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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身边的女人和我坐得进,亲昵地帮我倒了一杯茶水,笑吟吟说,“周小姐。”
我微笑道,“谢谢。”
一阵寒暄后,张伟叫陆岩点菜,但陆岩说客随主便,于是张伟便大手一挥,点了一桌子的菜,样样都是平日里普通酒店看不到的彩色,别具匠心的烹饪和摆盘,光是看一眼就叫人赏心悦目,就连盛盘的碟子都是景德镇官窑里出来的青花瓷,酒水是绍兴陈年花雕,我心中暗想,这一餐,张伟是下足了力气,不知道是给下马威还是什么。
陆岩从头至尾镇定自若,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青花瓷酒壶里倒出来的琼浆玉液味道醇厚,落入杯盏中芬香四溢,能喝酒的人不一定明白这酒的好,但一闻便知道与众不同。陆岩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着杯盏中的花雕酒,笑道,“张总好破费,这酒太珍贵。”
张伟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再好的东西喝下去也不过是一泡尿,高兴就好。”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笑,暴殄天物,不过如此。
张伟笑完了,又说,“能跟陆总合作,这点酒算什么?在咱们的宏图伟业下,不值一提!来,喝!”
陆岩轻抿嘴唇,端起杯盏却迟迟没有喝下去,反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张伟说,“张总的报价比市场普遍价格高了三个点,是刻意为难我?”
“陆总要这么说就不好听了,一分钱一分货,一分钱一分服务,咱们想合作,我得看看陆总的诚意吧?这天雷滚滚之下,我得给自己壮壮胆子,是不?”张伟意味深长地说,“我给的报价,是我的诚意,至于陆总的诚意如何,就看合同细节怎么做了。”
我听得愣了愣,悄悄瞄了陆岩一眼,他把玩着杯盏,思量了许久,然后一口喝了杯盏里的酒,将空杯子放在桌上,随即目光定定地看着张伟,掷地有声地说,“我欠张总一个人情,我记得。”
张伟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指使身边的年轻姑娘说,“去,给陆总倒酒!”那女孩子笑吟吟起身,当真给陆岩倒满了一杯,娇滴滴道,“陆总,请。”
张伟端起酒杯,豪气云千地看着陆岩说,“其实这三个点我要不要都无所谓,这点渣渣钱我没那么在乎,我就试试你的诚意,你要是没诚意,三个点算个屁!”
然后他俩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忽地我手机响了,铃声在现在的场景下有些突兀,我赶紧拿出手机一看,撇了一眼屏幕是小寒,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我拿着电话回到那条幽深的长廊上,铃声已经息止了,我给小寒打了过去,响了一声她便接起来,捂着电话小心翼翼地说,“若棠,事情查出来一部分了,但是被人盯上了,不知道是陆岩还是江明远,我请的那个侦探家里窗户被人砸烂了,警告他别多管闲事,你瞧着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事儿我就告诉了你,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皱眉道,“那人怎么说?”
小寒好像是在厕所里,我听见马桶抽水的声音,“兴许是查的时候不小心漏了马脚,这种事情说不准的,两个都是大人物,有点动静很正常。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我们约出来见一面,让他当面跟你说。”
“你等我联系你,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我说。
小寒说,“都行,越快越好。对了,阿森下个月从杭州回来,唱片录得差不多了,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联系不上你,你们咋回事儿?那孙子对我可是发飙了,我都没敢跟他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换了电话,暂时谁都没联系,我外婆还以为我在深圳呢,过年我都没敢回去,电话也很少打。”我说。
“得了,等他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先挂了,乔江林他老婆电话来催他回去,老娘现在躲在洗手间跟你讲电话呢。”小寒着急地说,“挂了挂了,拜拜。”
收了线,我握着电话长长叹了一口气,撑着眉心在走廊上踱来踱去,我查陆岩和江明远的事儿受到了阻碍,是谁察觉了?陆岩还是江明远?
为什么他们会担心别人去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我有点想不明白。
我上网百度谷歌搜索了陆岩和江明远的一切资料,但都没发现蛛丝马迹,这两个人好像并不相关,除了世家故交,生意上的往来也是这两年来才有的,以前的根本查不到。
“周小姐?”忽然背后传来一抹清脆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回头去看,竟然是张伟带来的姑娘。我站在暗处,而她身后是亮光,面容轮廓格外明显。总觉得和方才在室内的那一人,有些不一样。
我尴尬地笑了笑,“你好。”
那姑娘慢慢走向我,笑道,“他们谈事情,我们现在外面聊聊天吧。”
她话音刚落,我心头一紧,不禁想他们在谈什么事情?我收敛了焦急,笑道,“好。”
她走上前,拂开了长廊右侧水泥台上的灰尘,优雅地坐下去,扬起脸蛋看我说,“周小姐,我见过你。”
我微怔,扬眉笑道,“是吗?我却是第一次见你——”
“只是我见过你而已,一张照片。”她淡淡说。
“照片?什么意思?”我疑问道。
“去年秋天,你顶替了我的名额去三亚陪游一位姓周的客人,还记得吗?”她笑看着我说,“你肯定没忘记,因为你的客人,就是里面的人。”
我一下子愣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笑了笑,轻哼地说,“当时阿姐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的眼睛很漂亮,所以我记得,刚才一见,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脑子一下子懵了,毛线球滚在一起似的,理都理不清,只听见那女孩子说,“当时我行李都准备好了,可阿姐说老板要求临时换人,就给我安排了其他活儿。我原本以为只是个巧合呢,但今天看开,似乎并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茫然地看着她问道,“我有点不明白。”
但她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很羡慕你。”说完,她离开了长廊,回去了房间。
我抓着手机,身子有点发抖,这话是几个意思?我当时做陪游是因为外公手术临时需要钱,客人也是于姐的小姐妹帮忙安排的,怎么会是刻意安排的?陆岩不是不知情吗?怎么会——
忽地,我灵光一现,莫非于姐的安排也是陆岩授意的?
这么说来,三亚陪游遇见陆岩,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一开始就是安排好了的?
除了这个可能,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也许。
我懵了。
回到餐桌前,我不由地看了陆岩一眼,他酒精上脸,温柔地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我真觉得为他死都值了。
这天晚上,陆岩和张伟喝得昏天暗地,整个人都蒙圈了,最后我们两个女人,一人扶着一个跌跌撞撞地走出饭店,老赵在门口等着我们,见我们出来,连忙上前来帮我扶着陆岩塞进车子里。白酒的后劲太强,他有些难受,倒在我身上,迷迷糊糊中却抓紧了我的手,靠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发出轻浅的哼唧声。
回到家里,阿姨还没睡下,帮着我把他扶上楼,我帮他拖鞋衣服鞋子,阿姨准备好蜂蜜水,我坐在床头搂着他,喂他喝下,闹腾了好一会儿才舒坦了些。
原本一身疲乏,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一轮弯弯的月牙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我总觉得,陆岩就像那弯月亮。清寒,但是莫名地叫人亲近,想去触摸。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我发了很久很久的呆,然后拨通了小寒的电话,约她在思南路的24小时咖啡厅见面。
趁着他睡着,我有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
阿姨已经睡下了,我穿了件厚实的衣服,悄悄下楼,扣上大门,离开别墅。因为深夜了,没有车子,我只能顺着小路一直走到小区门口,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许久前,我也这样一个人摸索着离开别墅,那时候我一腔坚定,不做他的情妇,而现在,我每走的一步,都是为了更好地站在他身边。
在路边拦了许久的车才有一辆愿意载我,车子缓缓开向城区,我心里格外紧张,却又十分害怕,我即将要去揭晓和面对我深爱的那个男人他肩上的负担,他心里的秘密。我害怕。
四十分钟后,我到了咖啡厅,半夜挺冷的,进了咖啡厅第一件事就是点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喝,小寒和侦探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一点钟。她上身裹着风衣,严严实实的,脚下却是一双银色的闪闪发光的高跟鞋,光溜溜的大腿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黑色丝袜,大半夜的黑眉红唇,妖艳动人。
私家侦探是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人,小寒穿着高跟鞋和他差不多高,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牛字库,平头,脖子上有纹身,我看了许久都没看明白那个图案是什么。一双眼睛深邃凌厉,目光锋锐尖利,透着精明和睿智。单眼皮,浓眉毛,高鼻梁,带着点洞若观火的沧桑,猜不出年纪。腋下夹着一只牛皮纸袋,装档案的那种。
小寒和我挤在一起,他自觉地坐在我们对面,皮夹克一拉开,露出里面的藏蓝色针织衫,漠然地看着我,没什么表情。服务员上了热咖啡过后,小寒介绍着说,“南源,这是周若棠,我的好姐妹。”
我招呼道,“你好,南先生。”
“是你让我查的吧?”南源看着我,把牛皮纸袋摔在桌上,有些痞痞的样子,“自己看还是我告诉你?”
言语干净利落,做事不拖泥带水。
我打开纸袋,拿出里面一沓a4纸,全是关于陆岩和江明远的资料,密密麻麻的太多了,看得伤神,小寒把手盖在资料上,对我说,“听南源说吧,看这资料得看一宿,东西收起来,回去看,现在先听听事儿,回头再细细研究,大半夜的,还要睡觉呢。”
我点了点头,看着南源。
南源捏着下巴,重重地点头,随即坐正了身子,双手靠在大理石桌子上,正儿八经地看着我和小寒,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全没了,他眼睛盯着我和小寒,躲过我手里的资料,翻了一张纸出来搁在我们面前,“简单来说,这两个人的恩怨,归根结底是源于2005年,陆氏地产的一次金融危机,当时陆氏的掌门人还不是陆岩,而是他的父亲陆建安,陆建安投了一个大项目,斥资一亿八千万最后全赔了,豆腐渣工程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当时的一亿八千万对于陆氏来说是一个命门,毕竟那时候的地产行业还没现在这么发达,陆氏也不算强大,勉强算一线,手下还有几间小的建筑公司和设计师公司,全都是地产行业的链条产业。但是,陆建安在那一场风投里失败了,惨败,大小银行没有一个愿意给陆建安贷款,陆氏经济危机,面临破产。江明远就是在那时候出手,一招吞下了陆建安手下的所有产业,只留下了陆氏地产这么一间公司。虽然陆氏地产是陆建安手里最大的公司,但那时候的陆氏地产已经岌岌可危,负债累累,陆氏地产名存实亡。”
南源笑了笑,有些惋惜地说,“也难为陆岩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外债一毛不剩。几年时间,能做成今天这样,也算是奇迹了。”
小寒急了,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