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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锐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时间又沉默了下去。
方悠适时开口:“高先生,我们今天来都来了,我儿媳也来了,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其实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大家都知道,明人不说暗话,高先生和高副市长给句话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是高家输了。
高锐咬牙切齿,高响莫名其妙,频频看向自己兄长。
唐白见他们不说话,干脆拉着林子淼站起身来,“我们该走了,高先生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要怎么办,你好自为之。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人啊,还是别落下把柄的为好。”
转过身去,他又警告一句:“以后逢人别再说我未婚妻不识体统,林子淼是我宠的,她爱嚣张跋扈就嚣张跋扈,干不着你们什么事!林子淼要是不高兴,别怪我做起事来没顾着你们两老的情面!”
软话硬话都丢下了,他带着林子淼和方悠走了。
林子淼听着他最后那番话,心里暖洋洋的,走出去后伸手拉住他的手,“唐白。”
“嗯?”
林子淼笑笑,换了话问:“你最后和高锐说了什么,他脸都气白了。”
“没什么。”唐白挨着方悠也在,又看前方停了两辆车,他便给方悠拉开车门请她坐进去,“妈,您先回去,林子淼我来照顾。”
方悠拉住他的手腕,“小白……”
“没事了,多谢妈今天陪林子淼走一趟。”
“其实是你爸的意思,你爸啊……”方悠叹口气,“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你爸也老了,你爸也喜欢子淼的,你有空多回家一趟,你爸见到你们其实很高兴。”
“我知道,妈回去吧,有空我会带着林子淼回家看望你们的。”
唐白替她关上了车门,让司机走了。
林子淼站在一边看着,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抿着唇微微一笑:“妈刚才说什么?”
“老头子承认你了。”唐白见她笑意更大了,补充道:“那个老头子早该承认你了。”
唐白带她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离开了高家宅子。
林子淼问:“高家的事过去了?”
“过去了。”
“你和高锐到底说了什么?”
“一个小把柄。”
唐白自然不会告诉她,高锐在太平洋上的航道还没完事,黑道插手,他损失的利益很大,他苦愁没办法,但又不敢对抗黑道势力。
唐白告诉他,他若是肯听话,他会替他解决这件事,若是他再敢出花招,他在太平洋上的利益将一损俱损。
高家两兄弟都是吃硬的人。
高家的事是解决了,但段钰远那里还有一件事没完。
林子淼考完期末考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金鹿棠放假后,郁冬冬住在了家里安心养胎,林子鑫天天伺候着她并且乐此不疲,此刻见妹妹要上北都玩也不尽操心了。
他常对林泉说:“父亲,咱们对淼淼的责任权要转移了,我们对淼淼还不如唐会长对她来得操心,您也别太担心了,一切有唐会长在。”
林泉愁眉苦脸:“唐家上次来说了,明年开春就要娶走淼淼。”
“挺好的。”
“她是你妹妹,还小呢!”
“迟早要嫁人的,父亲您也歇一下,妹妹嫁过去有公婆疼着。”
“公婆哪有亲爹亲妈好。”
“您对冬冬不也像亲女儿似的照顾着吗?”
“那不一样。”
林泉瞪眼,唐家那个老爷子哪能和他比!
父子两个人正操着心,林子淼没心没肺在唐白和段钰远的陪同下飞到了北都。
北都算是段钰远的地盘,他尽显东道主身份,又是为他们安排酒店,又是带他们上名地儿吃香的喝辣的,照顾得可谓是面面俱到。
林子淼咧着嘴巴笑,悄悄对唐白说:“四爷这是怕我不开心不肯去探望俞小恩。”
唐白亲了她一下,“四爷丢了媳妇儿,你就多应着他点,他为了你这一趟玩,可是花尽了心思,段家老爷子还想请你上门做客呢。”
“我来者不拒。”
“哦?”
“有你在啊,走到哪儿都不怕!”
一句话,听得唐白眉角眼梢都是笑意,搂住她落下细密的吻。
林子淼吃喝玩乐之后照段钰远的安排,去监狱探望了俞小恩。
如段钰远所料的那样,俞小恩愿意见林子淼。
封闭的会见室里,林子淼和穿着囚服的俞小恩隔着长桌面对面坐着。
俞小恩消瘦了很多,面颊陷进去,衬得乌黑花哨的眼睛越来越大了,里面清冷一片,像是没有了任何感情和思绪。
林子淼看着她,突然想到了在北海监狱里见过的陌陌的母亲卫馨。
她突然心里一酸,“俞小恩?”
俞小恩定定看住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林子淼,你来干什么?”
“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
“你倒是老实。”林子淼淡淡叹息一声,“你以前倒是经常撒谎,我比较怀念那个爱说谎的俞小恩。”
俞小恩瞧着她,忽然轻轻一笑,笑容给苍白的面孔增添一丝生气,“我倒是怀念以前那个从来不会说谎的茅姝。”
俞小恩伸出戴着手铐的手,手指瘦长苍白,按住了自己的心脏部位,淡淡道:“茅姝在被父母不爱,姑姑嫌弃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疼爱。他很宠茅姝,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他说,有我在,别人休想欺负你。那时候的茅姝以为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那么爱他,结果因为太傻太天真,被他亲手杀害了。林子淼,这里空了,所以坐牢并没有什么,我在报复他的那一刻就准备好去死了。”
她用力按了按心脏的部位,依稀有一些疼痛。
别人说时间很强大,会抹掉那些伤痛,其实都是骗人的,真正深入骨髓的伤害怎么会轻易抹掉呢?
事到如今,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发疼。
在坐牢的这段日子,她拒绝见所有北都的人,却在面对着苍白的墙壁数着日出日落的阳光光线的时候,感受到了时间最无情的摧残和欺骗。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恨李景初,但是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因为太爱了,所以才这么恨。
仇恨是需要用代价去换取的。
俞小恩垂着头,不再言语。
林子淼看到她简短的头发上露出一丝雪白的痕迹。
再看,她的颈后有淡淡的擦伤。
林子淼皱起眉头:“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俞小恩!”
“林子淼,看到你,我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被人丢弃在了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里。”俞小恩用苍白的手指撩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掩住了发丝中间依稀的白色。
“为什么不见他?”
“谁?”
“段四爷。”
俞小恩沉默了,她放在鬓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然后蜷缩起来。
她没说话。
林子淼仔细瞧着她,瞧着她瘦骨的身躯和苍白的肤色,抿住了嘴唇:“不管你对李司长是爱是恨,也不管你接近四爷是不是一个阴谋,四爷他……真的很想你。”
俞小恩抬起头来:“他让你来的。”
林子淼沉默。
俞小恩的眼里忽然划开浅薄的寒意,悲怆而痛苦,她指着自己的这幅样子冷声道:“我要怎么见段钰远?用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是用我这个阶下囚的身份?如果现在坐牢的是你,你会让唐白见你吗?”
“你喜欢四爷。”林子淼突然笃定地说。
俞小恩厉声否决:“没有!”
“别骗人了。”
“你也别自以为是了!”
俞小恩突然失去了和她谈话的耐心,站起身来就要走。
林子淼连忙扑过去抓她,“你先别走!”
俞小恩缩着身子连连后退,眼圈忽然就发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林子淼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见到段钰远,他是个好人,但是我,我是茅姝啊,也是杀人放火的俞小恩,这么肮脏丑陋的我,怎么能见段钰远?”
她不顾女狱警的警告,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眼泪大颗地滚落下来。
瘦骨的身子像一片秋风里的落叶,摇摇晃晃,浸满悲哀,仿佛随时都要倒下来。
林子淼站住步伐,隔着一米之远的距离盯住她,心里一悲,“四爷让我告诉你。”
俞小恩哭着抬起头来,愣愣盯住她。
林子淼道:“四爷说,他会等你,让你在这里好好的,他会等你出来,也会尽可能把你早点放出来。”
俞小恩掩住面落泪,“没有办法的,这次要关我的是李家!”
李家不会放她出去祸害他们家族的名声。
“四爷说,他在努力,所以也请你努力。”
俞小恩突然蹲下身,大哭出声。
林子淼走不过去安慰她,因为女狱警上前把她拉了起来扣押在长桌前。
林子淼眼看女狱警要赶自己走,连忙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四爷吗?”
俞小恩连连摇头,哭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子淼被女狱警请走了。
监狱外面的长长街道上,段钰远沉默地倚靠着围墙等待。
脚下散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蒂。
林子淼走出来,他用脚把那截烟蒂上的星火碾灭了,抬起头笑着问:“林小姐,怎么样?”
笑容里透出几许期冀。
林子淼看着他,默了一会儿。
段钰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抚了一下子卷曲的头发,又推了一下金丝眼镜,又问:“她,还好吗?”
林子淼费劲地点了一下头,“还好,你别担心。”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又和你说了什么?”
“她都明白的,四爷,你的心意,她了解。”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段钰远的声音急迫了一些,眼神也逼迫了几分。
林子淼定定瞧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四爷,俞小恩哭了。”
一句话,击溃了段钰远面上的淡定。
他站在围墙罩下的阴影里,忽然觉得心头有些滞闷,他退后了一步,用手指卷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金丝眼镜折射出的白光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她从来不哭的。”
“是啊,她不哭的,所以你应该明白。”
林子淼陪陡然间萧然了的段钰远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她知道,段钰远喜欢俞小恩。
段钰远默默站了一会儿,面对着那堵苍白而高大的围墙发了一会儿呆,眼神似乎透过这座监狱的围墙看到了内里。
半晌,他摘下眼镜摸了一下眼睛,语气很漂浮:“谢谢你,林小姐,你走吧,我再站一会儿。”
他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林子淼没再劝他,转过身走了。
人生总有些不如意,但她莫名地相信俞小恩会幸福的,尽管她现在正在牢里服役。
唐白在监狱外面的大道上等她,她推开车门坐进去,唐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她已经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唐白反抱她,笑:“宝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