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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淡淡地打量他。
我是通过厨房的运输线,藏在送蔬菜的车里跑了出来。出了别墅后,我直接被送到一个地方,下了车后又换了另一辆轿车,开车的人一言不发将我送进市区,随后我才被带到董苏跟前。
董苏跟以前看起来有点不同,我通过仔细观察,发现他首先是穿的衣服有点不同,颜色和款式虽说还是一个类型,但细节上明显要考究许多。其次是他的神情不太一样,他看向我的眼神透露着兴奋,尽管那种兴奋被他有意识隐藏,但仍然不难看出。
我感兴趣的是,因为什么董苏会有这么强烈的兴奋,他的自控能力呢,他那种异于常人的坚定的意志力呢?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那个事情毫无疑问与董苏心底的**契合了,或者说,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想要的那样逐步推进。
我偏着头看他,在他的兴奋与适才袁牧之果断挂了电话所产生的沉默之间,两者存在一种微妙的联系,在我还弄不清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发挥了将之联想起来的空间。我对此很好奇,但我并不想主动提及,因为看着董苏我就明白,无论我同意与否,他都下定决心要让我成为已然发生的事情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我在我所未知的事件中成为一个重要的环节,这就是董苏给我传达的信息。
我观察了他一会,然后说:“我要找张家涵。”
董苏仍然微微一笑,说:“可以,我送你过去见张家涵。”
我忍不住提醒他:“张家涵跟洪仲嶙在一起。”
董苏点头:“我当然知道。”
“洪爷很危险。”我说,“你会被连累。”
“不怕,”董苏走过来微笑着看我,“相信我,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洪仲嶙?要没有他,会变得非常无趣。来,请先穿上我为你准备的服装。”
我皱眉:“我为什么要穿这种衣服?毫无必要。”
“有必要,”他拦住我,亲自将衣架上的白衬衫拿下递给我,“在某些场合,衣服就是叩门砖,没有这种东西就不得而入,我记得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你也该记得我说过这种规定既无意义又浪费时间,”我嫌恶地指着那个白色马甲及外套说,“犹如粉墨登场的小丑。”
“相信我,谁到了一定阶段都不得不扮演一次小丑。”董苏笑呵呵地看我,“生命如此荒诞,少爷,难道这不是你一直的看法么?”
我点了点头:“但我看不出穿这种衣服与我认为生命荒诞之间有什么联系。”
“它们的联系就在于,”董苏轻声说,“如果不穿上它们,你就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你就没办法看到你的张哥,当然,你也没办法看到其他人,而那个场合你不会想要错过。”
我仔细看他的脸,发现他没有撒谎,于是点点头,拿过那身衣服,解开身上的扣子,开始换上。
董苏咳嗽一声,神色古怪地转过身,一直到我换好衣服,他才转过身,亲自将一条黑色的丝带系在我脖子上,打了个领结,然后端详了一会,点头说:“好了,少爷,我们走吧。”
我不舒服地拉拉那个领结,他的声音又在旁边响起:“少爷,我提醒过你不要拉这个东西。”
“你肯定系紧了,”我皱眉说,“我觉得不舒服。”
“你只是心理作用,一会就好了。”他不为所动,在我前面彬彬有礼地说,“请跟我来吧少爷,我们去参加一场宴会。”
我跟着他走出去,坐进一辆车,我们朝前方驶去。董苏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背部一直挺得很直,仿佛在他的衣服里面衬着一块钢板,我好奇地打量了一会,问他:“怎么才能像你这样挺直背部?”
他斜觑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习惯。”
“为什么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我问,“挺直背部看起来并不能令人舒服,而且容易给人紧张感。”
他微微笑了,转头看我说:“我并不为此感到紧张,相反,若让我不这么做,我会觉得很不适应,要知道我从四五岁开始就被要求这样坐着,几十年下来,早已养成习惯。”
“是吗?”我不无遗憾地说,“你的童年肯定过得很严苛。”
“确实有点,坐姿、走姿,吃饭、谈吐,都有严格的标准,我曾经为此很恨我的父亲,”他带着笑告诉我,“大冬天他还逼我去游泳,大热天逼我去太阳下跑步,不许我穿好衣服,不许我身上带有任何的骄奢气息,他认为只有艰苦的环境才能锻炼人的意志,这对能不能成为一个男子汉至关重要。”
我点头说:“什么是男子汉的标准我不懂,但这么要求一个小孩,大人本身就是偏执狂。”
他的目光蓦然阴森,盯着我哑声说:“不许这么说我的父亲。”
我耸肩说:“想必伴随严苛要求的,还有相应的体罚对不对?是什么形式?打骂还是关禁闭?”
董苏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盯着我,似乎下一刻就想扑上来掐死我。我一边暗暗警惕,一边颇感有趣地继续说:“你被体罚的次数肯定不少,至今记忆犹新对吧,这种童年阴影,你这一生都无法克服,不如说出来我听听,怎么样?”
董苏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硬邦邦地说:“给我闭嘴,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柔声说:“倾诉有利于抚平心理创伤,你真的不想说说?”
董苏突然伸出手想掐我,而我立即拔出小手枪抵住他的手掌,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后神经质地笑了笑,眼神恢复冷静说:“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可难说,你要攻击我已经成为一种**,”我轻声说,“现在你不动手,只因为有另一个**更为迫切,对不对?”
他慢慢缩回手,淡淡地说:“你对我有误会,少爷,我不是会对你动手的人。相反,一直以来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说起来,保护我之类只是因为袁牧之下了命令,但你今天把我弄出来,明显违背了他的意愿,你打算怎么面对他,你不怕他冲你发火了?”我好奇地问。
董苏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
“你到底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沉默了下来,等着车子拐进一座大庭院,有大面积的草坪,一排不超过三层的长条状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建筑。车子停在建筑的前面,有穿着鲜亮制服的男子跑过来开门。
“到了?”
“到了。”董苏并没有下车,他隔着车玻璃给那个男子塞了张钞票,随后低头对我微笑着说:“少爷,请下车。”
我从车里出来,他对我说:“就在这个酒店的宴会厅,你直接进去,这位先生会带你,进去之后你会看到许多熟人,今天中午他们要在这彩排一场宴会,张家涵先生一定在那里,进去了你就能看到他。”
“你不跟我去?”
“不了,我违背了袁大哥的意思,未免他冲我发火,我该跑了。”他伸出手替我拉拉领结说,“少爷,其实我对你印象很好,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喜欢,这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件很难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我很荣幸。”我看着他说,“但这点与我无关。”
“也是,确实与你无关。”他冲我微微一笑,说,“我很抱歉。”
“我也是,”我盯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你今天回去会梦见童年不好的事情,那些你想忘记的事不可避免又一次会在你的梦中出现,没有办法,谁让我让你倾诉的时候你宁可捂住不说?不说的话,就留着自己一个人好好回味吧。”
他的笑容僵住,我微微一笑,转身率先踏入这所酒店。穿制服的男人紧跟我后面,小跑着上来说:“先生,请允许我为你带路。”
我抬头看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穿过摆着精美雪花膏石雕刻而成的摆设,穿过大捧大捧鲜花装点的英国殖民时期大堂,我注意到我的头顶有一盏华丽璀璨的水滴状水晶灯,这种东西样式古老,现在绝对不会有人选择用来装饰宴会大厅,但它跟这所房子格外契合,跟厚厚的天鹅绒,地上铺的猩红色地毡,跟描绘着金边的油画框相当搭配。
穿过走廊,我们来到两扇漂亮的白色木门前面,穿制服的男人替我打开,里面立即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我闪身进去,发现这还是个不小的大厅,里面充斥着衣冠楚楚的各种男女,仔细一看,果然是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然后,在一众面孔中,我很快找到我要找的人。张家涵穿着我从未见过的黑色礼服坐在角落里,他看起来比平时好看,但脸上却充满忧虑和愤怒,在他身边,洪仲嶙也穿着同样的黑色礼服,侧身坐着不知在跟他说什么。
我走了过去,张家涵看见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蓦地站起来,朝我急急忙忙地走来,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冰,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惧怕,这我很欣慰,但为什么多了我不懂的担忧?我轻声说:“我来找你,哥哥。我带你回家。”
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过来半抱住我,转身挡住我的视线,哽咽着说:“好乖,对不起,小冰好乖,都是哥哥不好,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我们回家好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去吧啊?”
我点头,这正是我要来这的目的。
“家涵,你,”洪仲嶙在一旁压抑着怒火说,“他怎么在这?你要走,你现在走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洪爷,我弟弟找来了,我必须带他回去,”张家涵抱着我,转头说,“我必须带他回去,他不能在这,你知道的。”
洪仲嶙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行,我让阿律送你们回去。”
张家涵点头,哑声说:“谢谢你洪爷。”
张家涵拥着我低头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隐藏什么情绪。我站住了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他强笑说,“走,咱们回去。回去再说。”
我无声地点头,拉着他的手朝门口走去,就在此时,我耳后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等大小姐过了门,袁少跟我们姓洪的就是一家,这点小事,袁少尽管安排人过来就成。”
“这么说谢谢三爷了,”袁牧之的声音说,“如此袁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哪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袁少忒客气了。”
我猛地收住脚步,慢慢转过头去,在我不远的地方,袁牧之全副西装革履,跟那位洪三爷握着酒杯相谈甚欢,随后在另一边传来一群女人的娇笑声,我循声望过去,居然让我看见穿着亮紫色丝绸衣裙的洪馨阳。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场合,我就算再没生活经验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场合。
我看向张家涵,他此时已经脸色发白,焦灼而担忧地看着我,断断续续说:“小,小冰,我们还是先回去……”
“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摇头,痛苦地说:“对不起,哥哥有试过阻止他们的,但没人听我的,对不起,小冰,你要不开心就冲我发火吧,咱们回家,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怎么回事?”我加入催眠的意味,柔声问,“告诉我哥哥,他们在干什么?”
“订,订婚。”他嗫嚅着说。
“订婚,就是要结婚的意思吗?”
“是,”他点头,“是这么说没错。”
“袁牧之和洪馨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他们要结婚,他们会生孩子,是这个意思吗?”
“原冰,你别难为家涵,”洪仲嶙走了过来,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