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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真如此,十四,倒不觉太伤怀。十四的一颗心,如此煎熬,如果君王肯罔顾,十四,便无需再挣扎了。
我低头,轻笑。如果有一天,君王真要十四走,十四,即刻便走。也好过整日咽泪装欢之苦。如果有那一日,十四,决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决不会如此刻淑妃这般,伤心难过。
淑妃犹在絮絮诉说着,仿似,那些如花的往事,复又回来。十四,听得有些倦了,只听到最后几句。
“若论,情之深切,宜儿对圣上之情,自认不比十四浅分毫。但,宜儿,却舍得亲手杀了自己心爱之人。而十四,明知圣上于己凉薄,却甘愿舍身相救于斯。”
“宜儿的心,自那一刻,就平息了。君恩如水,暮雨朝云,本无久时。宜儿此生,总归要输,输在妹妹手上,胜过输在他人之手,宜儿输得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她忽缓缓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眶中,俱是晶莹如玉的热泪。
再上前数步,一个趔趄,竟跪于十四跟前。我被她扯得,也踉跄了几步,赶紧扶住她手臂,欲拉她起身:“娘娘,快别这样。”
淑妃摇头,含泪求道:“宜儿此生别无他求,只求十四一件事。”
我点头应道:“娘娘不用开口,十四,已经知道了。但凡十四,有一口气在,定会为娘娘护着元玟殿下几分。娘娘放心。”
淑妃泪如泉涌,低头哽咽道:“十四的心肠,宜儿自叹弗如。宜儿即便他日在阴曹地府,也定会向阎君替妹妹祈福,让他老人家无论如何要多给妹妹,以及妹妹腹内的孩儿几年阳寿,能够永享天年。”
我也是伤心难抑,吩咐云鸢道:“云鸢,快扶娘娘起身。”
淑妃不肯轻起,半晌,忽似想起什么,一把扯过我袍袖,压低嗓音道:“宜儿知道妹妹心地好,但有一个人,妹妹一定要防着。”
我诧异,不敢接言。
淑妃望着我冷笑:“妹妹不用怕。宜儿此刻虽身处冷宫,自身难保,但宜儿的眼力和耳力,还是有一些的。这冷宫之外的人与事,宜儿还略知一二。”
“宜儿知道妹妹最近和那梨云殿的喻昭容走得近,宜儿,要提醒妹妹,此人不可深交。其貌虽善,其心可诛。”
我登时心悸,十四与柔儿结交之事,宜儿于冷宫内如何能知晓?!
见我变了色,淑妃稍缓和了面色道:“十四,可知道,那喻昭容的孩儿是如何滑胎的?”
我更惊,怔怔不敢言,面色,竟如纸一般惨白,颤声回道:“娘娘,竟都知道了?”。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4)
淑妃一笑:“哼,那喻柔儿一定和十四说是她惊吓过度才滑胎的吧?妹妹可知,她心机深厚,连宜儿都略输一二。因为虎毒,尚不食子,宜儿的心虽狠,但做不到象她那样,为了争宠,竟连自个的亲身孩儿也要谋害!”
我身子晃了一晃,云鸢,赶紧自后扶住我。
我惨然道:“娘娘此言,何意?!”
淑妃冷笑:“妹妹岂知,那喻柔儿自打在昭阳殿,目睹十四为了她喻柔儿迁怒君王,复心碎离宫,再目睹圣上为了十四口吐鲜血。她又急又怒,情急之下,竟心生歹念。回宫后,偷偷用药打下了自个腹内的胎儿不算,并佯称是因了惊吓过度,将自个堕胎的罪责愆罪于妹妹的身上。妄想,圣上会因为失了麟儿,而更加怨忿妹妹,从而永绝了让十四回宫之念。”
我抬头望向自个头顶,身子,直如经冬之霜叶,迎风乱颤不止。云鸢在后,连声惊呼,犹唤不回我的神志。
我忽沉下脸,厉声喝道:“淑妃娘娘,是在向十四打诳语么?!”
张淑妃随即会意,冷笑道:“那喻柔儿的近身宫女彩明,甫进宫,就是我的人。她喻柔儿做什么孽我不知道?妹妹若不信,宜儿今日,愿以元玟的性命向十四担保,宜儿方才所言,句句是实,若有一句虚假,愿宜儿的元玟遭天雷轰劈之苦!”
我颤声再道:“圣上,竟不知么?”
淑妃复冷笑:“此刻,虽不知,但总有一日,必会知。圣上忙于国事,*一向交予媛妃打理,自己很少过问,除非特别逾矩之事。但,主事之人,问与不问,问多少,问多深,可都要凭她所想所愿了。妹妹,明白了么?!”
“宜儿今日跟妹妹说这些,是不想十四太早蹈了宜儿当日的覆辙。至刚之人,则易折,要想在这宫内久存,就得狠下一条心,不闻不问,学那媛氏的作派。君恩,虽淡薄,却能持久绵长,泰山崩于前,而我自巍然不动。宜儿今日将这些明示给十四,还有一己私念。圣上,虽将元玟托付给媛氏,但宜儿深知,媛氏能长存至今,其心机城府,怎可能是她人前的模样?宜儿的元玟交给她,教宜儿如何能放下心!正因为如此,宜儿今日,才要托付妹妹,他日,若有千千万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替宜儿保我孩儿两全!宜儿,在这里,先给十四叩头了!”
话音未落,果真叩地不止,一声声,咚咚作响。
我根本忘记了要去拉住她,只呆呆地看着眼前人,仿似在梦中。只有心口处,那份呕意,如此真实。一下一下,随着她的叩地,翻滚于十四的胸口。好半天,才猛然惊觉,俯身,扯住淑妃的袍袖,只见她蜡黄的额际,已叩得露出血肉。
我不禁潸然。此情此景,任谁能不动容?当日的墨荷,此处的淑妃,还有那年纪轻轻即枉死的韦宝林,这一个个,因他而坠入万劫不复的女子,虽各有自个的因果,他作为始作俑者,又岂能脱得了干系?这些人中,又岂知他日,不会有戴十四?
淑妃惨笑,兀自喘息道:“十四,莫哭。宜儿此时,虽不济。但,宜儿坚信,多行不义必自毙。宜儿自个,就是另一个现成的例子。圣上他日一旦得知,她喻嘉柔竟敢因妒弑子,你猜圣上会如何处置?圣上的子嗣本就单薄,对龙脉如此看重,宜儿,要在这冷宫内好好活着,等着看她喻嘉柔的下场!十四猜,他日圣上给喻嘉柔的了断,是一丈白绫,还是一杯鸩酒,亦或是那凌迟之罪?哈哈哈……”
她先前如此之悲,此刻,复笑得如此惊悚,我被她笑得骇然,除了骇然,只余骇然。
我捂住自个的小脸,痛哭失声。十四,实在难以承受如此重负。
娘亲,怪不得你当日不肯将十四交予钱镠。十四如今,竟真的前无去处,后无退路。
我仓皇地扶起淑妃,再逃也似得推开屋门,顾不得云鸢在后连声唤我,一个人,冲进漆黑的暗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向前奔去。
穿过来时路,再越过冷宫的大门,一直沿着自个面前的甬道,向前奔着。十四自己,也不知自己要奔向哪里,更不知自己能往何处。
第二章 妾身如辙遗渐远 (1)
宝大二年,正月初七。前方来报,温州战事惨烈,城池久攻不下,骠骑大将军赵国胜身负重伤,但,坚持不出帅帐半步,携伤作战。
正月初九,钱镠下令,向温州再增兵一万,并派去右都指挥使徐绾为副帅,协其指挥。徐绾,原为前朝孙儒麾下旧将。唐景福元年孙儒败死,徐绾率其所部投奔钱镠。钱镠因爱其骁勇,以其所部为中军,号武勇都,并亲封徐绾为右都指挥使。
正月十二,徐绾所率援军赶至温州辖内。连同赵国胜所率大军,激战二昼夜,于元月十四,大捷。取下温州守将朱熬、朱褒兄弟二人的项上首级,班师回京,献于钱镠。
元月十八,钱镠于军中设宴,犒赏所有将士,上至主帅,下至营役。赏赵国胜五千金,良驹数百匹,并和兵部侍郎裴绍德同赏府邸田地若干。右都指挥使徐绾,自正四品,擢升正三品,赏俸三年。
原本以为君恩已极至,时隔半月有余,二月初十,钱镠再下旨,晋封媛妃为皇贵妃,出入仪仗,仅比皇后之礼减一分。
并颁旨,因着战事初定,册封之典暂缓,金册照发。
一时间,尊贵荣华,冠绝后宫。
听到这则喜讯时,十四,正在紫宸殿独自习字。云鸢来禀时,我头也不曾抬起,兀自笔下奋笔疾书。
云鸢看一眼身后,此刻,殿内,只有远处几个小宫人低头候命。她轻声道:“十四心里,是否不开心了?”
我闻言,方抬起小脸,嫣然一笑道:“云鸢放心,十四,不会为了这些个难过的。”
云鸢看着我,犹似不信。
我一笑,轻声问她:“圣上呢?”
“前儿云鸢听李裕公公提及,前些日子,圣上一直忙于衢温两州之事,想必这会子,仍在忙着国事。”
我点点头,低道:“云鸢,你去太医院看看刘太医可当值,方才,十四觉得有些气闷,让他给十四开些发散的方子来。”
钱镠有严旨,十四所有入药之物,均需经太医院审过。司药局更是如此,一听说是紫宸殿索要之物,不经过太医院,休想取出。
云鸢一惊:“十四,怎么才提起?是心口处么?要不要紧?……”一连问了数句。
我淡淡笑道:“十四,不碍事。云鸢不是说了,十四是做娘的人了,岂会自个不当心身子?快去吧。”
见她去了,刚行至朱门处,脚还未跨出,我猛得想起什么,轻声唤住她:“云鸢,回来。”
云鸢即刻返回,不解地望着我。我轻道:“算了,别去了。你去屋内,把银针取来,十四自个费些力就好了。”
云鸢不依:“十四又要弄出些什么是非来么?十四,是不是听了圣上刚晋了媛妃娘娘,心里难过,又不肯说出来?”
我啐她:“云鸢,越大越糊涂了。快去取了来。”
“云鸢不去。”
我知她急了,只得费舌解释道:“云鸢也不想想,这几日,圣上国事繁杂,若回了昭阳殿,再看见十四的脉象,平白又多了些烦恼不是?快去取了来。云鸢又不是不知道,十四,若要诚心做什么,又岂是这区区太医院的太医们能拦下的?”
云鸢侧头沉吟了片刻,似终于悟出,转身,去了。
为了不伤及腹内的孩儿,十四,已将师傅的药方,消减了若许,最后,吞于十四肚内的药汁,已几乎很少有什么药力。只有等孩儿生下,有些药材,才能再加入。十四只怕,自个等不了那么久。
我轻抚着自己的腰腹,母子连心,十四虽不是个称职的娘亲,但十四,会拼了自个的性命,保住孩儿的小命。十四,一定要平安生下他,无论他是男儿还是女儿。再冷再长的冬日,十四,只要轻轻覆住自个的腰腹,心内,便会觉得有阳春的暖意。
云鸢,一直很担心十四再遭遇什么不测,十四自己,倒不太担心。
自古,帝王,比寻常百姓更看重子嗣之事,无子无嗣,江上,则无依。钱镠再忙,于子嗣之事上,断不会忽视。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儿,有一丝差池。即便,这个人,是再尊贵无比之人。
十四可以想见,如若淑妃所言不虚,他日,喻昭容的下场堪虞。我叹一口气,下笔略有迟疑,一滴浓墨,已溅于纸上。
十四,已逾一月,未曾得见君王。
不知,他可好?可曾,有想起过十四儿?或许,在批阅奏章间隙,有那么一瞬。或许,在接见朝臣的须臾,有短短片刻走神。
只要,有过短短一瞬,只要,有过片刻,十四,已足以。
第二章 妾身如辙遗渐远 (2)
虽然,后宫不得妄论前朝之事,但,严旨堵不住宫人们的私传。因为这些宫人里面,虽此刻是吴越国子民,很多,是自大梁、楚、闽甚至杨吴,随家人避难而至。吴越国力虽盛,但周遭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