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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面面相觑的大臣们似乎听见了祭司大人一张冰块脸碎裂的声音。
“是吗。”莫蔺说,难以言说的愤怒差一点就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差一点就让他罔顾君臣礼法和个人尊严地和虞策针锋相对起来,“陛下的厚脸皮实在让在下望尘莫及。”
“彼此彼此。”虞策谦虚地说,“他就喜欢我这样。”
大臣们(惊恐脸):“∑(っ°Д°;)っ??!!”
虞策笑得得意,莫蔺直觉得有一股火气直冲头顶,虞策见好就收,摆摆手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已经习惯了的大臣们自动自发地跪下,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林多一甩拂尘,尖着嗓子叫道,“退——朝——”
在跪伏于地的群臣之中,挺直脊背傲然而立的莫蔺便显得分外惹人注目。
冷着脸和虞策对视了半晌,莫蔺毫不迟疑地甩袖离开,连拱手行礼都省了。
大臣们再次惊恐脸,知道祭司牛x,但没想到祭司居然牛x到连皇帝都无视了,而且诡异的是小皇帝竟然也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十分和善地抬手让他们平身。
然而,还不等一群吃饱了撑着的老头子私下讨论出虞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当天皇宫中就颁下了一道无异于天雷炸响般的圣旨。
虞策:“所有人见到秦湛秦公子,需如朕亲临,叩拜行礼。”
秦湛知道这件事,是在他午睡完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的太监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吓得他还没打出来的半个哈欠一下子就给憋回了气管里。
最后,还是开了挂的加莫告诉他这个消息。
基于虞策的尿性,秦湛认为对方下这道旨是为了把他推上风口浪尖以求牟利的可能性十分之小,虞策如果能有这样弯弯绕绕的虚伪头脑,就不会像对待小动物那样随意地折腾那些下人和大臣了。
因此,虞策其实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因为身份问题而遭受轻蔑和嘲讽的眼光而已。
但就算秦湛能够理解,却也绝对不可能接受——毫无心理障碍地让那些白发苍苍的太监和朝臣对他下跪是会折寿的好吗?
所以到最后虞策不但没等到夸奖,反而被秦湛兜头赏了个爆栗,只能委屈地捂着额头让林多重新拟旨颁发。
书房里,虞策忧伤而深沉的望着夜空,问身后帮他研墨的林多,“你给朕说说,小蛇为什么会不高兴?”
林多:……陛下,您忍心问一个太监关于情爱的问题?
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林多细声说道,“也许秦公子喜欢低调些。”
“低调?”虞策哼了一声,“低调给谁看?”他不自觉地又想到了莫蔺,眉头登时便又拧紧了。
“朕偏要高调。”虞策说,“也好杜绝了那些心怀鬼胎的贱人。”
林多:“可是秦公子不喜欢。”
噗嗤一声,直戳中心。
虞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苦恼地捂住脑袋,“林多,朕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高兴。”
林多和蔼而慈祥地注视面前这个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小皇帝,虞策过得有多不容易他是知道的,所以只要不造成什么过大的不良影响,一些小打小闹他也纵容着虞策胡来。自从登基的这些年来,虞策过得随心所欲,却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起来过,哪怕整个皇宫都是巴结他讨好他的人,虞策的眼睛里出现过各种情绪,却往往都是只浮于最表层,在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看不见的最深处,是一片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但是秦湛出现了,虞策没有和他说过秦湛的来历,但林多已然猜出了一些。他担忧,因为秦湛的存在不合常理,甚至堪称危险;他欢喜,因为秦湛让虞策有了人情味儿,即使他不作任何事,虞策也能够欢天喜地地围着他蹦跶,为他付出。
是秦湛让虞策的一颗心渐渐有了温度,但在得到了这个认知后,林多的担忧却多过欢喜:他看不透一只活了千年的妖,相信虞策也是一样。如果有一天,秦湛玩够了,离开了,小皇帝那颗第一次有了温度的心被抛入冰池之中,又该如何是好?
“您为何不去问问他呢,陛下。”林多说。
问他?
虞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他知道秦湛和莫蔺的关系,却从来不敢深问,不仅是因为秦湛不会说,也因为他怕自己会听到那句话。
那句他不喜欢,但是却最为真实的话。
“小蛇,你要怎么样才会高兴?”
“虞策,我想和莫蔺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
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御花园里游荡的秦湛毫无悬念地‘偶遇’了莫蔺。
周围很安静,只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叶片摩擦的声音,莫蔺看着秦湛,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到最后,还是秦湛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他慢吞吞地问。
“阿湛,你和虞策……”
“你应该叫他皇上,”秦湛说,勾起一抹笑,“不是吗,祭司大人?”
莫蔺抿紧了唇,“阿湛,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和虞策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眼里的情绪在阳光的照射下被覆盖上一层浅浅的灰,连同着逆光而立的秦湛也成了虚影。
秦湛回答:“莫蔺,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被你一直爱护着的王朝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罢了。”
“而且,我更想知道的是,”秦湛加重了语气,“当这个被你爱护有加的王朝被毁得支离破碎的时候,你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瞬间,莫蔺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身体里的最深处,刻骨的颤栗与疼痛从心脏处一点点地向四肢百骸蔓延,使得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能呆呆地望着秦湛。
“为什么?”莫蔺问,似乎除了这三个字他就无话可说了一样,“你明知道祭司的责任是守卫——”
“我知道。”秦湛打断他的话,“所以我才这么做。”他笑了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悲伤,“莫蔺,你大不了再杀我一次便是。说实话,妖类漫长的生命让我也有些厌倦了。”
“不可能。”莫蔺声音艰涩,面色苍白得如同天边脆弱而虚无缥缈的云,他颤声道,“你知道的,祭司的责任是守卫皇朝百姓;但你也知道,作为莫蔺,我想要的只有你。”
莫蔺不稀罕所谓的祭司荣耀和传承,也不认为那点世俗之物及得上秦湛的十分之一。然而可惜的是,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却不能够轻易抛弃上一任祭司赋予给他的责任,更不能辜负百姓和大臣们对他的信任。
“是啊,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秦湛笑说,风轻云淡的神情让莫蔺愈发感到苦涩,“我知道很多很多,但是我唯一不知道、也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如果你有了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们之间的结局又将会是如何。”
“阿湛,我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莫蔺说,他只是一味地看着秦湛,甚至听不见自己说的是什么,所有的话都像是排练好一样地说了出来——事实上,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我是天定的祭司,守卫皇朝是我的使命,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存在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理由。”
对于莫蔺的一番说辞秦湛并不感到意外,笑容依旧。
“我知道。”他重复道,“那就去做你该做的吧,祭司大人。”
“我做我想做的,你做你应该做的。”
“至于结局会怎么样,就随缘吧,无论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自那次谈话之后,两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秦湛单方面的不欢而散,莫蔺一直在试图说服他,希望两人能过回以前那样的日子。
虞策似乎没感觉出他的异常,依然在秦湛跟前蹦跶,但基于皇帝逆天的直觉,秦湛并不认为他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什么。只是既然对方不说,那秦湛也不会自找麻烦地去多问,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片太平。
现在已近年关,秦湛从薄薄的白袍过渡到了白袍外面又添上一件又厚又暖的狐裘大衣,领口处柔软蓬松的白毛甚至足够他把脸埋进去取暖了,因为蛇类需要冬眠,又比人类更怕冷,所以虞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的寝殿弄得暖烘烘的,又不间断地搜罗来民间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企图以此驱散总是围绕着秦湛的瞌睡虫。
这一天正巧是虞国附属国北漠使臣进贡朝拜的日子,虞策设宴款待群臣,顺带也捎上了一整天都在昏昏欲睡的秦湛,在皇位的右下首给他添了个位置。
殿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殿内歌舞升平,和乐融融。
随北漠使臣而来的舞姬穿着性。感暴;露的墨绿色半身抹胸,同色的灯笼长裤,雪白的足踝上系着金铃,随着她们的每一个旋转发出悦耳的脆响。舞姬们脸上蒙着翠绿色的薄纱,不同于本朝舞蹈的含蓄内敛,她们的舞姿更加热情而奔放,薄纱遮掩住舞姬们的美貌却无法使她们灵动而柔媚的眼神蒙尘,曼妙迤逦的身体曲线在主人的刻意为之之下更是展露无遗。
秦湛手肘抵在案几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眯眼看着舞姬们跳舞。虞国大臣们都是第一次看,除了几个身着戎装的武将和保守的文官之外无一例外都被美人们勾。引得神魂颠倒,但对于来自现在的秦湛来说,他只觉得铃铛的声音实在吵闹得很,恨不能当下就把耳朵堵上。
【阿湛,】加莫用尾巴尖挠了挠他的手背,【那个北漠的王子一直在看你。】
秦湛撩起眼皮往右边看了眼,北漠在虞国的北边,气候寒冷,所以北漠人穿的也是以皮绒为主,在虞国人看来可能有些粗犷、不修边幅,但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北漠人的野性阳刚之美是完全不同于现下所流行的俊美贵公子的类型,其健壮挺拔的身姿同样是妥妥的圈粉神器。
秦湛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北漠王子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由挑眉露出一个微笑,抢戏的眉毛逗得秦湛噗嗤笑出了声。
虞策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
【这王子倒是挺逗。】秦湛心情不错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他叫什么名字?】
【漠珩(,二声),漠是北漠的国姓。】
啪的一声,虞策冷着脸把酒杯拍到桌上。
声音虽小,却并没有被大殿里的铃声和琴声所掩盖,舞姬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微躬着的上半身使得她们胸前本就波澜壮阔的景象越发撩人,座位靠前的几个文臣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
漠珩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朗声道,“陛下可是对我国的歌舞不满意?”
“是有一些,”虞策说,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不知道王子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拿得出手的节目?”
“自然是有的。”漠珩说,回头和身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而后拱手说道,“接下来,就请陛下欣赏北漠特有的杂技歌舞表演,这些美人便送给在场的各位大人了。”
此话一出,跪在中间的舞姬们便三三两两地朝着不同的人走去,或是陪酒或是布菜。身为皇后的钟素是宴会上唯一的女子,对于这样的闹剧她似乎也已经见怪不怪了,神色从容地吃下面前被切割得精致小巧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