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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那些爱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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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为衾的髹漆木床上,二人安静地相对而坐,没有言语。

    刘乐中规中矩地置在膝头的双手,不自禁地绞紧了几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手心里沁出的汗意,却仍是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了他。

    ——这,便是她的丈夫,今后会携手共度春秋,相扶相守的那个人。

第29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四)() 
次日,清晨,王宫正殿。

    赵王与新婚妻子在一张髹漆食案边,分了东西相对而坐,饮馔菜肴摆齐后不久,宫中的两位小公子便由仆婢们带了过来。

    先头是一个刚刚满了三岁的小稚童,一身粉青色的雪缘直裾袍,白白嫩嫩的糯软一团。只见他小大人一般循规蹈矩地揽着身上几乎曳地的袍裾,费劲儿地迈步跨过了门槛,而后笨拙又努力地摆置好了自己粗短的腿脚,像模像样地四体伏地正跪在了堂下,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头。

    “拜见阿父、阿母。”嗓音是幼童独有的稚气,还微微带了含糊的娇软。然后,便用一双灵澈无垢的大眼睛,试探着看向了她,点漆般黑润的瞳仁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好奇。

    这副情景,早在知晓自己要嫁予赵王张敖时,刘乐便在心里漫无边际地臆想过了无数遍,但此时,那小小的稚童叩完了头,抬眼好奇地看过来的一刹……心底里竟莫名泛上一层柔软的情绪。

    “这是阿寿,”清和温润的声音自旁边的坐席上传来,张敖目光正落在堂下那个中规中矩的小人儿身上,然后目光略转向一旁“年纪小些的是阿侈。”

    说着,身边的仆妇便将一个更小也更白嫩的小娃娃抱了过来,这个似乎只一岁多些,咬着自己胖嫩的拇指,一双黑润的眸子瞧着她,滴溜溜地转。

    “叫阿母,”赵王在一旁似乎微微带了诱哄,对稚儿道。

    “阿……抹,”小稚儿似乎刚刚开口说话不久,语声含混得厉害,只眼神无辜地瞅着她,然后咧嘴就咯咯笑了起来。

    刘乐不由也笑了起来——她一惯是喜欢极了小孩子的,就连戚夫人所生的如意,幼时在营中哭闹,也常常是她抱了过来抚慰哄劝。以至于自家阿母与戚夫人彼此互嫉成仇,势同水火,但如意却极为亲近她这个长姊。

    小孩子,大约是这世上最为惹人爱怜的存在罢,因为还不谙世音,所以在他们心里没有对错之分,没有善恶之别,没有利益权衡,只分自己喜欢与不喜欢,这样的干净纯粹……让人不由得去亲近。

    一双新婚夫妇并两个稚童一齐用了朝食,用饭期间,偶尔不是阿侈赌气不肯吃豆糜,撒娇要父亲抱,便是阿寿不慎弄掉了手里的饭匕,汤汁溅到了袍子上。然后,身旁仆妇急急连番劝哄,一团忙乱……而年轻的赵王神色温静和暖,甚至阿侈闹得厉害时,竟会真的接过稚儿抱在怀中哄一会儿……

    一旁,刘乐静静看着,思绪微微开始有些恍然——

    她自己长到一十六岁,家中从未有过像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

    刘乐出生时,父亲刘季还是楚地沛县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镇日里不事生产,好酒及色……做小吏的那几钱俸禄,从来也不够他在外面的花销。

    家中的日常用度,就只靠阿母日里夜里辛劳耕织支应着,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还时常被人堵上门来讨阿父的酒资。

    说起来,阿母原是沛县的大户吕家之女,就因为外祖父吕公头一回见自家阿父,就笃信此人面相奇异,日后必定有不凡的造化。于是,便将女儿嫁予了他。

    那时,父亲年过三旬,在外面已有了一个私生之子,而阿母吕氏容色秀美,正是十五六岁的好年华……成婚之后,家中境况窘迫,丈夫又是这般行径,阿母她大约也是极为心寒且生了怨怼的罢。

    自刘乐记事起,便从没见过她的父母二人和颜悦色地说过话,总是吵嚷詈骂多一些。以致于,后来阿父一直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弟弟阿盈,即便对外面私生的长子刘肥也没有待他们姐弟来得冷淡。

    后来,到了她八岁上,父亲刘季因押解囚犯途中有人亡逸,这是死罪,所以他索性率了十来个囚犯逃命进了芒砀山。县中的官吏抓不到人,便堵上家门带走了阿母……她从来没有敢问过,阿母那些在狱中经历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阿母为县吏任敖所救之后,归家时可怕极了的脸色。

    一年之后,她的阿父真正揭杆反秦,杀沛令,起兵于沛,做了沛公……然后,投奔了项羽,率兵攻打各路秦兵;攻破了咸阳,鸿门宴九死一生后封了汉王,开始率兵攻打项羽;终于西楚霸王自刎乌江,他掌握传国玺,主宰天下,国号大汉,定都长安。

    而自他起兵这七年以来,阿母曾受过牢狱之灾,曾落入敌手,在楚营中做了整整两年的人质,而她和阿盈两个,曾经被他在逃亡的路上丢下马车,险险丧命……其中多少艰险,多少辛酸,多少血泪。

    而他们的阿父,身边已有了容貌绝美,擅歌擅舞的戚夫人,甚至,如今一心想着立戚夫人所生如意为储——阿父呵,他竟不曾顾虑过,若日后如意承皇位,戚夫人做了太后,是否会给她们母子三人留一条活路?

    顾虑?呵,想到这儿,刘乐几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若当真顾虑她,岂会将自己这个女儿千里远嫁,做了制衡诸侯的筹码?

    长到十六岁,刘乐从来就没有过几天安然的日子,她的家,几乎不曾予过她半分温暖。

    此刻,赵王宫中,她静静看着眼前慈父稚子一团合乐的情形,竟微微发了怔……

    如今,她算是有一个新家了罢。性情温和的丈夫,两个可人的孩儿——若能就此安宁度日,以尽余生,实是该感激上苍的。

    十六岁的刘乐,因为以前的十多年间经历了太过困苦艰辛,所以,对生活的所求从来不多,而心底里的愿望也小得近乎卑微。

    直到多年之后,她成为大汉炙手可热、尊贵无俦的长公主,这一点也从未改变。

    ※※※※※※※※※※※※

    “大公子,您慢些。”一袭玉色曲裾袍的白胖稚童,步脚灵活,蹦蹦跳跳地在前小跑,引得后面照料的保母满头大汗追着。

    眼前是一处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嶙峋参差,孔洞颇多,不过一个晃眼,那机灵的小团子却已是不见了人影儿。

    正值清晨,公主用过了朝食,便闲步出了屋子,到这儿已经数月辰光,却还是看不够这王宫中的池林景致——亭台轩阁精致错落,凿方池浸月,列曲槛栽花,荷塘里还引来活水养了几百尾银鳞白鳍的鲂鱼……

    一片广阔的水塘边便是湖石砌成的一座荫了藤萝的假山,刘乐正走到假山旁的一棵山茶树下,有些欣喜地看到枝头已绽了头一枝山茶花,莹白似雪的瓣儿缓缓舒开,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晨露,清早的熹光一映,珠玑一般光华璀璨。

    而那厢,三岁的张寿,刚刚摆脱了自己的乳母,身手灵活地攀到了假山顶上,脚下试探着踩稳后,便伸出肉乎乎的胖嫩小手,试探着去够新开的那枝山茶花儿。眼见着已经将将触到花枝,只差一点儿了,于是不由得再往前倾了倾身子,但却冷不防脚下一个打滑,就这么猝然向下摔了去……

    “啊——”

第30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五)() 
正赏花的刘乐看到那抹熟悉的玉色时,几乎是不不假思索地向前疾奔一步,身子迅然斜倾伸了双臂……

    被巨大的挫力撞得向后倒地时,她只记得双臂环抱,紧紧护住了怀中的稚童,以至于自己肩背和后颈皆磕在了假山畔零落的碎石上,血迹透过衣裳洇晕了开来……

    翌日,赵王宫,正寝。

    “公主此番恩德,张敖铭感五内。”年轻的赵王静静跽坐在她病榻畔,语声清晰,一张清秀明逸的面容上,神色头一回这般郑重而恳切。

    自昨日起,宫中的十余名医匠便被悉数召来,扶了脉,诊过患处后,道只是些皮外伤,敷药调养上几日便无碍了。但自昨日以来,宫中各色补养之物已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公主的居所,赵王也是时刻便守在这病榻前,几乎寸步不离。

    “阿寿既唤我一声‘阿母’,我总得对得起这称呼才是。”十六岁的少女,背靠着绣绢软枕倚在床头,目光温静而柔和。

    闻言,张敖怔了怔,神色微滞,一时间竟是默然无言。

    半晌之后,他才清声开了口,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她道:“先前,是张敖小人之心了,恳请公主原宥。”

    从成婚起,她以公主之尊入主赵王宫,便理当掌管内务,教养儿女。但,他虽未明言,实际上却只是不再令赵姬照料两个孩子,转而交予了保母手中,从饮食起居到礼仪教导,皆没有给她分毫插手的余地。

    刘乐静静看着眼前这人……他处处提防于她,她心下自然是明白的。

    她清楚……这人只是表面温文,骨子里仍是当年那个性情淡漠的清冷少年。

    这四年间,他历经了至亲逝世、继掌王权……太多的事情,是以渐渐砺平了昔日锋锐的棱角,成为了如今这般一幅温文雅静模样,但心底里那份淡漠清冷,却是不曾改变。

    这世上,如今他唯一在乎的,只怕便是血脉之亲的一双稚儿了罢。

    至于她……在这一桩政治联姻中,原本他就是被动的那一方,对长安嫁来的公主存有戒心,实是理所当然。

    不过,幸好,他们都还正当年华,这一辈子,还很长很长。

    她回过神来,看向他,微微笑着转开了话头,“小孩子总是顽皮些,阿盈小时候也是这般淘气的。”。

    “公主同太子,自幼便十分亲昵?”张敖看着病榻上面色略有些苍白,却仍眸光安恬的十六岁少女,不由得温声问道。

    “稚年时,父母……镇日忙碌,阿盈他自很小的时候,便一直是我在看顾照料,所以姊弟间也就分外亲近些。”说到这儿,刘乐眸子里微微带笑。

    室中静默了片时。

    “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姊妹,不过幼年时也是父母慈爱,一家和乐,”他忽然开了口,神色间带起了些追忆。

    “阿父早年是魏国信陵君府上的门客,在魏地也算颇有些名气,后来魏国为秦所灭,便辗转到了宋邑的外黄县,也就是在那儿,与阿母相识。”

    刘乐不由微微错愕地抬了眸,有些讶异他竟会与自己说起这些。

    “我出生时,阿父已做了外黄县令。旁人皆道他性子方正固执,但在家中,阿父却一惯是最最温和不过的。我自小便淘气得很,时常闯祸,阿母她出身富户,自幼宠溺,性子实是天真娇气,应付这样的事儿简直毫无章法,有几回险些给我气哭。”说着,他自己不由得先摇头失笑。

    “即便这种时候,阿父也从不曾对我疾言厉色过,只是肃了脸罚我去抄书。想想那时候也不过五六岁大,小小的稚儿独自一个趴在室中的书案上,不分日夜,整卷整卷地抄《诗》《礼》《春秋》《国语》《史籀篇》《孙膑兵法》《尉缭子》,连虎口都给书案磨出了茧子……天知道,这可比被阿父揍上一通折磨得多了。”二十一岁的年轻侯王,静静地在新婚妻子面前思忆着稚年之事,神情始终带了微微的笑。

    “可那时候性子皮得厉害,就这样仍是不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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