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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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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府尹身子先一哆嗦,自地上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个的君王,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李公公照例咳嗽一声:“严大人,还不叩头谢恩哪?”

严正思这才如大梦方醒般,口中高呼万岁,叩头不止。一个人,片刻之前,还自以为命不保矣,片刻之后,却获悉被加官进爵,此刻,除了惶恐,只余惶恐,恨不能即刻为君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我已会过意来,他之所以对严府尹等人不罚反赏,同样是因为错抓了我入狱,并能及时禀报司珍司,他方能自人海中将我捞到。

对他,或许是喜,于我,却只是不幸。

数名宫人将我自地上扶起,不管我怎样挣扎,强架着向外走去。

我自他们身后扭过头,哀哀地望着林生和姚兰。他二人脸上,一个是若有所思之深意,一个是嘴巴合不拢之诧异,丝毫不管我眼中的乞求。

其实,我心内也自知,此刻再求他人,亦无用。他,才是吴越国的九五之尊,掌握着千千万万人的生杀定夺之权。此刻,圣旨已下,岂是他人可以更改的?

白日之刑,本已令我苟延残喘,方才,又用尽力气挣扎了半天,眼见无望后,更是急火攻心。身子,刚被置于他的帝辇中,一口鲜血,就吐于他襟袍上。

他咬牙道:“戴十四,即便你此刻在朕面前把血吐干了,朕一样要带你回宫!朕,劝你死了这份心!”

我噙着血痕,圆睁双目瞪着他,眼中,尽是恨意。

他眸中,登时闪过一抹痛楚之色,随之,瞳孔一紧,眼中只剩冰冷。我别过脸,斜睨着他,一面用自个的袍袖用力试着脸上的血迹,嘴角,却浮出一抹笑意。双乞,决不会如你所愿,双乞不但要活着离开凤凰宫,还要好好地、开心地活在这人世间!

他忽然叹一口气,方才冰冷的眉目间骤然松开,伸出双臂,将我揽于怀中。我一个哆嗦,虽未挣扎,因为心知再挣也是徒劳无益,遂随他去,但整个身子却僵硬如初。头顶处,传来他低低地声音:“朕,决不会再让十四离开朕。”

声音中,满是我曾经熟识的柔情。登时,我整个人似被雷击到,心口处,那种熟悉的剧痛随之袭来。煎心之痛,断人肝肠。彼时,这份柔情,让十四如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结果换来的,却是万劫不复。这种情殇,双乞决不要再尝!

随着帝王三驾马车的驶近,整个凤凰宫,似被一路高高燃起的宫灯照得宣若白昼。每进入一层宫阙,每途经一处殿室,一团团绮丽的红色灯影,便顷刻间点亮。说不尽的奢华尊贵,道不尽的迤逦柔美,宛如璀璨的星辰,闪耀于漆黑华美的墨色苍穹之上。

我不辨方向,恹恹地卧于他怀内,漠然地看着车窗之外的巍峨宫阙。他要带我去哪里?长门宫?还是芙蕖殿?

我既舍生救他一命,长门宫,应该不会再让我去。芙蕖殿,或许蓉妃仍在,我岂能鸠占鹊巢?除非,蓉妃此刻已经被晋封为一宫主位,移居了紫宸殿。而我这个昔日的废妃,便可顺理成章地复归于原处――再入芙蕖殿,重新,按照他的意思,或成为他龙榻之上婉转承欢的一副皮囊,或变回那个予取予求的戴十四戴才人。

我冷睨向窗外渐行渐近的景物,窗外,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我无比熟悉的景象。我猛得一惊,立刻自他怀内挣起,车辇,竟然徐徐驶入了昭阳殿!

眼前,是朱红的正门,随着帝辇的驶入,轻轻被两旁的锦衣军打开,复,合起。不远处,内殿的玉阶前,长廊下,有数十盏通明的宫灯同时燃起。执灯的宫人,自两面一字排开,朝着圣驾的方向,屈膝跪迎。
作者题外话:今日安娜有急事,只能更到这里,大家见谅。

给各位亲一个大力的拥抱,请给安娜以支持!安娜晚上回来看留言,收票子:)
第五章 归来展转到五更 (2)
李裕公公亲自前来打开车门,钱镠先下车,然后自身后的宫人手中,接过我的身子,一路抱着,将我亲自抱入内殿。随着他的脚步,面前,一层一层帷幔被侍立于两侧的宫人掀起。原来,内殿的东偏殿竟引入了温泉,顺着玉色的台阶拾级而下,眼前,即是一个弥漫着酽酽热气的温泉汤池。

刻成满月之形状,白玉为底,四周雕着浮凹有致的蛟龙,一只只,利爪狰狞,龙鳞栩栩,宛如即刻就要驾雾腾云而去。

他轻轻将我置于汤池前的入口,随即,有侍奉沐浴的宫人上前,欲为我解去肮脏褴褛的衣衫。我不觉后退一步,回首看一眼他。

他立刻捕捉到我眼中的顾虑,嘴角,隐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调转身,大步而去。

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遂,放开护住衣襟的手臂,不再挣扎,也不想再推辞。我满身是脏,即便要逃,也要洗洗干净从长计议。

宫人们小心地扶我步入汤池,一名宫女专门为我将两只受伤的手掌托于水面之上,不让我的伤处碰及水。而另外的数名宫人,则用蘸了花瓣的温汤,就着白绢,一遍一遍为我轻轻擦拭着全身。水温刚刚好,既不烫,也不觉得冷。水质,轻而软滑,散发着硫磺与花瓣的香味。

我记得隐约看过有记,一般天子专属的汤池,除了天子,任何人擅入,都是死罪。即便是前朝盛宠之至的贵妃杨氏,也只能在玄皇赐予她的海棠池内沐浴。至于那些得势的臣子,能够于偏殿的汤池内,将自个的一只手或足,浸入由暗渠引入的帝王沐浴过的温汤,都将其视之为自己毕生的荣幸。

而此刻,他,竟亲自将我置于这池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之专属权的温汤内,应该说,盛宠已至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果在昔日,十四一定以为,这即是他对自个爱之重之的深意。可是,十四此刻已明白,这些不过是帝王的权宜之术,与情与爱,毫无瓜葛。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些宫人总算将我从头到脚清洗干净。随之,另有更衣宫人为我奉上簇新的罗裳。我轻轻移目,竟然不再是之前白色的霓裳,而是极浅的青色罗裙,衬以深粉之色的贴身底裙。这些,都是我自小惯常的装束。

再有梳妆宫人过来,以素帕将我的湿发一遍一遍擦至半干,因发丝尚未干透,遂,仅以纯金的钗环简单束成发辫,垂落于腰间。

我唇角掠过一丝自嘲之色,元神真身的蓉妃娘娘已至,所以今日,已无需再像之前那般,需要十四为之扮成伊人了。

其中一名医女打扮的,兀自在旁轻轻用手中的白绢为我细细清理十指的创伤,动作轻,且柔,触及到肌肤,竟似感觉不到太过痛楚。

我一动不动地立于池边,任凭她们摆弄。忽然间,身旁忙碌的宫人们齐齐跪倒,口中低低呼着:“陛下――”

我不用回头,也已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味。与柔暖的硫磺香气、清甜的花香气,混合于一起,几欲令人意志崩溃。我垂下臻首,兀自看着自己腰间垂落的四角香囊,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我并未挣扎,只如一只布偶人,漠然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象。穿过内殿的正堂,越过层层的帷幕,行至他的寝宫内室,眼看着,就要将我放入那张越来越近的龙床之上。

我突然尖声道:“不要――”

他的脚步登时停驻,垂下视线,看着怀中的我。我迎向他的视线,勉强用自个的袍袖指一指靠近窗侧的贵妃榻。

他眸光一深,似已明白我何意,但并未再说什么,只按着我的意思,将我的身躯,轻轻置于那张仅容一人躺卧的贵妃软榻之上。沉声向着帷幕之外道:“进来!”

随即,有一行数人应声鱼贯而入,一个个,俱是十四昔日熟识的太医院诸太医。弓身行至我榻前,于数步之遥处,一齐向我行叩拜之大礼,口中呼道:“微臣见过娘娘。”

我并不明白,因何自打李裕于京兆府大牢始见我,乃至之后所有人看见我,均口呼娘娘。宫中只有嫔以上才能被尊称为娘娘,而我离宫时,不过是一名被废的最末级侍妾采女。

但,我懒得再纠葛这些无谓的事情,索性任由他们这样叫去,反正我不应便是。

视线触及隋蘅隋太医,他甫见我,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男儿眼泪不轻弹,而此刻他眼中,竟有些许泪光。我轻轻别过脸去,不想再与之视线相及。
第五章 归来展转到五更 (3)
有宫人近前,为我轻轻掩去袍袖,复将一方丝帕覆于我腕上。诸位太医遂逐一靠近,先审视十指上的患处,再为我诊断脉息。

钱镠默立一旁,冷面不语。

方才,被他抱入怀中之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他已是换了家常的青色锦袍,发髻,只以一根木簪束起,领口和衣袖处,隐隐露出白色的里衣。依旧是昔日十四熟悉的装束,一副天生的华美气度,映衬出绝世的俊颜。

但,我看也不看他,只侧着臻首,望向窗外。

经过诸位太医一番交头接耳的商量,最后,由太医院主事写出医我的药方,并有医女按着他们的吩咐,将熬好的汤药,先侍我喝下,再将另行调制的创伤药奉上,为我小心抹一遍。

一切俱已齐备,钱镠似也有些疲色,轻道:“都退下吧。”众太医深施一礼,踽踽退下。两旁的宫人与医女,也均依言退去。

一时间,整个寝宫内,只剩我与他两人。

窗外的天际,已渐渐泛出鱼肚白。而,数尺之外的铜盆内,银炭正带出浓浓的暖意。我有些支不住,靠着锦褥,竟要睡去。其实,我能够撑到此刻,完全是凭了胸中的一口气,不愿意让他再见到我柔弱不胜的模样罢了。

恍惚间,感觉到他轻轻坐于我榻上。耳畔,传来他低语:“朕,已派人重新装点紫宸殿,过几日就可以搬入。这几日,十四就先同朕一起住于昭阳殿。”

我轻轻张开眼睫,望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面色苍白,有掩不住的憔悴,但一双明眸,此刻,却宛如有耀人眼目的晨星熠熠闪烁。我被他的眼神灼到,复闭上眼睫。我根本不愿在这凤凰宫内呆哪怕一刻,所以我不会说好。但,我此刻伤病未愈,等于被他囚于昭阳殿,插翅,也难飞,所以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无用的不好。

有半晌,他未再发一言。轻轻为我掖上薄被,伏下身,附于我耳畔,叹息道:“朕,没有一天不牵挂十四。十四,就从没有想念过朕么?”

我闭着眼睫,仿似置若罔闻。眼睛虽闭着,但十指间传出的连心之痛,如钻心一般难抑。我咬紧唇瓣,不觉低低溢出一丝低不可闻的痛声。随即,自个的身子,已被他拥入怀内,一双手臂紧紧将我箍于身前,却仍在尽量小心不碰触到我的伤口,在我耳畔喃喃低道:“朕,决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朕的十四。”语中,似有无尽的痛楚之意。旁人不知,听来,只道伤虽在我身上,痛,却发于他心内。

枕畔发尽千般愿,当日,十四就是因为信了这些朝发夕改的誓言,生死往赴,均甘之若饴。

可惜,十四,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人,叫双乞。

即便,穷尽毕生之力,我,也要逃出这禁卫重重的凤凰宫阙。宁死,也不复见。这是当日十四死前的心愿,也是今日双乞儿求生之志。

我一动不动,鼻尖处,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味。曾经,无比熟悉,魂梦系之,此刻,闻来,却只觉得陌生而疏离。想必,心死了,连嗅觉,也随之迟钝。但,被他抱着,十指间的伤痛,竟似减轻了几分。本就连日的旅途奔波,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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