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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欠身,朗声再道:“老奴奉旨,再和娘娘说会子话!”
我登时怔住,什么叫奉旨和我说会子话?
见我似不解,李裕的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老奴妄测,圣上担心娘娘孤寂,特遣老奴来,陪娘娘说会子家常。”
我心内一酸,垂下眼睫:“圣上,还不曾安歇么?”今晚,他不是宣了媛妃娘娘侍寝,这会怎有时间再念及十四。
李裕眼中一亮,欠身道:“回娘娘,圣上这会正和媛妃娘娘守岁,子时未到,怕不会安置。”
见我不答,李裕复笑道:“回娘娘,圣上叫了老奴来,说这会子怕娘娘正哭呐,叫老奴来看看,陪娘娘说会子家常!”
我羞窘不已,不敢抬眼看那个多嘴的李裕。
我犹疑半天,迟疑着开口道:“公公回去,不要告诉圣上……十四哭……之事为好。”
李裕贼眉鼠眼地笑:“娘娘可难为死老奴了。娘娘忘记当日在宫外客栈,娘娘还教训老奴,说老奴敢不据实禀报,他日教圣上的耳线知道了,老奴还不死罪。昔日在宫外已如此,如今,进了宫,就凭圣上的心机眼力,老奴还敢再隐瞒丁点么?!”
我被他说得气结,愣愣地望住他,涨红了小脸。
李裕含笑再施一礼道:“圣上心里早料到娘娘会掉眼泪,才遣老奴来,娘娘竟忘了?”
我一时失语,垂下头,望着自个的足尖处。心中,明明有万语千言,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裕等了半日,不免失落道:“娘娘没有话要老奴带给圣上么?”
我哑声道:“有劳公公了。十四身子沉重,这会子也乏了,公公早些回去复命吧。云鸢,帮我送公公出门。”
云鸢应声答应。李裕看看我,失望不已。摇摇头,终是没法,朝我再拜一拜,转身去了。
才走至朱门处,我猛得想起什么,大声急道:“公公留步――”
李裕随即转过身来,满眼放光:“娘娘,可有什么话?”
我吩咐云鸢道:“十四,竟忘了。云鸢快去,给公公手下的宫人们一些酒钱,大节下的,劳烦公公还跑一趟。”
云鸢忙回身,取来一包丰厚的赏银。李裕望望我,再摇摇头,接过,竟去了。
我独自立于殿内,望着殿外漆黑的庭院发呆。
每一次,当十四心灰时,他便会前来施恩并索要十四的情,每一次,当十四想要依附他时,却觉得君王如隔千里。
十四心里,真的好累好倦。 。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1)
我望着桌上的食盒,向甫进殿的云鸢低道:“云鸢,取了食盒,随我出去一趟。”
云鸢有些惊讶:“子时将至,十四不安置,要去哪里?”
我低头轻道:“十四,想去冷宫一趟。”
云鸢半晌不答。
我知她心意,低低劝道:“十四,只想去看看。淑妃娘娘,也可怜。今儿是除夕,只有她与十四……一般,没有家人来探。”
云鸢抬起头,望着我,眼中,已满是怜悯。
惺惺惜惺惺,此刻,她已懂得。
我一笑,进内殿,让云鸢为我套上裘袍。
殿外的风,越发紧了。厚厚的裘袍竟挡不住寒气,一直行了约莫一刻之久,车辇,才徐徐停住。云鸢扶我下来,夜色中,两盏清冷的宫灯,高悬于一间幽深的门禁之上。
十四,曾在这里住过多日,怎会不认得。
守门的宫人,并不认识云鸢与我。但,到底云鸢细心,闻言,即取出袖内的铭牌交予他们检视。
两个小黄门看见紫宸殿三个字,即刻弓身施礼道:“奴才们有眼不识泰山,戴娘娘快请里面请。”
我温言道:“淑妃娘娘,是住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小黄门赶紧回道:“回娘娘,这里哪有什么淑妃娘娘。倒是有一个废妃是真的。她娘家姓张,想必就是娘娘所寻之人。”
我皱眉,十四怎会看不清这二人脸上的不屑之色,但,面上却并未露出什么,只淡淡道:“那有劳宫人为我带路吧。”
“娘娘,这边请。”
我携了云鸢,一路随着他们,行至里间。张淑妃并未在十四当日所住的屋子居住,而是住在了后殿。偌大的宫殿,却没有上灯,若不是有宫人在前提着灯笼引路,真是漆黑不见五指。
我自己除了云鸢,只带了几个小黄门,此刻,怕人多口杂,只叫他们在殿外候着。此刻,一行人,走在这暗夜里,竟令人觉得有些惊惧。
一阵冷风卷过,云鸢忽的低呼一声,我赶紧扶住她,低低道:“云鸢怎么了?”
云鸢吓道:“奴婢也不知,方才奴婢脚下似有什么东西。”
我忙握紧她,柔声抚慰她道:“云鸢别怕,不会有什么,可能只是块石头罢了。”云鸢惊魂未定地点头,随了我继续向前走着。一面走,一面兀自回头张望着什么。
我知道她害怕,其实,十四心里也觉得害怕。
入夜,竟只有两名宫人在外值守,殿内,连个多余的灯笼都不给。不知道是那些睚眦必报的小人作祟,还是君心本就如此狠戾。
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始见前面有一间偏殿,里面,隐隐透出烛火之光。小黄门站定,欠身低道:“娘娘,前面就是了。”
说完,刚想上前通传,我低声道:“免了。我自己前去即可。劳烦宫人在此地候着。”转身吩咐云鸢道:“云鸢,拎着食盒,随我来。”
宫人应声,将手中的食盒尽数交还给云鸢,自己,则在原地候命。
我拎起裙裾,轻轻行至门边,叩门。
里面,随即转来一声森冷的声音,斥道:“何人叨扰?”
我轻声道:“淑妃娘娘,我是戴十四。”
听我报完名讳,里面沉默了良久。半晌始道:“你来作甚?本宫不想见你。”
我从云鸢手中接过一只食盒,轻轻推门而入。门始开,即带过一阵冷风,屋内之人和十四,同时瑟缩了一下。
第一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2)
只见,一支白色的夜烛,置于高处,映照出一室的清冷。屋内,墙壁雪白,不过一床一桌一椅而已。虽简陋,却还算整洁,并无什么异味。榻上,坐了一个素衣女子,发髻散开,面如菜色,骨瘦如柴。一双眸子,透出清冷的寒光。
如此冷的冬日,却只有单衣。
十四心内一阵酸楚,轻轻解下身上的裘袍,递于云鸢。云鸢看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她仍不接。随之,上前几步,放下食盒,解下自个身上的裘袍,轻轻披于淑妃身上。
我知道云鸢顾及我的身子,也不再坚持,轻轻掩上门,免得寒风灌入,冻坏了她。
张淑妃也不推辞,只冷冷一笑道:“果然是戴十四,仍然是这样的菩萨心肠!”
我柔声道:“淑妃娘娘,十四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别嫌弃。十四,只是想来陪娘娘说会话,娘娘,不要多想。十四,没有其他意思。”
淑妃一笑:“本宫虽被废黜,眼睛又不瞎。你戴十四系何人,我还是看得清的!”
我轻道:“娘娘心里的苦楚,十四,明白。方才,在昭阳殿,十四看见元玟小殿下了。”
淑妃一听,登时变了色,颤声道:“他,他还好么?”
我含笑抚慰她:“好,好的。小殿下长得白白胖胖,粉团儿似的,连十四看了都觉得欢喜。娘娘,毋须牵挂,媛妃娘娘为人宽厚,膝下无子,此番过继给她,待小殿下必也是很好的。”
天下,当娘的,无不牵挂自个的孩儿,十四,懂得此刻淑妃的心意。
淑妃的脸上,始浮出一丝柔意,一双空洞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道:“十四,果真是十四。他们都说要论心肠之好,凤凰宫内,再没有好过戴十四的。初始,我还不信。此刻,真真是信了。宜儿在这里,先谢过十四方才之言。宜儿听到这些话,竟比自个多活几年,还高兴!”
我忍不住也湿了眼眶,含笑道:“娘娘言重了。”
淑妃移步下榻,披着裘袍,慢慢靠近我。摇曳的烛火,在她干枯的颊上,映出幽深的阴影,看了,令人心悸。
十四,忍不住退后一步。
她轻轻一笑:“十四,莫怕。宜儿此番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本不怪圣上心狠。”
她抬起头,眼光似看向不知处,低低道:“是宜儿被父兄的贪婪,蒙蔽了耳目,竟对自己的枕边人下了毒手。圣上肯饶我不死,已是看在元玟的面上格外优待。宜儿自个心内,知道。”
她闷声笑着,直笑得十四一阵一阵簌簌发抖。
“十四不晓得,宜儿,本是吴国人。十二岁,因着连连的转乱,遂随着父兄一齐逃至吴越。杨吴的暴虐涂炭,曾给宜儿留下极深的记忆。待看到我吴越疆土,一片富足宁和之象,宜儿,更对这位身兼文武之王于一身的国君,充满向往。”
“因着我父兄的殷实家底与人脉,很快便得入朝为官,得见天子。我每日,更是对父兄口中啧啧称赞的英明君主仰慕不已,何况这吴越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国君不但爱民如子,勤政自律,更是俊美出众得有如天人。我整日缠着兄长,让他为宜儿讲述他上朝的经历。最后,父兄在宜儿的坚持下,不得不同意将宜儿送入宫,侍奉君王。”
“宜儿,初见君王那一日,正是烟花三月。马蹄,踏得草如泥,宜儿看着自个面前那象天神一般俊美的人儿,差一点,自赤兔马上摔下去。”
“自此,宜儿的恩宠,就如钱塘江潮一般,汹涌不息。直至后来,我怀上了元玟,圣上,对宜儿更是宠爱到无以复加。宜儿,彼时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
“岂料,天,偏不遂人愿!此时,竟让圣上,遇见了十四。”
“自打十四进宫,自打宜儿第一眼看见十四,自打宜儿第一次看见圣上看十四的眼神,宜儿的心,就堕入了深渊。”
“宜儿的心,更在那次秋狩始,碎成了一瓣又一瓣,再也拼不出一丁点儿怜惜!为了报复,宜儿,竟答应父兄的要求,置圣上于死地。要不是,十四挺身而出,此刻,宜儿,已是万劫不复之人!”
第一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3)
淑妃凄然一笑:“十四知道吗?红颜虽易老,君恩,更易断。宜儿跟了圣上这么多年,从未见有哪个女子能在圣上身边长久过三年。宜儿自己,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宜儿当日之宠,一点也不亚于妹妹今日。圣上要宠起一个人来,会让她觉得自个好比是天上的明月,哪怕就连天上的明月,也不及自个此时的娇贵。”
“妹妹自入宫,已近两年,别看妹妹此刻圣宠虽眷,依着妹妹的性子,要想博得君王久顾,恐怕比宜儿更难。宜儿此言,别无他意,只是不想你戴十四,早早教那些蛇蝎之人夺了宠去。宜儿当日,就是因为太孤傲自诩,恃宠而骄,才一步一步陷入迷途,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宜儿,以自个的前车之鉴,在这里劝妹妹几句,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要都把自个的后路堵绝了,反中了小人的计谋。你的绝路,便是他人的生路,这深宫之内,自古如是。”
“十四,明白了吗?”
这句话,娘亲似也曾说过。但,何为退路,何为绝路,十四至今,勘不透。天上的明月?淑妃的比喻,不可谓不恰当。十四,确有此感受过。但,明月自古有盈缺,明月也会下沟渠。三年,便是约期吗?
若,果真如此,十四,倒不觉太伤怀。十四的一颗心,如此煎熬,如果君王肯罔顾,十四,便无需再挣扎了。
我低头,轻笑。如果有一天,君王真要十四走,十四,即刻便走。也好过整日咽泪装欢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