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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嘴淡淡勾唇:“这是我无事时做的,以后我但凡请你做事,一件事就支付这样的一枚,你可以据此要求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每一件就还我一枚,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以此来计量。”
钟离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收好绣板,锋利刚硬的下颌沉了沉:“成交。”他拿起桌上的竹笠戴上,在压低的帽沿下问,“介意告诉我,那人有什么特别吗?”
“特别?怎么说呢,他和你很像。”
一样地有潜力却困顿落魄,一样地是她想要合作的对象。
钟离决怔了一下,看她一眼低声道:“那我明白了。”他站起来放下一块碎银子当饭钱,眼角瞥过后头还聚在那里歪歪卿卿的市井人物,道,“你也快回去吧,这地方一个人待着不合适。”
“……”这是关心吗?苍苍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再看一眼四周,心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确不妥。
掀起暗灰棉质披风的兜帽盖在头上,她拢了拢前襟慢慢走进濛濛雨丝中。三月的盛京清晨,风中还透着沁骨的寒意,路上的行人大都穿得很结实,一边挑担推车匆匆赶路,一边用浑厚而京味十足的腔调说笑。人们几乎都不撑伞,实在是细雨也撑挡不住,走不了一会儿衣服头发上全沾了一层细小水珠,衬着千姿百态的神色气貌,更具浓厚的生活气息。
苍苍一边打量,一边捕捉街头巷尾议论着“两大侯府”、“矿石风波”的交谈声,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出侯府后就故意挑陈杂混乱处走,走了多久就听了多久的八卦,这也太不正常了,好像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一样,弄得左氏夸口墨记贱卖的这回事无论是真是假内情如何,都没办法安静私了了。
“好巧妙的用机。”她摇头自语,心里都忍不住赞赏起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四两拨千斤地就陷墨氏于疑虑惶惶的境地,这其中一个处理不当,素来不对头的墨左两家还真能反目成仇,那时就棘手了。
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墨左领头人都不傻,再怎么样,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得,面对杀伐强势的皇权他们是天然的盟友,误会再大也不可能真闹起来。退一步说他们即便水火不容了,她也有化解的办法,她真正在意的,从头到尾还是一个商去非。
他怎么还没到呢?不会真被怎么了吧?
联想到那日偷听到的殷据主仆的对话,她几乎要以为殷据对商去非出手了。可是真的没道理啊,此时的商去非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钟离决还有个名声和事迹在,可商去非,用后来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有没有明天。
这样一个人你说有人担心他会坏事而对他如何如何,苍苍难以理解。
可是……为了谨慎起见,也为了多日来的危机感,她还是请了钟离决出马。
一边思考着,她隐隐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不时地察探回去,又什么都找不到。
“又是殷据的人吧……”她默默想道,自从那日自己骗他有做梦先知之能,他明显把自己当成摇钱树,虽贪婪欲夺却不敢紧逼。这些天他也派人来跟她接触了几次,每一次都被她敷衍过去,不会按捺不住了吧?
她抬头看太学院的建筑近在眼前,心下也不慌张,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可是忽然后面有一个脚步声加速靠近过来,在将要碰上她的时候,她敏捷地往边上一让,一个人影照着她刚才站的位置倒了下去,哎呦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苍苍定睛一看,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063少年们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少年直叫唤地从地上爬起来,但好像摔着哪儿了,只是半跪着不停揉手肘,一脸的痛相。
苍苍看看他,又看看边上瞅过来的行人,问他:“你没事吧?”
少年头也没抬:“膝盖疼,没力气起来,你拉我一把。”说着伸出满是污水的手。撇去秽物,能发现这只手很整洁,指甲修得短而平整,是个爱干净的十几岁少年人应有的手。
苍苍却把眼睛一眯,上下看了看对方。清秀稚气但绝无懵懂之意的脸,衣服很质朴寻常,但腰结和袖腕的系法似乎和本地人不太一样,最后他的跪姿有些奇怪,不是摔倒后体重摊在屁股上的感觉,倒像已悄然蓄力于小腿……
苍苍眨了一下眼,忽然换上一副惊慌羞涩的表情,害羞结巴道:“男、男女授受不清,公子你还是自己起来吧。”说完掩面而去,活生生是被陌生男子的搭讪吓坏了的内向小女孩。
少年傻眼了,就这么走了?不是吧?他垂头丧气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一家酒楼,上了二楼包厢之后,立即恢复正常,显然并无受伤。
“桑瓜你可真厉害,都把人吓跑了。”
桑瓜恨恨一瞪桌边嘲笑自己的麻叶,擦掉手上水渍郁闷地坐了下去:“白摔了一跤,我跟了她这么多天,可没发现她是那么矜持害羞的一个人,怎么扶一把都不肯?”
麻叶也觉得奇怪,他们两想了一下后就把目光投向最靠近窗户的人。
“不是害羞,是警醒。”依旧一身纯白衣衫的未名自窗边转头,视线扫过桑瓜,想着刚才苍苍目光停滞所在,轻声道,“你身上有破绽。”
“哪里?”
“手,衣,姿势。”麻叶桑瓜俱愣了一下,相视一眼,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来自南北之交的钟南山,衣着风俗与北方颇有不同,虽然衣饰已入乡随俗,但系扣等处未免还是循了习惯来。而练武者的手形手势举止姿态,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哪怕再小心刻意,都可能流露出一丝“武者之气”,正是这些东西出卖了桑瓜。
他呆了好一会儿,抱头呻吟:“要不要看得这么这么仔细啊?平时已经小心得要死,我怎么都看不透她是什么人,想找个机会靠近号个脉探探底什么的,这很过分吗,很过分吗?一个小丫头这么警觉她累不累?”
麻叶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起码你也不是白费功夫,这不探出人家警觉性奇高吗?这从侧面就反应出了她很不寻常。”
桑瓜想了想,一拍手:“的确如此呀!狐狸尾巴掉出来了,嘿嘿,也不过如此……”
“不是这样的。”
空灵而略显冷清的声音打断他,未名看着他们,慢慢地说,“一开始你那么跑上去,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否则也不会避开,可那之后她没有立即走开,而是问你有没有事,说明她其实想表现得平常一点,不想引起人注意,也说明她有与陌生人周旋的自信。直到发现你会武功却企图接近,她才萌生退意,可也不是慌张跑掉,而是做了一个很自然很正常的举止。若是桑瓜你自己琢磨,会觉得她是自然而然还是故意逃避?”
一席话说得麻叶桑瓜讶异不已,未名没理会他们,一直安安静静的俊美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是赞许,又好像孩童发现有趣事物时,那种隐隐兴奋和跃跃欲试,这使他黑浓纯然的眼眸里绽出一抹亮光。
“她很聪明,很厉害。”他低声地说,目光转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轻浅的扫视间,少了以往的淡漠和脱离,多了一份认真和投入,“而之所以得知桑瓜会武就躲避,应是有别的忌惮……”
麻叶桑瓜面面相觑,难掩震惊。他们惊的不是少女苍苍的心思缜密,也不是未名能看破这一切的通透慧达,而是,他居然肯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且是为同一个人解释。这语言,那神态,分明将素不相识的对方看得颇重。未名生性有异常人,除了与师父亲近外,真正可说是心思漠然目无余子,就连钟南山上一同长大的师门兄弟姐妹,他只怕也未曾当真放在心里过,麻叶桑瓜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对哪个人上心。
桑瓜吞了口口水,试探问:“那师兄,要不我继续盯着她?”
正在寻找可疑对象的眼睛一滞,随即黯下,未名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圆木盒,声线淡淡:“不必了,布下的局对方还没有出手,这时候不宜节外生枝,就此为止好了。”
一个不知道何时就会消亡的人,还是不要有感兴趣的对象比较好。未名淡淡地想着。
苍苍快走着开到太学院门口,见没有人再跟着,整整衣容恢复了常态。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殷据的人,可若是那样何必这么遮遮掩掩,若不是,她还招惹了谁?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少年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摇摇头甩去诸多猜想,踏进太学院。
此时时候还早,离下学还早着,墨珩说下学后要约左清蝉谈谈两家的事,苍苍有意旁听,不然也不想过来浪费时间。她持有墨珩的身份牌证,进门很顺利,路过第一日来过的入学考试地点时,却被里面传出来的一声咆哮惊住。
“两个小兔崽子,你们是来比试的吗?要打混架给我出去打!”只见那入学考场的大门口,一个彪形大汉一手拎着一人像小鸡一样把他们丢了出来。“走,走远了去,什么侯府公子,糟心窝的东西!墨鼎臣和左梦得怎地生出你们这样的孙子。”
左梦得是长乐侯的名讳,而敢直咧咧呼喝两位侯爷名讳的人,这世上还真没多少。苍苍一眼看过去,那大汉不是高龙将军是谁?对方也一眼看到了苍苍,怔了一下咧开憨笑,爆粗口被一个女孩子听见,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苍苍却没闲功夫陪他笑,依他的叫法,被丢出来的两个就是……
“呀!左小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看你个白痴还敢说我墨家的坏话!,”
“我就说,我就说怎么了!墨琼你就等着你家倾家荡产吧,到时你就是真正的穷光蛋!叫你横,叫你嚣张!”
两个人影摔倒地上一声痛也不叫,一咕噜扭打到了一起,你扑我我压你,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势如水火般打得不亦乐乎,半点形象也无。苍苍看得嘴角微抽,她今天怎么净碰上不正常的小孩子。
不过,她脸色一肃,他们是因为这次低价风波而大打出手的吧?她快速地思索了一下,绕到高龙身边问出事情大致的经过,又琢磨了一阵,她转身望着打斗得两眼发红的两人,大声说道:“打吧,打得越厉害越好,反正你们两家都快完蛋了,趁现在痛快打一场,免得日后各自到了地下找不到对方,那可就遗憾了。”
064一箭三雕
“打吧,打得越厉害越好,反正你们两家都快完蛋了,趁现在痛快打一场,免得日后各自到了地下找不到对方,那可就遗憾了。”
苍苍声音不大,但格外清晰透亮,宛如平地一声雷,把地上扭打着的两条身影都钉住了。
墨琼率先认出她,顿时一瞪眼骂道:“是你!就是你这个臭女人上回害我受罚!”
上次墨琼不小心把苍苍从看台上撞下去,并且事后态度恶劣,惹怒了墨珩,虽然他最后并没有拉下脸给苍苍道歉,但一顿小小惩罚逃不过去,由此这个锦衣玉食自小横到大的贵公子把苍苍记恨上了。这时看到她,墨琼火气直冒,连她的话都没听清,只想冲上去狠狠教训她,可是一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左百晓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喂,你居然偷袭本大爷,给我滚开!”说着又去抓左百晓的面皮。
左百晓毕竟年长一岁多,力气体格方面都要好些,既然已经占了上风怎么可能再吃亏?他用力压制着墨琼,抬头两目圆瞪看向苍苍:“你刚才说什么?”
苍苍暗暗比较了两人,确定左百晓头脑更清醒些,便将目光投向了他,一边走近一边说:“我说,你们整个家都快倒了,却不去干正经事,反而在这里打得你死我活。真是废物至极。”
“你!你懂个屁!他打上门来了我还得躲着他,那才真是窝囊!”左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