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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漂亮过,但他一直在揣测着,那些一直有傲人美貌的人,一旦沦落到凄惨不堪的境地,变成如他这般丑陋,应该是生不如死了吧。
“不要再绑了,我逃不出去,也不会寻死的。”
“真的不会?”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她苦笑起来,“要真的会,咬舌也会死的。你折磨我到难以忍受时,我也没有那样做;现在总算可以歇口气了,当然不会犯傻。”
他仍然不信任她,用狐疑的目光继续看着她。
牧云的双手慢慢攀上了自己的腹部,捂住了,动作很温柔,很怜惜。“我不会死的,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要活着。”
赵汶突然很想问,如果他真的强要了她,让她怀孕,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她还会不会这样坚持。还是,要他的孩子给她陪葬。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样的询问,明知道很可笑,又何必开口呢。
他扔下绳子,正准备离去时,忽然听到她在说:“不要动手,不要杀你哥。”
决心早已下定,怎能为女人的一句话动摇?他没有理睬,继续向外走。
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你不杀他,你们两个都能活;你一旦杀他,你也会死!”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他一旦出事,留下的乱局是你无法收拾的。”
赵汶不信这个。因为他早已盘算好了,现在除掉赵源,绝对是个最佳时机。
“我可以收拾。”
“你拿什么收拾?朝中的三股势力,只要随便一两个不听话,就足够搅乱局势的了。何况,大将军在朝中根基牢固,你毫无人脉支持,谁会信服你?”
他冷笑了,自信十足地回答:“我是尚书令,京畿大都督,领中书监,地位仅次于他。一旦有变故,他的子嗣幼小不能继任,只有我,依次递进,才最为合适。至于他们是否改旗易帜,根本不需忧虑,只要他们亲眼看到了大哥的尸体,自然就会听话了。”
他也曾经仔细盘算过,这些人会不会推赵源的儿子出来继承王位当傀儡,他们好趁机把持朝政,作威作福。但是现在赵源并没有篡位,为了赵氏幕府能够顺利向一国政权顺利过渡,是绝对不能让一个小孩子来坐这个位置的,必须一个年长并强有力的赵氏继承人,才可以完成这个任务。所以,这些人只要见证了他强有力的一面,就会俯首听命了。
牧云用手肘撑着身子,慢慢坐起,然后用颇为悲哀的眼神望着他,叹息道:“你就不怕,有人捅出你是凶手,然后以铲除国贼,为大将军复仇的名义来杀掉你,然后取而代之?”
“你说的是六弟吗?母妃会不顾乱国危险,让他去当刘骏?”
赵汶所提到的典故,发生在近百年以前的刘宋王朝。
因为权力争斗,刘氏家族自相残杀,太子刘劭杀了父亲宋文帝刘义隆,自己当了三个月的皇帝;武陵王刘骏又以为父报仇的名义起兵叛乱,杀了其兄刘劭,继位为帝。随后,将刘劭的妻子儿女全部杀光。当时京师流传起这样一首歌谣:“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
他既不信自己会如刘劭那样愚蠢,更不信赵演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有刘骏那样的能耐。
“她当然不会将家丑外扬,更不会让你们兄弟各自领兵厮杀闹得烽火遍野,动摇赵氏根基。她只会用代价最小,目标最小,也最便捷省力,又不伤大家颜面的方法,推她最喜爱的儿子上位。”
赵汶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两个字——暗杀。只有这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铲除政敌,还能顺利稳妥地接掌权位。他既然可以这样做,他的弟弟当然也可以效仿。
赵演和他表面客气,其实没有半点兄弟情谊,又兼野心暗藏,完全可能采取这样的手段;至于他的母亲,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如此提防。因为妻子所分析的未来状况,的确很符合母亲的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
真是可笑。
他费尽心机,蛰伏多年,冒险豪赌,眼看着到手的桃子,难道就让什么也不做的弟弟半路上杀出,一下子抢了去?结局,也真的可能是他和赵源送命,轮到赵演继位。
妻子的目光非常毒辣,他以前,真的低估她了。莫非最毒妇人心,也只有同性,才能更精准地看透对方的最深层盘算吗?
可笑之余,更加深重的,就是可悲。犹如没有月亮的夜幕,阴沉,压抑,让人透不过气,压抑到极致,更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她说得没错,前进一步,两人一起死;后退一步,两人一起活。
可是,代价却完全不同了。早半个月的话,他还可以以付出妻子的代价,换来外放刺史,去当封疆大吏;可现在,赵源绝对不会放他走了。虽然不一定会杀他,却起码会将他囚禁,让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过完后半生。
他可以想见,赵源看到牧云的现状之后,该是怎样的暴怒。
在前往大将军府的路上,他格外警惕,又或者敏感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哪怕连一只野猫在墙头上蹿过,也能令他心中一悚。
坐在微微颠簸的车上,赵汶的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幻觉,那些惨烈无比的场景,无比清晰——那些和皇帝合谋想杀赵源的宗室大臣们,一个个在开水沸腾的大锅里拼死挣扎,试图攀上炙热的锅沿,却被外面看守的刽子手挥刀斩落了手指,滑落到沸水中活活烫死,变成一锅锅香气四溢的肉汤;侯景的四个小儿子,被剥去了衣裤,一个个哭啼挣扎着,却仍旧被血淋淋地阉割;还有刽子手用锋利的小刀,从侯景大儿子的发际和脸颊处慢慢割开,将整张脸皮,从他的脸上剥去……
赵汶记得,那些被成熟肉的大臣,都曾经和赵源在宴席上把酒言欢;他又曾听大哥跟他讲过,当年在怀朔镇上,侯景的长子是他很要好的玩伴,俩人一起上树掏鸟蛋,一起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一起被家长责骂殴打……讲起这些时,赵源的眼中洋溢着美好而童真的回忆。
那些惨叫声在他的耳畔极其真实地回荡着,在他的脑海里嗡鸣着,令他一刻也难以安坐,浑身冰凉,眼神呆滞。
他的哥哥,八岁那年就亲手杀人,还将尸体大卸八块,剁碎煮熟,喂他吃下,还告诉他,那是野猪肉。
去年时,哥哥又对他说,“我见过你兄兄,他伏在家家身上……我把他变成了‘野猪肉’,你吃得可真香……”
讲述这些惊心动魄的内容时,哥哥正卧病在床,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
这是真的吗?
也许是真的。难怪他是十五个兄弟中,完全不像哥哥,更不像父亲的唯一另类;难怪母亲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对他流露过半分慈爱,一直用鄙视厌恶的目光瞥着他,用最刺耳的话打击他。
若他真是苟合而来的野种,不论母亲,还是哥哥,恐怕真的会,杀了他。
胡思乱想间,赵汶所乘坐的马车,已经抵达了大将军府门口。前导去通报,片刻之后,门口的侍卫已经打开旁门,让开道路,请他入内。
“郎主,该下车了。”
随行的苍头冯文洛打开车门,又跪伏在车下,等着主人踩着他的脊背下车。
要不要进去?
此时,乌云缓缓漂移过来,将皎洁的明月彻底遮掩,夜色越发浓重了。红色的灯笼悬挂在庞大气派的府门口,被晚风吹拂得微微摇晃。
那扇已经开启了的侧门,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出任何情形。好似潜伏在暗夜之中,伺机给猎物最后一击的猛兽,所张开的,血盆大口。
226
226、继承人 。。。
正犹豫不决间,只见一名身穿侍卫头领服饰的人从侧门内走出,小跑着来到他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王已等候多时,还望太原公不要耽搁,这就随小人前去谒见。”
这是熟人,赵源的亲卫都督刘桃枝。此人本是赵雍分拨给赵源的苍头奴,匈奴人,武艺高强,力大无穷,颇有一番本领,很快做到了赵源身边的高级贴身侍卫,后来又升为都督。他的特色就是惟命是从,主人出现在哪里,他就跟在哪里;主人叫他去打谁杀谁,他二话不说立即照办,简直就是一条天底下最优秀的猎犬。
看着姿势恭敬,却面无表情的刘桃枝,以及他那双孔武有力,满是粗糙老茧的大手,赵汶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东山参加赵源的宴会时,那个善于听音算命的盲人相士所预言的话,“此人虽只是个家奴属人,将来却会大富大贵。当朝王侯将相,多半会死于其手,然而他也不过是为人所驱使的鹰犬罢了。”
这个预言真的会实现吗?死在刘桃枝手下的王侯将相中,会不会有他一员?
想着想着,赵汶只觉得双手冰凉,掌心里湿漉漉的,满是冷汗。
“太原公?”
刘桃枝等了许久,不见他下车,只见他在车门口愣神,不免抬起头来,颇为疑惑地提醒道。
赵汶瞥着他的眼神,感觉他不像是有什么预谋,或者准备发起什么袭击的模样,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杀气,只有满满的疑惑。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知道听人命令办事的苍头奴,若真有什么杀机的话,应该不至于伪装得如现在这般,毫无破绽。
“大王只邀请了我一个人吗?”
“回太原公的话,只有您一个,大王想邀请您和他一道小酌,并非宴会。”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汶反而松了口气。如果赵源设的是鸿门宴的话,为了松懈他的防备心,肯定会谎称还邀请了其他人。眼下只说邀请他一个,反而比较安全。
因此,他不再犹豫,踩着冯文洛的脊背下了车,在刘桃枝的引领下,进了侧门,朝府内走去。
奇怪的是,去的地方不是赵源平日里和宾客们饮酒赏月的花厅,也不是风景优美的水堂,而是他所居住的寝所。
上了台阶,到了门口,刘桃枝示意守在门口的小厮进去通禀。很快,小厮回来,“郎主请您进去说话。”
赵汶刚刚举步,刘桃枝立即上前一步,稍稍抬了抬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走神,忘记将腰间的佩刀取下。于是他没有多问,随手取了佩刀,递给刘桃枝,这才迈过门槛,进去了。
刚刚步入内室,他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一名女子撞在一起,后者脚步很轻,悄无声息的,一身雪白的衣衫,长长的裙袂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无声曳过,浑圆光洁的明珠耳坠微微摇晃,映了烛光的橘黄色泽,熠熠生辉。
他及时止步,堪堪避开了和女子的接触。同时,他注意到,她的手里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空空的药碗,碗底还有一点点残存的药汁。
“大人。”
元玉仪见到是他,似乎有点惊讶,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微微躬身行礼。乌云般堆砌的发髻之间,斜插了一只样式别致的珠钗,微微弯曲的发丝从鬓边轻柔垂落。纤长的脖颈和肩部,锁骨之间形成了极优美的弧线,肌肤细腻如打磨光滑的象牙。
这一瞬间,他心中突然一惊,仿佛看到了锦绣华服,艳光照人时的妻子。
赵汶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她有些不着痕迹的不安,却仍旧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珠帘后,赵源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翻过身来,面朝向赵汶这边,睁开了眼睛。
“侯尼于,是你来了吗?”
赵汶的身子微微一颤,他还以为哥哥看到了他的失态,可是,却又觉得哥哥问的话很奇怪,明明应该看到的。
“是我。”
赵源做了个手势,榻前的侍女赶忙上前,将他搀扶着,从榻上坐起,然后在他背后垫了几个枕头。
“你进来吧。”
他注意到,赵源虽然面向帘外,在对他说话,然而视线却是涣散的,不知道是究竟在看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