀器!
他一俟想到这一点,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稻草,又像是在黑暗中寻见一丝光亮,忍不住就要以此为突破口,细细寻根探源一番。
灵光乍现之下,他一路信马由缰,几个看似不经意、实则颇有可行性的点子悠忽被串联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绝妙、却有些冒险的计划逐渐浮上心头,渐渐清晰。
“也罢,既然再无退路,权且孤掷一注吧!”
第三章 乱军来袭()
待回到魏军营房,尹赏、梁氏兄弟齐来相迎。
姜维接过梁虔递过来的凉水,一饮而尽。眼看众人均投来急切的目光,他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水渍,随即就将沿途所见所闻细致介绍了一番。
末了,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抛出自己的计划:
“依我之见,我军提前在营中各处广散钱币、酒水和肉食。待明日羌人来攻时,我军佯装不敌,让出营寨,全军后撤到安全之处集合。羌人军纪涣散,见到营中这许多财帛酒肉,必然不会远追。等到入夜,羌人饮酒作乐、守备懈怠之际,我等领军斜刺里杀入,斩其酋首,如此贼军可破矣!”
这个计划堪称大胆,但也无疑十分冒险。尹赏等人闻后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须知援军遥遥无期,上邽城拒不开门,营盘已是他们最后的依仗。倘若真依了此计,轻易舍弃了营盘,假如羌人不中计,己方便要陷入进退失据、万劫不复之地了。
众人心有疑虑,不敢轻断,营帐中一时陷入沉默。
姜维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因为他知道除此之外,已是再无他法。
过了好半晌,梁绪方叹了口气,抬眼道:“细细想来,除此之外,我等确实再无其他退路。也罢,我赞同伯约之计。”
梁虔一向以乃兄马首是瞻,当下也是点头道:“我也赞同。”顿了顿,他又道:“穿过大营后方林子,是一处河谷,沿着河谷走七八里路,有一处密林,能藏千余人。大军佯退后,不如藏身于此。”
姜维闻言颔首道:“如此当真再好不过。”
眼见四人中的三人都点头同意,尹赏本欲点头应允,忽想到一事,于是问道:“只是此处仅有十余坛酒水,须醉不倒三千羌人。这当如何是好?”
姜维笑道:“这便是我等要做的第一件事。尹兄,一会儿军议结束后,辛苦你带人往上邽走一遭,再去要些酒水钱帛来,多多益善。”
尹赏皱眉道:“上邽令已经给过一次,只怕不愿再给。”
姜维冷哼道:“那便吓唬吓唬他。他若不给,你就扬言我等天亮就撤军。羌人的攻势让他自己扛着便是。”
尹赏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边只是损失些许财物,另一边却要面临羌人诸般施压,任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伯约,你。。。你怎么这般老奸巨猾?不过此计甚妙,我一会儿便挑些力大的士兵走一遭。不过二里路,当能快去快回。”
“等回来后,将钱财酒肉分撒于各帐内外,务必做到即散又杂。如此,羌人哄抢之下,阵型必乱,可保我军可从容而退。”
姜维说罢,侧身对梁绪道:“等天不亮绪兄便将日间送来的几头羊炖了,把好吃的吃食都烧了,给兄弟们饱餐一顿,也好涨涨士气。”
“喔,我明白了!”
姜维点了点头,又转向梁虔:“羌人今夜饮酒作乐,明日必然不会早起。虔兄你明晨早早地叫弟兄们起来,沿着你所说的方向,预先走上一遍,免得惊慌失措之下走散了队伍。”
“行,我记下了!”
任务虽然一一分派完毕,姜维心下却丝毫不敢放松,略一思忖,便道:“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眼下时辰尚早,我等再集思广益一番。免得到时发生预料外之事,无端惊慌失措。”
尹赏用手拖住下巴,轻抚短须,缓缓道:“营中可多堆积柴火,到时引兵杀来,纵火焚烧,必然加速贼势崩溃。”
姜维大喜道:“此计大善!”
“营门后可多立拒马,乱敌阵型,可为我军争取不少撤退时间。”
……
事关众人生死前程,当下四人便绞尽脑汁,你一言,我一句,逐一将这次作战的方案做了细致完善的补充。众人虽在营帐中枯坐一夜,却始终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
等到细节一一敲定,帐外已能闻见公鸡打鸣。
姜维豁然起身,沉声道:“值此乱世,正是我等大好男儿奋起之事。今日破羌一战,即保一方黎民,又显我等本事。我等当奋勇杀贼,有进无退耳!”
“喔!奋勇杀贼,有进无退!”
众人皆是神色激动,相互起身抱拳勉励。而后一一走出营帐,开始各司其事,落实既定的计划。
******
羌人的攻势比众人预料的还晚了一些。
尹赏如期从上邽城中讨来五十坛美酒。魏兵用了早食,散好财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