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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涤深安然坐着,虽然已经不大看得出来面部表情,但从他那两道闲适柔和的眼光可以辨别出他果真没有生气,而且还似乎很受用地说道,“哦,没有,闲来无事,忽然想唱个戏。听说,凡间的戏本子里有个半面妆,又有个包公,就想把这两出融会贯通一下。”
紫瑛闻言,偷偷在一旁忍着笑,没想到平常正经本的莫涤深,说起谎的时候也可以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被他说着说着就好像真的是这般一样了。然而,紫瑛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莫涤深,遂又补充道,“既然妆都替你化好了,不如你先来亮一嗓子。”
莫涤深依旧气定神闲,说道,“你妆化得太久了,我都忘词了。不如你先来一段,给我示范示范?”
那出戏,紫瑛是断断不会唱的。但是莫涤深说不唱戏的话,就要找个别的什么替代才是,于是紫瑛说她采了不少山楂,不若就做冰糖葫芦好了。莫涤深一听说她要动手,染指食物,他就怕。他还记得从前他在绮舞宫,亲眼看见花神殿厨房的方向冒起了滚滚黑烟,他正纳闷十二位芳主调什么脂粉,能调出黑烟来。
花神殿的小仙婢疯跑起来,说是幻焰忽然心情大好,要下厨给大伙做一顿饭,然后御火术用的不好,就把厨房给烧了。他赶去救火的时候,幻焰灰头土脸的跑出来,扑在他怀里,极委屈的说,只是想给十二位芳主一人做一串冰糖葫芦而已。
思前顾后,莫涤深还是决定阻止了紫瑛的一番好意,接过山楂道,“还是我来做吧。”
紫瑛还不乐意,抢回来道,“我摘的山楂,凭什么给你啊,你若要做,你且去自个儿摘一些来,那树上那么多。”
莫涤深望了一眼树,又道,“你也做冰糖葫芦,我也做冰糖葫芦,不就重样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啊。不如我来做吃的,你换个其他好玩的如何?”
紫瑛看着篮子里的山楂,颇有些不舍,但她的确在厨艺方面不大擅长,何况只要有了莫涤深在,厨艺这个事就不会有第二个更擅长的人存在。但面子上,紫瑛却不想这么快妥协,莫涤深遂十分体贴细致地提醒道,“你可作画啊,你看你把我画的这么好,给芳庭和彩嫣也画一幅,你看怎样?”
紫瑛觉得莫涤深这个提议甚好,于是回身去寻彩嫣和贺芳庭,彩嫣早就坐上椅子拨了几颗瓜子,把瓜子仁放到贺芳庭的手中,这样子又娇又羞,着实比那山楂树上的红山楂还要好看的多了。
紫瑛才刚刚下笔,彩嫣的神色又变了,贺芳庭一面拒了瓜子,一面同彩嫣谆谆善诱地教导道,“嗑瓜子不是说不好,但是你看你把瓜子皮弄了满地就不好了。虽然说也碍不着什么,但是呢,使得这里的环境一下子就不整洁起来。环境不整洁起来,我们的心情也就不整洁起来,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整理一下这些瓜子皮,而且以后在外面尽量少吃瓜子,一来瓜子皮处理起来麻烦,二来瓜子吃起来也不雅观。”
彩嫣遂接道,“吃个瓜子,你也这么多的道理,绕得我头都晕了。你若是不吃算了,我就去请门外那只黑猫吃就是了。”
“我记得猫不吃瓜子的。”贺芳庭说道。
彩嫣却笑说,“对啊,但是我请的他就吃咯,无论我给他什么,他都会吃的。”
贺芳庭反应迟钝地问道,“请问这是为什么?”
彩嫣神秘一笑,又说,“因为他是男妖,我是女妖咯……”
“那又如何?”果然以贺芳庭的神经线的粗壮程度,依旧不能够抓住重点。
彩嫣无奈地叹气,却以十分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地叹道,“唉,一个男妖会为一个女妖做任何事,就是说明这个男妖对这个女妖有好感,他想和女妖有发展,这样你懂么?”
“所以你既然懂了,也要去做,是不是说你也挺喜欢他的。”贺芳庭问道,语气还算平缓,倒听不出别的什么。但彩嫣却并不回答,气鼓鼓地举步离开,徒留贺芳庭一人愣在原地。
紫瑛想反正莫涤深已经去做冰糖葫芦了,自己落了闲,也就不介意来点一点贺芳庭这只呆头鹅了。紫瑛慢慢踱步过去,站在贺芳庭身边,用指尖戳了戳贺芳庭的手臂,道,“你其实,不希望彩嫣喜欢那只黑猫的吧?”
贺芳庭回眸看着彩嫣,颇苦恼道,“我其实也不明白,我就是觉得有点生气,她怎么能把剥给我的瓜子给别人呢。虽然那只是一只猫,但我还是觉得她不应该这样做。但如果,她果真是这么喜欢他,也就算了。”
“算了?”紫瑛惊疑地拔高了尾音的声调。
贺芳庭摇头,叹息道,“不然呢,我还可以做什么呢?”
紫瑛于是说道,“你可以做很多啊,比如现在去追她,告诉她,你其实喜欢吃她给你剥的瓜子,不就好了么。”
“可是我,我确实不喜欢吃瓜子,因为我一吃瓜子我就起疹子。”贺芳庭无奈地说道,一只手已然正在袖囊里施法,想着如何再变幻出一把瓜子来,让彩嫣重新剥一通。
紫瑛还想要说什么,贺芳庭已经转身离去了,紫瑛想如彩嫣和贺芳庭这般,一个傻子爱上一个呆子,有时候也是一种旁人不能够理解和插足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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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放手()
离开新阳镇的驿馆,在絮遮山的净月峰下,看不见峰顶悬浮在云端的净月宫,只能看见这座玉石修筑而成的净月宫第一道月珑门的逶迤与雄伟。月珑门牌坊下的白玉石柱上浮雕着栩栩如生的鱼跃沧海,明月中空的画面,那鲤鱼的鳞片是用银箔和金箔贴成的,鱼目是用珍珠点缀而成,夜时反射着月光,应该是熠熠夺目的样子。
紫瑛抬手像摸一把,却被一道极具强烈的无形气流隔在半空,紫瑛正是疑惑的时候,彩嫣从身后绕上来,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宫,一个普通的宫门禁制都这么强,这是纯净的雪月神力编织而成的术法,你就不必费力去和它对抗了。”
紫瑛纳闷道,“一道门而已,摸一下也不行。”
彩嫣理所当然地点头道,“紫瑛姐姐,你也不想想谁都能摸的话,这些金箔银箔和珍珠还能好端端的安在上面么?”
紫瑛觉得彩嫣说得也有道理,遂道,“那这么强的禁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进得去里头。”
彩嫣拔下头上的红瑚灵珠金步摇,在宫门前摇了一摇,一股淡淡的红色光晕从步摇上的闪烁如星的红瑚灵珠上衍生了出来,唤出空气里一直默默隐藏着的白色光晕,宛如红白两只轻盈飞燕追逐般,在半空交汇,最终合为一体,消失在视野里。
紫瑛颇好奇道,“你这个步摇怎么没见过。”
彩嫣笑道,“芳庭哥哥腰上的佩珠啊,我把佩珠取下来,做成了这步摇。我就知道迟早派的上用场的,你看月珑门的禁制轻轻松松破了。芳庭哥哥说月珑门的守护仙婢是他的弟子,有了这个,她不会为难我们的。”
紫瑛惊喜,便携着彩嫣正要穿过那扇门,忽然一道灿烂的幻光从云端泻了下来,一个黄衣女子,裙裾翩扬宛如一只随风的纸鸢,又仿佛生于这道光的正当中,笼着光飘然而至。她的长发绾成温婉明媚的双刀髻,簪着一头细碎的玉髓珠串成的五瓣花,衬着一双束着绿晶长滴珠的绣花鞋落地,不染尘土,不沾落叶。
彩嫣赶忙藏回到紫瑛的身后,她的唇色渐渐地开始沁白起来,紫瑛的脸色倒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因为彩嫣手抖的厉害,以至于她被彩嫣握着的手臂也抖得厉害,紫瑛低头凑在彩嫣耳边,极轻声地问道,“怎么了?”
“她身上的仙气太重了,我毕竟是妖啊。”彩嫣低声应道。
紫瑛对此有些不解了,道,“难道说她竟比贺殿主还厉害了?”
“怎么可能。”彩嫣不屑道。
“那你跟在贺殿主身边,怎么没有这么难受?”紫瑛问道。
彩嫣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不觉得他和莫涤深见我们的时候,都跟凡人似的么,他们早就把护体仙泽啊,还有仙灵瑞气都藏起来你了。这位想必便是这月珑门的守门神女了,她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把仙泽藏起来的,恨不得对付对她的仙气又敬又畏。”
紫瑛同彩嫣一旁嘀嘀咕咕的咬耳朵,那位黄衣明艳的女子已然俯首道,“月珑门侍门仙婢洗月桑琅,恭迎贺殿主。”
那黄衣女子的声音美得像是月光落在湖水之中,轻柔洗涤后的静谧与纯洁。她屈下一膝,低头行礼时的模样,温婉娇娆得像缀满枝头的苹婆花,乱了人的眼眸。她姗姗起身后,忽然变了颜色,方才的柔美俏丽一时都退去,换上一副偏冷的神色,若不是她着了这跳跃的黄衣,只怕她的四周都要落入冰霜之冻。
她拂了拂衣摆,道,“方才我拜的是贺殿主的红瑚灵珠,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眸光已然渐冷,像放了半个时辰以后的茶水,凉透了。她的一双手交叠在腹前,神色端重地道,“大胆妖孽,竟敢偷盗贺殿主的红瑚灵珠!”
原来,洗月桑琅冷厉起来原来可以这般冷厉,虽丝毫不改她美丽的姿色,依旧动人。
彩嫣被她如此一吼,遂吓得化为狐狸,奔到紫瑛的怀中。紫瑛无奈一笑,抬手轻柔抚着狐狸毛,对着那位洗月桑琅道,“这位仙子,那颗红瑚灵珠并不是她偷的,是你们贺殿主赠给她的,不信你可以等贺殿主回来的时候亲自问他。我想他也快回来了。”
洗月桑琅的眸子里藏着一双冷锋,几乎要把紫瑛周身都割剐一遍,然而紫瑛却依旧不偏不倚地直立着,洗月桑琅便笑道,“我凭什么信你,倘或我现下放了你,待贺殿主回来以后,你们已然不在了,又该如何?”
紫瑛觉得这位洗月桑琅真真是空有貌美,不然怎么会这么貌美了还依然只是个守门仙婢呢。紫瑛只好不厌其烦地同她解释道,“仙子姐姐,你现想想贺殿主的功力,岂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能从他身上盗取什么东西的。还是你真的把我们高看了呢?”
洗月桑琅深知紫瑛言之有理,但终究还存了一丝犹疑,紫瑛便又道,“贺殿主是不是告诉你说,他在新阳镇的驿站。贺殿主是不是告诉你说,半月之后,他便会回到净月宫呢?你若再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你们仙啊神啊,通个信应该不难的。我就在此地等你们互通以后,再做打算也行。”
紫瑛叨叨说了一通,也不管这位洗月桑琅是否听得明白,从前她若是想要她父母答应她什么的话,便是这般把她们逗绕晕了,事情也就成了。她想这招兴许管用,也果然管用。
洗月桑琅思量了片刻,便道,“日前,的确接到过贺殿主的传书,只是我既然为这月珑门的侍门仙婢,自是职责所在。倘或得罪了二位,还请二位海涵。”她说着,又略略放松了神色,轻轻展露了一个笑意。其实,她温和明媚的模样,比那种冷若冰霜的样子要漂亮百倍。
紫瑛摇摇头,道,“不打紧,仙子姐姐也并没有对我们做什么。”
“我这道月珑门可以放你们过去,但是过了这个门,山路崎岖,山中灵气也较深厚,难免滋生百怪,有些凶险。想来,也不是我能够触手可及之处,你们进去后多加小心就是了。”洗月桑琅说着侧过身子,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