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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我才是子期咯?不过也不好。不管是为子期的早死,还是为伯牙的独活,郝欢乐对这种设定始终欢乐不起来。要不海尔兄弟?既没有血缘关系,又可以一直在一起。她刚要把这新发现写到信里,又想到作为一个六年级的大姐姐,居然还要依赖动画片来举例说明,是不是太幼稚了些?
刚好楼下的王伯伯又在拉二胡了,还是听了好几回的梁祝。于是郝欢乐眉心一皱,计上心来。提笔给自己与第n次拒绝做自己妹妹的红外套定下了关系:我们不要做伯牙和子期,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在坟墓前弹琴太可怜了,还不能在一起。我们还是当做梁山伯与祝英台好了。别跟我说祝英台是女的,梁山伯是男的。我可真找不出没有血缘关系又不认干亲的两个女主角了。反正祝英台至少假扮过男人,差不多就行。而且最后可以一起化蝶呢。
闻人语接到这封私定终身的信后,笑得甜到了心底。尽管她的梁山伯仍有些呆头呆脑摸不清状况,但她也希望她继续懵懂下去。毕竟祝英台还没能陪在梁山伯身侧。还要加倍努力啊。她对自己说。
于是两个小人将彼此装进了心里,满满当当的是对见面的憧憬。那一天会有多幸福?她会认出我来吗?她会喜欢老友粉吗?小小的期待在往来的信件中不断长大,构筑成一个共同的美梦。
然而美梦始终只是美梦。一年后,已经快升初二的郝欢乐小少年屁颠屁颠的赶到市里最出名的实验小学,在观众席上蹭了一个座位,兴冲冲的等待着答谢会的开始。就连各级领导冗长繁复的发言稿,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只那脖子伸得老长,两招子熠熠生辉闪闪发光,恨不得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我的红外套在哪里呢?她握紧了手里粉色的包装盒,这可是手残党的她亲自弄坏了好几张包装纸才最终打包好的礼物呢。红外套会喜欢吧?万一一喜欢就答应当我妹妹了呢?她远远望向舞台的入口,期待着神交已久的小人儿盈盈而来。
终于音乐声响起,十来个男孩女孩穿着亮闪闪的舞台服在台上卖力的表演。脸上是清一色的红扑扑赛猴屁股,眉心也是老土的中原一点红,连笑容都如出一辙的标准规范,完全分不出谁是谁,只一味僵着脸面梗着身子就着调子歌功颂德。看得郝欢乐连连皱眉,使劲搓了搓手臂,才把那敏感的鸡皮疙瘩给抹了去。红外套不会也在里面吧?那样也太凄惨了些,待会我还是当做没认出她在台上好了。她体贴的想到,只盼着这些形式主/义的过场早早结束。终于在她被邻座的同学摇醒,不情不愿的与大家伙齐刷刷站起来鼓掌时,这场隆重而不失热情,励志又满怀感恩的答谢会才终于圆满结束。
她也随着热心的观众到台上与那些举着获捐多少多少钱,荣获了多少奖状的孩子们握手以及留影。她有些忐忑的望着那些被打扮得花花绿绿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孩子,目光只往比自己高的女孩子身上钻去。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居然是男的!她握了这只手又迅速去捉另一只,跟流水作业似的赶进度。终于在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身前停下,第一次展开了真正的笑容,“红外套,是我呀!是你么?”
对方愣愣的看着她,本就抹得红扑扑的小脸更是红成紫色,磕磕巴巴,“我,我叫李小红,不叫红外套。”郝欢乐大咧咧的一把拍人肩膀上,“欸,我当然知道你不叫红外套。原来你叫李小红啊!那也有个红,不错不错。待会记得在东门见哦。我问过你们的行程了,嘿嘿,要待上一天呢。一会我和你去找你们老师请假怎么样?我明天可以带你去青山玩……”她还在巴拉巴拉的说着,就被后面的人不耐烦的推远了,临走时她还把那漂漂亮亮的礼物盒狠狠的往人家手里一塞。沉浸在相见欢的喜悦中的郝欢乐,完全没注意到那浓妆艳抹的小姑娘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所以那天,郝欢乐一个人在东门等了很久,很久,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中,并没有比她高一点点的小姑娘。她咬了咬牙,依旧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等着,直等到管理员来锁门。“小姑娘,你怎么还不走?”“阿姨,这里只有一个东门吗?”“废话!一个东门一个南门,这都不知道么?”来人明显被一声阿姨给叫毛了,不耐烦的挥手赶人,“现在这个点,不管东门南门,全都走光了。那些乡下孩子,早就坐巴士赶下一个点去了。走吧走吧。”
郝欢乐便一个走了,化悲愤为食欲,独自干掉一碗老友粉,一碗生榨粉。边吸溜还变恨恨的想:说好的惊喜呢?说好的一起去吃去玩呢?说好的梁山伯祝英台呢?红外套,不对,李小红,我再也不给你写信了!小骗子!
第93章 番外 :野孩子()
87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只有三个人:妈妈、姥姥和我。妈妈姓文,叫文琴雅,她总说“闻琴声而知雅意”,那时的我还不懂是何意,只觉得很好听。姥姥姓黄,和这个黄家村里绝大部分的村民一样。她不会写字,只说自己叫黄大娥,和邻里的黄月娥黄大花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我是最不同的。我姓闻人,单名一个语字,妈妈说这是杜牧的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那时的我并不明白王维是谁,也不知道诗词是什么,只知道比妈妈那句名字的解释还长,特别有意思。我自然也没有猜到,那里面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宇仁。这个噩梦般的字眼,毁了文琴雅的一生,也造就出了我,真是个讽刺。不过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我现在不过一个村里人口中的野孩子而已。
村里的孩子不喜欢我,他们不和我玩,大人不在的时候还欺负我。但妈妈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他们,以及村里面的大人,似乎都有些害怕我妈妈,既厌恶顾忌,又不得不有求于她。因为我妈妈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
她真的和村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她很美,比村里面所有的人加起来还要美。尽管同样要下地插秧,挑水施肥,但妈妈总是不一样的。她的衣服虽旧洗得褪了色,甚至还洗破了,但她也会打上整齐的补丁,衣服总散发着好闻的肥皂味。她的手心虽然也像别的人一样长了层茧子,但她的指甲永远是干净的,而且修剪出一个个好看的弧度。她也从不参与村里人最喜爱的消遣——打牌与吃酒,她干完农活后,最喜欢做的,就是独自一人待在里屋,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的翻书。她的床上有好多好多的书,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她很喜欢它们,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我。可我仍然喜欢躲在门侧偷偷看她翻书的样子。那一刻的她好美。神情专注而温柔,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优雅而又恬静。
然而这样与大家都不同的妈妈却是不喜欢我的。印象中她从不抱我。就是我主动靠过去,她也会蹙着眉心小心的避开。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么?所以我加倍努力的听话。妈妈说要食不言寝不语,我就端端正正的坐好吃饭,夜里乖乖地躺在床上,不需要姥姥哄就自己睡着。妈妈总是吃得很少,从来不多盛一碗饭,菜也吃得极少极慢,跟村头小卖部里电视机上的演员一样,高贵斯文,好看极了。我也喜欢偷偷地模仿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每当这时候妈妈就会目光柔柔的看着我,奖励般地摸摸我的头,还替我夹上一筷子的菜。我想,妈妈还是喜欢我的吧。只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而已。
我于是又央她教我识字,教我背书,妈妈果然很高兴。也只有在这时候,她会陪在我身边。她念书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平时也好听,但念书的时候总觉得多了一点什么。连脸上的神色也好看许多,眉毛微扬,眼睛明亮,嘴角轻勾,就是书上说的神采奕奕的样子。她会显得特别有耐心,尽管我为了多留在她身边而故意写错别字,她都一遍遍耐心的纠正我。偶尔还会俯下身来,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写字。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她温暖的呼吸会拂过我的脸颊,她身上好闻的气味会包围着我,就好像她正抱了我在怀里一般。应该是很温暖的吧?我悄悄地猜想,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偷偷往后蹭,那独属于妈妈的香气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然而最终我总是忍不住得意忘形,放任自己轻轻靠入妈妈的怀里,只是尽管我动作再轻,妈妈的身子还是会明显一僵,然后会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地松开握着的我的手,扶上我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留下一句“好好练字”,就从我的身后离开了。那股蓦然一空的感觉,会让我觉得好冷,好冷。也许妈妈也并不是特别喜欢我的吧。我也只是在替她叠衣服的时候,才能放肆地将脸蹭到染了她味道的衣服上,贪婪地汲取那记忆中的温暖。我这么做的时候,有好几次被姥姥看到。姥姥没有说什么,只是背过身去,似乎在悄悄的抹泪。
妈妈也不喜欢姥姥,比起对我,几乎是讨厌姥姥了。姥姥也比这村里任何人都要害怕妈妈。因为妈妈看她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恨?姥姥不应该是妈妈的妈妈么?我不明白一贯冷情的妈妈为什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目光,更不明白为什么独独对姥姥如此。
姥姥明明是个很和善很亲切的人啊。她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比妈妈还要多得多,我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喜欢叫我丫头,一遍又一遍,眼里是藏不住的慈爱。她总会偷偷摸摸的给我留一些好吃的。像是快化开的糖片,半块饼干,还有电视里广告上的那种泡泡糖,虽然干硬得一咬就碎,那也是我小时候能吃上的最新奇的零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只是欢喜得配合她偷偷的吃。因为妈妈会讨厌,讨厌姥姥给我的零食,以及姥姥给我的一切,包括那句丫头。姥姥在妈妈的面前,只能堆着拘谨的笑脸拗口的唤我小语,或者语语,声音和人都仿佛打着哆嗦。可即便她的态度再卑微,妈妈的眼神始终没有软下来,一丝都没有。我害怕那犀利如锋的目光会波及到我,所以,每每三人在场的时候,我会安静的躲到不起眼的墙角,默默的看着冷酷的妈妈如何残忍地对待只会唯唯诺诺的姥姥。
而村里人的态度却恰恰相反,对姥姥要比对我们母女要亲善得多。“造孽啊,可怜的人啊。”我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对姥姥的感慨。而我,听来听去也只配一个“野孩子”。
小小的我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用恶毒的目光与不屑的嘲讽对着我,难道是我不够乖么?可姥姥说我,比起其他的孩子,要乖巧懂事得多。比起那些拖着鼻涕赖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我早早就随着妈妈一起下地干活了。只是,路过那些人的时候,妈妈的背脊挺得异常的笔直,而我则会学着她,尽量挺直自己的脊背,坚定的跟在她的身后,尽管她给我的,也许永远是个背影。
直到我7岁那年的一天,妈妈破天荒的收到了一封信。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好久,连午饭、晚饭都没吃,却在我实在扛不住困,被姥姥牵上她的小床时,妈妈披头散发的出来了,脸上毫无一分血色,苍白的脸浮起飘渺的笑意。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笑得非常非常的美,就好像一朵妖冶艳丽的花肆意绽放。莫名其妙的,我居然想到了彼岸花,那种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不祥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