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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旭走出蔡林记,出了巷口朝街道两边瞅了瞅,一时没找到莫迟的身影。
他刚要拨电话,目光一定,在一个水果摊前寻见他。
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好转身,手里拎一个袋子,里面装三只色泽鲜艳的脐橙,个个饱满诱…人。
他手里还拿一个,正放两手中间用力揉搓。
姚旭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快要被那丫头呕死了。”
莫迟手上动作不停,默着脸,由他一吐为快。
天空出现一抹橘黄,地面温度下降,窝在室内一天的人们纷纷出动,街头已然热闹起来。
走着走着,前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脱离管制蹦蹦跳跳跑过来,身后五六十岁的女人担惊受怕地牢牢跟紧。
男孩横冲直撞,莫迟侧身让道,并在他险些要跌倒时扶了一把。
姚旭话头止住,站在旁边看着。
“谢谢谢谢。”小孩的奶奶蹲下…身抱住孙子,并哄道,“乐乐,快说谢谢叔叔。”
小孩脆生生附和:“谢谢叔叔。”
“不谢。”莫迟弯唇,面部线条柔和,两只手又开始不停地揉啊揉。
男孩盯着他手里的橙子,眼睛圆溜溜,黑白分明。
莫迟与之相对,忽就想起那个觉得他碗里的热干面更好吃的女孩。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干净,“要么?”
男孩点点头,想要拿,被他奶奶一把制止,“唉——!这个不能拿。”
男孩仍旧盯着橙子发呆。
莫迟微微一笑,说:“这个不是不能拿。”从袋子里取出另一个,递过去,也不说话,只是用温和的眼神鼓励他。意思是:给。
男孩奶奶忙说:“这怎么好意思。”
姚旭在一旁劝道:“没事儿,拿着吧。”
男孩在奶奶的默许下,慢慢伸手。他手小,一手抓不住,改用两只手抱。抱牢了,抬头对莫迟笑。小孩子的笑容,纯净无暇。
莫迟托出手中那只揉来揉去的脐橙,半蹲下,演示给男孩看,“像这样不停地搓,橙皮就会越来越软。你摸摸,是不是跟你的不一样?”
男孩在莫迟的指导下,摸过来。结果因为松开一只手的缘故,导致自己的橙子滑落下去。
莫迟长手一伸,敏捷接住。
他一手托软橙,一手托硬橙,鼓励男孩摸着对比。
男孩感到新奇,咧嘴笑,露出上下八颗小乳牙。
莫迟把硬的重新递给他,他抱在怀里,眼神特别乖。
搂着他的奶奶也笑得特别慈祥。
莫迟再次托起手里那只揉软的脐橙,“橙皮软了以后就会像橘子一样好剥……”
他一瓣一瓣地剥开,男孩目不转睛地看。
剥好了,手依然托在橙皮下面,问孩子奶奶:“他可以吃橙吗?”
出于尊重才会多此一问。
奶奶愣了下,笑道:“可以的。”
得到应允,他把剥好的脐橙送到男孩手边,“拿去吃吧。”
奶奶反应过来,忙推拒:“这怎么好意思啊,要不你把这个拿回去,我们只要一个就够了。”她把男孩手里的橙子还回来。
莫迟没接。
他低头对孩子奶奶说:“我这儿还有,您留着吧。”
等男孩隔着橙皮把剥好的脐橙抱在手里,他猝然站起身。
“太不好意思了。”奶奶一脸纠结。见他们准备走,贴着孙子稚嫩的脸颊柔声哄,“和两位叔叔说再见。”
男孩抱橙啃,嘴上流淌蜜色汁水,口齿不清地说:“债见。”
“再见。”大声回应的是姚旭。
他的大嗓门将莫迟低沉的嗓音掩盖住了。
两人继续朝停车的方向走,姚旭酸溜溜说:“怎么不见你给我剥一个橙?”
莫迟从袋里扔一个过去,“你只有五岁智商我也会给你剥。”
姚旭扬手接住,脑海中乍然有光闪过。那个破小孩说:人美嘴毒,他是一个内心有故事的人。
他向上抛脐橙,接住;再抛,再接。边玩边笑:“看过破产姐妹吗?”
莫迟又重新揉搓一只脐橙,专心走路,不作声。
姚旭说:“你和里面的主角一样人美嘴毒。”
越过街道两排的建筑,远远看见武汉长江大桥横亘在城市上空。
莫迟不自觉停下步伐。
姚旭一怔,脐橙再次回到手里,他握…住,脚步停顿,没有闲情再向上抛。
他看着莫迟,莫迟看着天空;
莫迟手里的脐橙来回揉搓,那样子让姚旭想起前几年去英国看他,在他学校的棒球场上记忆犹新的一个画面:莫迟一下下将左手上的白球扔进右手的手套,每一次冲击都发出“啪”地一声。以及昨天在母校篮球场上:他弯腰运球,嘭、嘭、嘭,双眼死死盯住篮筐。
球场上的莫迟眼神专注,火力全开,散发出一股万夫莫当的杀气。
不知为何,姚旭有点怵他手里的脐橙。或许因为脐橙也是圆的。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姚旭为保险起见,主动招,“就是那丫头。她说你吧,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莫迟目光挪到他脸上,眼神莫名安静。
姚旭被他看得心里直打鼓,嘴上却很有架势,呵斥道:“又不是我说的,你看我干嘛!我跟你说莫迟,你这人特没劲你知道吗,一点幽默也不懂,不是拿话把人压死,就是用眼神把人碾死!老爱在人前秀优越,你这种人真他妈讨厌!”
莫迟无端被好一通教训,表情依旧安静,半晌,头抬起,“看,大雁南飞。”
姚旭:“……靠!别跟我说这叫冷幽默!”
莫迟斜眼看他:“这叫逗你玩儿。”
姚旭:“……”
第7章 chapter7()
习萌和裴裴约好地点会合后,又一路从巷头吃到巷尾。
这回她真的饱了,肚子再也装不下。
脸颊上那一块块毛糙的痕迹是用脏手摸脸造成的,倘若不是裴裴拿小镜子给她照,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形象。
裴裴刻意不提陈燃,两人街头压马路,喝了些冷饮。
走走停停,时间消磨飞快。
天不知不觉黑得透彻。
习萌不认路,可裴裴认。裴裴打开手机地图,乘公交加步行,成功带领习萌回到宾馆。
楼梯里没人,楼道上也没人,两人刷卡进屋,连空气都飘着几许寂寞。
洗了澡躺床上,习萌不死心,随口问:“头有没有找我?”
裴裴叹气:“你是猪啊,他有没有找你还用问我么,看看他有没有打你电话不就知道了!”
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根本不用翻通话记录。
妈蛋!
其实她心里特敞亮,只是始终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忍了一整天,这会儿,眼泪瞬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裴裴惊慌坐起来,抽纸巾按住她眼睛,“哭你妹啊哭,立刻给我收住!”
习萌猛一憋气,真的收住了。
脸颊涨得越来越红,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
……好难受!
裴裴撤下纸巾,看见她这副鬼样子,吓一跳:“你搞什么!别吓我!”
习萌精疲力尽地长松口气,人渐渐缓过来。
她眼眶是红的,脸蛋也是红的,“眼泪是磨人的小妖精,放出来简单,收回去好难呐。”
裴裴气极反笑,戳她额头:“大傻子。”
***
裴裴闭上眼睛没多会就进入梦乡,而习萌失眠了。
幸而她只是睡得晚,和一般遭受打击的人比起来,睡眠时间一点没有缩短。她依然能睡,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起床后,在街头饭店连盛两碗白米饭,没见食欲受一丝影响。
裴裴惊叹于她能吃能睡,自己却因为心里装着一件事,吃饭速度慢吞吞,极少动筷子。
早上和其他人打过招呼,让他们按照行程计划定点出门,她则留在宾馆等习萌起床后再一同赶去会合。
现在习萌已经醒了一个钟头,可有一件事她却迟迟张不开口。
“裴裴……”习萌突然看向她,咬着筷子一脸无辜,“菜可是你点的,不合口味可怪不到我头上。”
裴裴忍了忍,咬牙说:“你怎么就这么欠抽呢?”
她撇嘴:“你看,我就知道你想打我。”
“……”
裴裴背挺直,真想凑过去暴打她一顿,但最终还是忍耐住。
她看着习萌,既心疼又恼怒,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腔里极速发酵,几乎想要掀桌爆粗。
习萌受惊于她所散发出的暴力磁场,狐疑地觑她一眼,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端起碗,朝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裴裴见状,青筋直跳。
慎重做了一番考量,她拿捏好语调,缓缓说:“陈燃昨天半夜的火车,回家了。”
习萌心里咯噔一下,嘴巴和心灵同时震惊:“啊?”
嘴里含着一团饭菜,模样傻呆呆。
裴裴怕她误会陈燃早就有此打算,忙解释:“不是提前计划好的,听说是临时买的票。”
“哦。”饭菜忘了嚼,也忘了咽,还在里面包着。
“哦什么哦!”裴裴替她着急,“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你倒是骂啊哭啊打电话质问啊,他明摆着是为了昨天的事走的!
她轻轻眨眼,终于想起把嘴里的一口饭菜咽下肚,然后才轻声说:“那他买到座位票了吗?”
“你还关心他有没有座位,大姐,你没事吧?!”裴裴简直想给她跪了。
头顶吊扇呜呜地吹,习萌却依然热得满头是汗。
怎么会没事?
她大声说:“我有事!我当然有事!”放在桌下的腿连跺三下。
裴裴一愣。
旁桌的人也一愣。
习萌一脸愤怒地说:“知道他没买到座票,我心里才会痛快一点啊!”
说话同时,又重重地连跺三下。
咚、咚、咚。
周围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
裴裴一时被镇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顿了顿,尴尬道:“嗯……你说得对。”
习萌眼眶有泪,可就是不哭出来。
眼泪是磨人的小妖精,她不会再把小妖精放出来了!
裴裴看她一会,新一轮思想斗争又在激烈展开。
说?不说?
……头疼!
“小胖。”裴裴最终决定说,“蔡嘉她……她也走了。不过她是上午走的,不是昨天晚上!”
最后一句也不知道强调出来有何用处。蔡嘉和陈燃,明明之前看似毫无瓜葛,来武汉的这两天却诡异地暴露出一丝不同寻常。
作为旁观者,裴裴理不清这层关系;作为当事人,习萌更加理不清。
习萌终于意识到,她这段为期三年的明恋似乎是要画上一个糟糕的句号了。
当陈燃对蔡嘉表现出不太一样的细心照料时,她没有觉得自己完蛋了;
当陈燃冷漠表态他就是故意不和她填报统一志愿时,她也没有觉得自己完蛋了;
可是现在,她浑身上下被一股无法自控的无力感充斥,像一只被针扎了个眼的橡皮艇,在狂风骇浪的大海上飘啊飘啊,快要支撑不住。
心情即将溺水前,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她妈打电话。
她蹲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