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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喔……他说过,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我们要等他,我们一定要待在这里等他……」
母亲又低头将肖像揽在胸前,下巴紧贴着画框,开始轻声啜泣起来。这几年她开始酗酒,经常喝得烂醉,而且开始产生神智不清,分不出到底是现在还是过去的恍惚状况了。
我知道不能让母亲喝这么多酒。可是看到她这么痛苦,不喝酒的时候,她总是时常抬头望着屋外,痴痴等待父亲有一天会出现在小径的另一头,那是一种多么悲哀、无奈又绝望的痛苦心情啊。所以,有的时候,我实在不忍心阻止母亲喝酒,至少当她喝醉了的时候,她就不会再暗自伤心流泪,想念着父亲:而且还会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拉着我一起跳舞,乖乖让我帮她梳头、换衣服,哄她上床睡觉。
这晚,我仍旧像往常一样,哄着母亲上床休息。突闻父亲死讯的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强烈了,终于将支撑母亲活下去的最后一点点意志力压垮,使她长年气喘、咳嗽不止的老毛病又更加严重。我几乎一夜未曾阖眼,待在床榻边照顾她。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接下来的日子,她几乎都躺在床上,虚弱得下不了床。她发了一次高烧,昏睡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烧退了,醒来后却不太吃东西,大部分的时间只是静静地躺着流泪。
所幸族里的人都很照顾我们,他们轮流来探望母亲,也带水果、食物及药草来给我们。玛西婆婆也来了好几次,帮母亲看病。埃达嬷嬷也来过一、两回,坐在床边开导、安慰母亲。
「罗莎蓓儿,辛苦妳了。」埃达嬷嬷离开前会拍拍我的背,慈祥地鼓励我,「好好照顾妳母亲,她实在是辛苦太久了,唉,妳自己也要坚强啊,以后妳母亲就只能靠妳了。有什么问题,千万不要自己闷着,随时来找我,知道吗?」
我噙着泪水点点头,谢谢这位满头白发,身材娇小但却拥有宽大心胸、悲天悯人情怀又极具正义感的女族长。
要不是埃达嬷嬷当年破例收留几乎已经病得奄奄一息、昏迷在路边的母亲,照顾她,让她恢复健康,顺利生下我。或许我与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吧?
母亲当年瞒着她的父母和族人,与父亲未婚怀孕。更严重的是,父亲竟然还是一个异族人。这对于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是极为耻辱且不可原谅的重大罪行。原本依族里规定,外祖父可以杀了我母亲,以惩罚她与外族通奸的不贞行为。不过,最后在外祖母求情,以及在族里长老们的决议之下,母亲被永远逐出家族,不准再与族人有任何联系及接触。通常这样的女子,将永远被流放于整个吉普赛族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族群会再接纳她成为一份子。
埃达嬷嬷非常了解母亲的状况,也愿意体谅她的痴心与傻气。她用了一个权宜变通的说法,说服族里长老同意让母亲与我留下来。她说:「阿妮斯特与她的孩子只是暂时与我们一起生活,不久之后,她的丈夫会来带她们母女回去。这段期间,我们并不是接受她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我们只是让她跟着我们一起生活而已,这样并不算破坏我们罗姆人各族之间的盟约。」
总之,车队里的人并没有把我和母亲当成外人,一直对我们非常友爱、关怀。但是,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外祖父、母或其它亲戚,听说他们那一族后来过海迁移到英格兰去了。
等到母亲的病稍有些起色之后,我才敢离开家里出门。母亲原本每星期会到市集里摆摊,以水晶球替人算命,赚取生活费。这几年,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很少去市集摆摊了;所以我会去亚当叔叔家拿些编篮子的活回家做,贴补家用。这几天为了照顾母亲,我几乎足不出户,可是我们的生活费快要用完了,虽然族人们不会吝啬帮助我们,可是我还是不想麻烦大家太多。
于是这天中午过后,趁母亲午睡时,我打算再去亚当叔叔那里拿些柳枝回来编制篮子,再绕到玛西婆婆家,拿她特地为母亲调配的药水。
一回到家,母亲似乎还躺在床上睡得很熟,我走到床边,想要帮她把棉被盖好。靠近之后,我却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母亲的脸上血色尽失,身体也已经变得僵硬、冰冷……
床边地板上,掉落了一只空了的小玻璃瓶,瓶中还残留了几滴艳红色的药水!
「妈……妈……」我颤抖地小声喊着,轻轻摇了摇看似熟睡的母亲。
母亲的双眼紧闭,表情安详,可是眼角及嘴边却缓缓流倘出一丝怵目惊心的血痕。
我一直担心、一直害怕,一直想要极力阻止、预防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母亲,趁我不在的时候,服毒自杀了!
我不晓得那几天,我是怎么度过的。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像被整个淘空了一样,失去所有的知觉、感受,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幸好车队里的叔叔、伯伯和阿姨、大婶们都来帮忙料理母亲的后事,亨丽叶塔、柔伊和几个大姊姊也都轮流过来陪我,安慰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从今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继续活下去。一直以来,我所做、所思、所想的每件事都只是为了如何让妈妈更高兴、更舒适,不要再那么悲伤而已;而如今,妈妈不在了,那我要做什么?要为了什么而努力呢?为了什么而活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葬礼之后,我像木头人一样跟大家一起吃、喝、说话,一起走到河边洗衣服,到市集里帮忙摆摊、卖东西。然后在独自一人走回空洞冷清的家里,裹着棉被、躺在床上蒙头就睡。我不让自己有机会去想任何事情,只是假装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抽离,没有感情,也不会悲伤,更没有任何想法。我所要关心的只是如何让这具躯壳继续活下去,保持呼吸,然后平静地过日子。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其的,我都不要多想。
拔营的日子在即,我也跟大家一样,开始整理、打包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停留了两年的营地,往下一个目的地巴黎出发。
车队离开的前几日,上次来找母亲的那位长鼻子年轻男子又再度来访。这次他还带了其它两个人同行,一个是衣着考究、神情威严的中年绅士;另一位则是一身黑色绒布洋装,面貌严肃、身材纤瘦高挑,深褐色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包头挽在后脑的中年妇女。
我从市集回到家时,发现他们三人站在家门口等我。
「午安,冯。克劳思小姐。」那位长鼻子、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率先向我颔首,态度恭敬有礼,「容我向您自我介绍……」他告诉我他是在布鲁塞尔市某开业公证人的助理。
「午安,」我礼貌地点点头,「布朗先生,您恐怕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冯。克劳思小姐,我的姓是欧里斯吉昂。」
欧里斯吉昂是承袭自母亲的姓氏,据说因为我们的祖先在埃及拯救法老有功而被赐予的尊贵姓氏,意思是:天神欧西里斯所眷顾的人。
「不好意思,」在一旁的中年绅士插话道,「女士,请问您的母亲是阿妮斯特。欧里西斯吉昂吗?」他的身材中等,眼神精练,国字脸上顶着一头灰发,方正的五官显示他应该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吧。
「是的。」我点头回应。
「我们可以见她吗?」灰发中年绅士又问,「请问她现在是否在家?」
「她……已经在两个星期前去世了。」
「很抱歉,我很遗憾。」灰发中年绅士沉默了几秒,对我点头致意,神情肃穆。
然后他开始向我解释,说他是代表我的父亲席铎。鲁卡斯。冯。克劳思伯爵执行遗嘱内容的律师,目前在法兰克福开业。他表示父亲于去世前所立的遗嘱,内容为正式收养并承认我是他合法的婚生子女,也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我将继承他个人所持有的全部土地、股票、债券、现金及珠宝等遗产;并指定他的弟弟,也就是继承爵位及庄园的现任冯。克劳思伯爵为我的监护人,直到我成年或结婚为止。而同行的另外一位严肃女士就是来自伯爵府邸的女管家,她代表伯爵前来接我回家团聚。
听他说完,我怔住了好半响。
我从未听母亲提过,父亲是一位德意志贵族。我只知道他们两人是在父亲就读海德堡大学时认识,然后私订终身。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来自中产阶级的富有家庭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加吉欧贵族……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母亲负责,所以才一直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骄傲与自尊心的驱使之下,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
「很抱歉,先生。」我平板地表示,「我想您可能找错人了,我并没有一位叫做什么冯。克劳思伯爵的父亲,我只有母亲,而她已经去世了。我是一个罗姆人,不会有一个加吉欧人的贵族父亲。我恐怕没有办法继承那些不属于我的财产,您请回吧,慢走。」
「小姐,」他以肃然的语气严正申明。「您可能不知道妳在拒绝一笔什么样的财富和地位。」
「先生,」我看着他,语意坚定,「我只知道,我没有父亲,更不要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留给我的任何东西!」
「小姐……」灰发中年绅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站在一旁的那位严肃女管家阻止,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灰发绅士点点头。
女管家说完话后,转头盯着我,对我露出浅浅一笑,原本锐利的眼神也显得温柔许多。
「好吧,小姐。」灰发绅士加重语气对我说:「请妳好好慎重考虑,我们明天同一个时间再过来,希望到时候您已经做出不会导致自己后悔莫及的理性决定。」
他们离开后,我立刻转身来跑到埃达嬷嬷的屋子,告诉她这整件事情,寻求她智慧的建言与忠告。
「埃达嬷嬷,您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坐在嬷嬷屋子里温暖壁炉边的软垫上,喝着嬷嬷泡给我的安神药草茶,装在陶杯里的茶正腾着热气。
嬷嬷坐在我面前的天鹅绒扶手椅,岁月的痕迹使得墨绿色的绒布椅套已经开始褪色、泛白。对我而言,坐在上面的埃达嬷嬷就像是坐在神圣宝座上的圣母玛丽亚一样,庄严、沈静,充满慈爱的光辉。
「罗莎蓓儿,妳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妳想去吗?」嬷嬷的和蔼笑容让我起伏不定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
「妳母亲一直在等的不就是这个么?」
「可是那个人等到他自己都已经死了,才要接我们回去,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气恼又难过地表示,「那不是妈妈想要的,妈妈想要的只是跟再次他团聚,在跟他见面。而现在妈妈都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妈妈,我的眼眶不禁又开始红了起来,我吸口气,强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我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我知道只要自己开始哭了,我就再也坚强不下去了。
「罗莎蓓儿,」嬷嬷温柔看着我,用安抚的语气说:「亲爱的孩子啊,虽然你父亲一直等到他去世之后才来找妳们。可是,那其实也代表他心里一直念着妳们,他一直没有忘记妳母亲还有妳,不是吗?不然,他也不会留下那样的遗嘱,要接妳们回去,还把他的财产都留给妳。」
我蹙起眉头,不想面对嬷嬷说的事实。我必须一直恨他,一直恨他,那样……我才能够让自己不会……太过悲伤。
「如果他早一点来找我们的话,妈妈也就不会想不开自杀了啊!」我辩驳地说:「他……他……并不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