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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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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十四,绝不中计!

不会,钱镠,他对十四有真情,他决不会下旨杀了十四的亲人!

云鸢于我身前坐下,低低叹息道:“依奴婢看,这梁使馆,还比不过凤凰宫。宫内,自会有圣上护着十四周全。那个林使臣,奴婢怎么看着都不妥,云鸢真怕他万一会对十四行出什么不义之事。”

我累极,身子本就虚弱,经历了诸多变故后,仿似被人抽干了力气。恹恹地靠于锦褥中,闭紧自个的眼眸。
第三章 欲问孤鸿向何处 (2)
一连三日,我未出房间。除了姚兰每日来送饭,没有人看见过的衣角。

我把自己囚禁在小小的房间内,逼迫自己不去想外面的世界。日子,对十四每一刻都是煎熬,但,十四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忍着。

忍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或许,十四能再见到娘亲,再见到师傅,甚至墨荷。他们对十四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到第四日,有人来见我,却不是林邑谦,而是闻莺。

一色淡黄的罗裙,衬着微丰的身量,虽无殊丽,倒也有几分袅娜动人。她甫进屋,看着端坐于软凳上的我,回身吩咐云鸢道:“云鸢姑娘,我与你家姑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先去前面院中坐会再来。”

云鸢看看我,转身,退去了。

她走至我跟前,款款落座,见我不推让,就自个为自个倒了一杯冷茶,兀自喝了。

我始觉有些不忍,毕竟当日于狱中,她也算照拂过我。我坐正身子,轻道:“闻莺姑娘找十四,所为何来?”

她宛尔一笑,笑中,依旧有解不去的愁意,柔声道:“我今儿,是奉了大人之名,前来为十四与大人的婚事做说客。”

我登时神色一敛,低头不再看她。

她强笑道:“听说,当日是十四亲口向吴越国君承诺要再醮大人,为何今儿反悔的人,反倒是十四自己?”

我轻轻抬头道:“请姑娘替十四带个话。当日,十四的虚言不过是托辞,大人冰雪聪明,不会不明白。请姑娘回去劝劝你们使臣大人,不要再逼十四,十四不会答应。”

“哦?果真?”

我咬紧唇瓣,点头复道:“十四,宁死也不会应承。”

她眉目随之一松,似长舒一口气般。看着我,眼中,始露出一丝光芒:“虽然,我对你们吴越国君决无半点好意,但,我敬重十四姑娘的执著。”

我有些诧异。

她随即叹息道:“咱们女儿家,比不得男人,心内,总有股挥不断的柔情。许是错付,却覆水难收。十四,我说的可对?”

我望着她,半晌,才垂下眼睫。她说的极是,但,十四不想点头。

她忽贴近我,于我耳畔低道:“我会帮你,请戴姑娘相信我。”

我与之目接,心内满腹疑惑,她此言何意?口中,却忍不住轻道:“你因何要帮十四?”

她怅然一笑,再低道:“因为,我有一样与十四同心。我,不想你嫁给邑谦。”

我睁大眼睫,她郑重地点头道:“是,之前是墨荷,而今是十四。但,无论是谁,我都不想你们嫁给邑谦。因为,因为……我,自个想要嫁给他。这样说,你信了么?”

我一动不动看着她双眸,虽不是美目,却黑白分明,刻着十四再熟悉不过的女儿苦楚。原来,她一直心系林邑谦,却怎奈他身边总有其他女子,先是墨荷,再有十四。不管林邑谦要娶十四的目的有多不堪,于她,都是痛。
第三章 欲问孤鸿向何处 (3)
我低低再问道:“姑娘对林使臣的情意,他可曾知晓?”

她眸色深沉,面色一凛道:“知与不知,有何紧要。闻莺只需他知晓一件事,直到死那一刻,仍原意留在他身边的,只有闻莺,便已足以。”

我不觉对眼前这位女子起了几分怜惜,语气渐渐柔和:“姐姐真原意帮十四么?”

她再点头。

“那姐姐能告诉十四,墨荷之事吗?”

她凄然一笑道:“闻莺自十三岁起侍奉于邑谦身边,身子与心,早已是他的人。他所有的一切,闻莺无所不知。其他的,闻莺都可以明示,但,唯独这一桩,恕闻莺难以从命。只等他日,由他亲自来告诉姑娘吧!”

我呆坐良久,口中喃喃道:“墨荷姐姐,你受了很多苦么?”言罢,珠泪止不住滑落,我嘤嘤地哭将起来。

她叹一口气道:“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事,就会抹泪。真不知道钱镠看上你什么?”

我抬起小脸,抽咽道:“敢问姐姐,我娘亲的事,是真的吗?”

她轻轻起身,行至门边,侧耳细听了片刻,始回身落座,低道:“十四,到现在也不知道自个的身世吗?”

我含泪摇头,再摇头。

她叹息一声,低低道:“你本不姓戴,你爹姓杨,单名邺,字庭玉,人称双面太保杨庭玉。十二年前,钱镠与董昌争夺天下。十四的爹,是董昌麾下一员猛将,你娘是其一房妾室,娘家姓冒,双名芸娘。”

“锦娘,是你的姨母,仅比你娘小上两岁,因着心高气傲又性格倔强,一般男人根本难入其眼目,挑来挑去,反成了老姑娘。你外祖父母去世后,你娘念着她仍是一个姑娘家,独居一院毕竟不妥,遂将其接入杨府同住,一住,就住了十年。”

“你娘一直未能生育,近四十岁上才有了你,膝下,仅有你一个骨血,故当你如珠如宝。你当年只有三岁,自你而上,还有一位兄长,年长你十五岁,已然成年,且系正室所出。后,你兄长出天花,因着他是正室所生,又系男丁,故你爹反让你娘携乳母、锦娘与你一齐离府到庙中暂避。”

“岂料半月后,钱镠即遣其手下大将顾全武与董昌决战于越州。战事一起,董昌兵败,遂率各部投降于顾。五月十九,顾全武遣武勇都监使吴璋以舟载董昌往杭州,至小江以南,斩之,又杀董昌家眷三百余人及宰相以下一百余人,包括十四的家人在内。钱镠下令,传董昌首于京师,散府库金帛以赏将士,开仓廪以赈贫乏,自此,开辟了其一代帝王之霸业。而你,因着避痘,竟侥幸留下了一条小命。”

“‘越州小江畔,埋骨五百余。江水如血染,断首传京师。故人今何在,敢问越王前?’至此,越州民间开始流传起这首小调,我曾在宗正寺大牢中,私藏于馒头之中,示于十四,可还记得?”
第三章 欲问孤鸿向何处 (4)
“你娘,因着心力交瘁,不久即病逝。锦娘为保性命,带着你,辗转流离。隐姓埋名,取“穿衣戴帽”之意,改“冒”姓为“戴”姓,并让你从其姓戴。为保万全,再将十四的生辰自三月初四改为七月初七,并以此取名十四。为避人耳目,谎报了十四的年纪,虚称只有三岁的十四为五岁。世人只道十四自幼身量小,开口迟,却不知十四的真实年纪。”

“锦娘虽一生未嫁,却堪称女中豪杰,借着明月楼之势,私下网罗董昌旧部,意图复辟。她为你遍寻名师,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你送入宫内,伺机刺杀钱镠,以报当年弑夫弑姊之仇。”

“何以有弑夫之仇?”

闻莺眼中,有淡淡的悲悯:“锦娘寄居杨府近十年,对你爹倾慕不已。因碍着芸娘,故一直隐忍不发,后被你娘识破两人的情意,如果不是当年兵败,你爹已定下吉日,复纳锦娘为妾。”

我仍不肯轻信,她与林生虽为梁国间谍,要说私下盘查昔年战事,十四可以信。但,她连个中的细枝末节,甚至锦娘与姐夫之间的私情竟也探得,十四着实不信。遂,忍痛咬牙反问道:“闻莺姑娘何以对十四的家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闻莺一愣,似没料到我会这样质问她,眼中,闪出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十四的天资果然不错,可惜不曾用在紧要处。”

她复笑道:“这些隐秘的伤心事,锦娘当然不会透露分毫。但,我与邑谦既欲取之,必先谋之,谋之不得,可以从旁人入手。为了找到锦娘的弱点,我与邑谦颇费了心思,辗转往复,终于从十四的乳母嬷嬷口中,才得知这些底细。这样说,十四信了么?”

我咬着自个的唇瓣,望进她眸中。她说得再明白坦然不过,不像是在骗我。我仿似被人卸了盔甲,心智随之动摇,心力一弱,她所说的那些旧事,即刻,象张牙舞爪的猛兽,猛得向十四扑了来,啃噬着十四的身子。痛,如刀刺。

眼睫,渐渐变得模糊,连立于身前的闻莺都看不清,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吴璋系何人?”

“他,便是吴越国当朝首辅吴厲。由当今圣上钦赐其名,并纳其女初珍为发妻,追封昭仁先皇后。”

我再问:“我爹爹,兄长俱是他所杀吗?”

“坦率讲,你兄长系病死,但你爹,确为其所杀。”

“顾全武又系何人?”

“顾全武已战死军中,而其胞弟顾全文,便是权倾一时的清平王。”

“锦娘处心积虑,四处搜罗绝色,并悉心教养。终于,让她将墨荷培养成京城第一花魁,名动京师。你娘,只让墨荷结交高官巨贾,最后,终于通过重重关系,攀上清平王府,千方百计,寻找能够接近天家的机会。”

“我跟随邑谦潜入吴越,佯装恩客混入明月楼。洒下大把银子,终于见到墨荷真人。邑谦以情动之,墨荷果然将我与邑谦引荐给锦娘,商议与其里应外合,串谋起兵之计。但没成想,锦娘一口回绝了我们的提议,她宁愿自己手刃仇敌,也不愿背叛自个的国家。并从此,不许墨荷再见邑谦。”

原来,当初娘亲不许墨荷再见林生,并非为了嫌贫爱富,而是为了国之大义。十四只当昭庆寺的林生系一介弱生,原来,竟是别国间谍。

我浑身不停发抖,牙关打颤道:“钱镠,他,他也知道十四的身世么?”

“他心机之深,非常人所能及之一二。自其十八岁起兵,到坐拥天下,至今不过而立之年。能得此大计者,必有大智大虑。他第一次见十四,或许不知。但,他第二次再见十四之前,定然已将十四的底细彻查过了。”

怪不得,清平王妃一见十四,就唤出十四的姓氏为戴,原来他们一早就知道十四的身世。怪不得,当日在清平王府,十四的那道恩旨迟迟不至,原来所为如此。之前,林邑谦所言,竟是真的?他既下定决心要接十四入宫,遂,下旨,杀了明月楼所有人众,只为灭口。先将娘亲的图谋毁于一旦,再将十四的身世永掩于人前。

果真,是如此吗?!果真,是如此残忍吗?!

我迟疑片刻,终是咬牙再问出那横亘于心头的一道疑问:“果真,是钱镠杀了十四的娘亲么?果真是他杀了明月楼内所有人众么?”林生说的,我并不信,我要闻莺亲口再告诉我一遍。
第三章 欲问孤鸿向何处 (5)
闻莺望着我,半晌,始重重点头:“是。锦娘、桂叔、包括十四的乳母,还有明月楼一应人众,均被钱镠的锦衣军所杀。后,再以大火焚之,毁尸灭迹。”

我厉声斥道:“你撒谎!即便我娘欲图谋复辟,但这么大的事,只有可能告知几个心腹之人,不可能明月楼众人皆知。十四自幼长于明月楼,就从未听说过有此奇闻!钱镠,也不可能下令,让明月楼上百口人众因着我娘一齐陪葬!”

闻莺不急不徐地笑道:“十四莫急。十四不信,可以自个雇顶轿子去荷叶渡瞧瞧,看明月楼可还在?再问问左右隔壁街坊旧邻,看闻莺说的可是这么回事?”

我面色,登时如纸一般白,心内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幻灭了。唇瓣,被我咬破,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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