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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身,轻轻地拥住他,似是感同身受的同他一起难过。
“这个家从今天开始就全靠我了,我知道自己该坚强一点的,可是我……”
“不是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佳林啊!他是你的弟弟,他会帮你的饿。”我说。
“不行!他不懂。我告诉古哦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身为革命家的后代,他应该学会面对一些事,但他跟本不行,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战争。”他将我拥得更紧了,这也开始让我明白,初见面的他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他不是想要伤害我,只是想提醒佳林罢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乌云遮住了明月,窗外一片漆黑。
我侧头望着肩上熟睡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他的压力。原来,这样一个冷漠的男人也会哭,也会难过,也会有树不尽的烦恼与忧愁。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大少爷收拾了行李,说是要到《民报》的报社里住上几天,好整顿因老爷的死而打乱的工作。
我去送了他,他别有深意地望了我几眼,转身提着行李上了车。不知道他这一走,要多久才会回来。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才刚踏进房间的门,就见娘坐在床沿望着站在房门口的我。
“哦!我……”我在脑袋里搜寻着以应付娘最好的借口,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沉默了。
“我昨天晚上都看见了,你和大少爷在一起。”娘突然气愤地转头望着我,“安妍,忘记娘是怎么告诉你的了吗?我们是身为下人的人,就要有作下人的本分,不要去高攀霍家,即使他喜欢你也不能,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娘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全身抖动了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但它就是止也止不住。
“别哭,安妍,娘不是想要责怪你。”娘从床上跳了下来,奔至门边拥住了我,“其实,你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
那一刻我明白,“霍家”,一个我永远高攀不起的名字。
老爷死后,太太就一直病着,陶香也顺理成章地搬进了霍家来照顾她;家里冷清了好多,下人们只知道做自己的事;佳林还是老样子,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来;大少爷也走了。霍家,突然从以前的繁华冷清了下来。
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佳林的房间就有音乐响起,我轻轻地推开了佳林的房门,是他在弹钢琴。他依然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上,只是那背影,显得分外孤独些罢了。
“常说,人免不了要死,注定的,今生就无法躲过。但是,他还是连说也没说一声,就这样走了,难道我们的亲情真敌不过上天的安排吗?……”佳林边弹着琴,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看似很哀伤的样子。
“那既是事实,你就应该学会面对。”我站在门边看着他。
“是吗?”然后,他没有再说。
我静静地站着,看了他好一会,正想转身出去的时候,他的钢琴声骤止。
“你喜欢我吗?”他问。
我静默着,背对着他站着。
“那你喜欢大哥吗?”他又问。
我突然变得慌乱了,并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吗?你不用回答,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又开始继续弹钢琴。
我转头看着他,那样的他突然让我觉得好陌生。
(1910年,孙中山约集黄兴。赵声等在槟榔屿开会,决定集中同盟会的精干力量,在广州发动大规模的起义。可此次会议的风声去被走漏了,位于上海的《民报》首先受到牵连。)
1910,上海总督衙门与法国领事管通文,将霍家全数扣押。佳林最终还是逃脱不掉俗人所必有的下场,在死亡的面前,他轻易选择了背叛他的父亲、哥哥、甚至是全中国的同胞而投靠了满清政府,作了胡灿(上海知府的儿子)的钢琴老师。
10月底的时候,霍家所有的资产被冻结,就连四家棉纺织场也被迫停了产,霍家算是彻底的没落了。而在这期间,霍家除了大少爷霍佳森有幸逃脱,所有的人都不得幸免。
到12月中旬的时候,娘生了很严重的病,在地牢里怕是再难熬了。索性天无绝人之路,有人放了我和娘,那个人,就是陶香。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我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走?佳林在这里,我就不会走。”陶香的表情变得好严肃。
“可是你放了我们,你也……。”
“你别误会,我从来都不喜欢你,也不是想帮你,只是不希望多一个人死在地牢里罢了!”她转身又走回了知府府。
我背着娘拼命似地跑,而后,背后一声枪响,我默然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此刻,“跑”成了我唯一所想。
“回、回北京……。”成了娘在昏迷前的最后的想望。我从来不知道,娘也是北京人。
最终,娘还是在回北京的路上离开了人世,拿着娘给我的木簪,我一个人在去北京的路上流浪着。前方那没有尽头的路,突然让我觉得全身无力,一个人疲惫的上路,让人感觉好不悲凉。
“安妍!”有人从背后扯了我一下,全身一软,我就倒了下去,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将我抱起,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是谁?头脑混沌,搞不清楚。不过,确实也很久没那么好眠了。
微睁开眼,我看见有一个高大而忙碌的背影,坐在写字台前。似乎是意识到了我的清醒,他微微地转过头来。
“大少爷?”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从来没有一刻象现在这般感动过,眼里积蓄的泪水,仿佛想在这一刻倾泻所有一样。
“你醒了?”他从写字台前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然后微扯动了下唇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别叫我什么大少爷了,也许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叫‘佳森’就可以了。”
同行的路虽有坎坷,但与佳森在一起,那些也就不算什么了。突然有种感觉,我喜欢他,而这与喜欢娘和喜欢太太的感觉又不太一样,然而他对我的心情又是怎样?窗外的乌云越来越厚重了。
晚饭前,我突发奇想地,在没有经过佳森的同意以前就出了旅店,在大街上闲逛。我遵从着娘的遗愿,还是回到了北京,但我不明白,娘叫我去北京庆王府找庆王妃,并把这只木簪交给她是为了什么。也许,娘生前也当过庆王府的下人吧!
我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哪里看上去象有钱人,可我偏偏就遇到有人抢劫。我想我是死定了吧!可我没有,佳森来了,他又一次救了我。我很高兴,傻笑着望着他,但他却吼我,骂我不知道危险。我慎愣着望着他,他却突然反手将我拥进了怀里。
那一刻,一切竟在不言中。他是喜欢我的,我想。
同行的路最终还是以短暂而告终。北京城外的一场*,将我和佳森打散了,我又一次茫然的流落于世间的大街小巷。
此时的北京城看上去已不再那么繁华了,战争的硝烟,已经让这里的人感到疲惫了。当八人大轿从我身边闪过的时候,全身一软,我就倒在了地上,而娘给我的那只木簪就滚到了大轿子下。
“停!”轿子里的人开口了,听那声音,应该是位夫人。
一位身着华丽的夫人从轿子里走了下来,拣起了那只掉在地上的木簪。
“这只木簪是你的?”贵妇人看着趴在地上的我。
“那是我娘的。”说着,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的灰尘,和蓬松的乱发,让我看上去好不狼狈。
“你娘?”贵妇人用一种复杂难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突然冲上前拉起我左手的袖子,在胳膊处看到一个铜钱一样大小的胎记,“你、你是安妍?”
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样的她,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你真的是安妍?”她激动地抬手扒着我额前的乱发,她身上的贵气与脏兮兮的我相比,更显出了我的暗淡无光。
1911年9月,我莫名其妙地被庆王妃带进了庆王府。
(1906年,清政府下诏“预备仿行立宪”,后又颁布《钦定宪法大纲》,仍规定皇室有至高无尚的大权。
1911年,清政府在立宪派一再要求下,裁撤军机处,设立责任内阁,庆亲王奕诓为内阁总理大臣。在13个内阁成员中,皇族占7人,被称为“皇族内阁”。“预备立宪”实际是一个骗局。)
1894年,我出生的那一年,日本海军在朝鲜丰岛海面袭击中国的运兵船,甲午中日战争不宣而战。平壤。黄海。威海卫战役的连连失利益让我的啊玛认为是我的出生,为皇族带来了不幸。于是,在我还是婴孩的时候,便叫奶妈带着我离开了庆王府,离开了皇族。我现在的娘,并不是我亲生的娘,我的娘应该是庆王府的庆王妃。
这些都是庆王妃告诉我的,她说得有声有色,可我却听不出半点感觉来。就这样,莫名的,我作了庆王府的格格——安妍格格。
尽管我是庆王爷的女儿,但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我,这也让我更明了当初他下令送走我时的狠心。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武昌起义成功以后,湖北军政府成立,黎元洪任都督,废除宣统年号,改为皇帝纪元,国号“*”。
1911年底,孙中山从海外回到上海,并于1912年1月1日在南京宣誓就职,*成立,定都南京。
1912年2月12日,宣统帝正式下诏退位,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多年的清王朝结束了。)
2月12日,我这做了四个月不到的格格竟很快成了阶下囚,死亡又一次与我正面交锋。表面上,袁世凯说是会善待王室子弟,但谁又愿意与亡国奴为伍?庆王爷第一个与袁世凯起了冲突,而庆王爷的家人,也第一个遭殃。
2月21日,阔别了多日的佳森又一次出现,他这次是来救我的。
“你走吧!我是出不去的。”我静静地看着他,他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这么问。
在死亡的面前,人不得不低头,但是在面对另外一个人的死亡的时候,又不得不从新审视。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快走。”我坚定地望着他,但眼泪还是那么不经意的掉了下来。
“那你哭什么?”他微扯了扯唇角,“我们曾经失散过,但那不是我们想的。现在既然能再重逢,我就不会让这种事再重复一遍。要走,我们一起走。”
我微抬起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真诚与坚持,那一刻,我想我是找到了,一个真的值得我去爱和我真正爱的人。
记得以前听法租界的神甫说过,“曼佗罗”是一种带有具毒的植物。以前,我也只有在书上看过,那是一种有钱人家喜欢用来作装饰用的植物。但是现在,我看到了它,也庆幸自己看到了它。
我为自己重新梳理好了发髻,带上美丽的新娘花,涂上了鲜红的唇彩,也画上了腮红,整理好了艳红的衣衫,我想我是美丽的,一个待嫁的新娘。我知道,我的新郎在等我,等待他今生的新娘。
我轻摘下一点曼佗罗,将它放进口中,我知道,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也将成为这个世纪最美丽的新娘,嫁给我最爱的新郎——佳森。
轻轻地躺在床上,室外的喧闹已将我隔绝在了令一个空间,那外头盛大的婚礼,也再与我无关了。
微微地闭上了眼睛,那曾经发生的一切,又在脑海中重演了。
“放开她。也许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在地牢中,我看到了佳森的坚持,我知道自己认输了,输给了这样一个爱我的男人,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袁世凯带着大批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