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仇英和文嘉偷偷递了个眼色,绷紧了精神坐下。沈氏见众人都不说话了,便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后边瞧瞧茶水。”
“有劳了。”“汤显赫”礼貌的欠身相送,见沈氏走远了,又向汤管家道:“你下去吧,我私下与两位公子聊一聊。”
“这……”汤管家面带难色。“汤显赫”扇柄轻轻磕在案几上,几不可闻的声响却让现场一片紧绷,汤管家到底是垂首下去了。
座首的客人不吱声,仇英与文嘉也是头皮发麻,不敢发出声响。沈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不知道汤显赫长得什么样,但他俩却知道此人必定不是汤显赫汤公子啊,因为他——不对,她,正是上巳节那一日,文嘉仇英不小心撞上野合的那个女人!
“汤管家,你该是认识的。”那女人虽是着男装,但素手纤纤,姿态婀娜,扮相与某人相比,真是破绽百出。此刻她放下杯盏,忽而开口,向仇英问话。
“是。”仇英回答得如临大敌,倒惹来对方一阵娇笑。
“不瞒你们说,我便是一心要请你去作画的知府夫人。”柳若眉笑不可抑,见二人只顾偷偷递换眼色,不敢多答,又道:“也是上巳节的那个荡/女。”
仇英头皮发麻的感觉更深,文嘉也差不到哪里去,僵声道:“那一日真是对不住,搅了你与知府大人的好事……”
柳若眉却似是故意与他们作对,很快接口道:“你们明知,那个男人不可能是知府大人。”
她用闲凉的态势,揭发自己出轨的实情,倒叫两个无辜的目击者不知所措。沉默良久,仇英道:“你们后来查过了我的画作,也该查过我们的行踪,我们并未将此事张扬出去。”
“是啊,可是我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柳若眉从袖中掏出一张画纸,仇英上前取过来,发现折痕重重,想来是经常被翻阅导致的。打开一看,竟是那副失踪的《春日洗濯图》。
“这个?”仇英不解,文嘉接过去一看,也是一头雾水,这画与知府夫人有何干系?
“仇英,我要你答应。”柳若眉目光坚定,嘴角带着嘲讽的弧度,“以我为主角,画一套《十荣图》!”
、十荣图之四
十荣图,那是什么玩意?仇英与文嘉面面相觑,皆是满面疑惑。
柳若眉便又递过来一本册子。文嘉接了过来,只翻了一页,一张俊脸便就红透了。仇英瞧着奇怪,也要接过来看看,册子却被文嘉扣起来紧紧握着,不愿给他。向柳若眉道:“仇英不画这些玩意儿!”
柳若眉也不恼,端起杯盏继续品茗。这杯中泡着的正是今年才采上来的雨前毛尖,浓郁甘醇、满口遗香,果然只有在这种真正的书香门第,才能品到这样芳醇的好茶,不似在自己家中,再好的东西都夹杂着些铜臭市侩味。
仇英瞧着她安然自得,好奇心大作,硬是将文嘉手中的册子抢了过来,翻开一瞧,面上也泛起烧来。这册子,正是用来压箱底的春宫图册,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调皮翻进娘亲的陪嫁箱笼里躲猫猫,看到过这种男女赤条条相缠绵的画册。那时年幼不经事,还当是找到了奇特的宝贝,欢天喜地的拿去与爹娘邀功,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顿胖揍。那是记忆中唯一一次挨揍,爹娘也没有给他讲道理说故事,反而是遮遮掩掩,说是长大了便知道了。
如今仇英镇日的泡在那些风流才子之间,虽没有亲历,但多少也明白了一些男女情/事,自己甚至也画过一些暗春宫。不过这个柳若眉,可真真是当定了他的启蒙老师,先是在野外丛林真人苟合,现下又为他送来赤/裸裸的明春宫,倒是个令人费解的女人。
“这个和十荣图有关系么?”仇英一边问着,眼睛却舍不得离开这本册子,从头到尾细细翻看,不理会文嘉偷偷揪他袖子。
柳若眉瞧他眼珠子都要掉进册子里去,吃吃一笑,道:“十荣图,便是十套不同的招式动作。”
仇英翻页的手顿了顿,狐疑望向柳若眉:“你不是要请我去画像?”
“是画像啊,只不过画时我不穿衣服,还有个野男人在侧罢了。”柳若眉轻描淡写的模样,似是讲着无关痛痒的事,仇英不傻,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要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可是知府大人的正妻,全苏州城最该端庄富丽、恪守妇道的女人。可是她,她跟人偷情也便罢了,还要将此事画出来!仇英无法理解,也不愿合作。
“文嘉方才说过,我也是这个想法,我拒绝作这种画。”仇英做出送客的模样,撩起袍子便要往内室走去。
“听说你在找一个鼻烟壶的主人?”柳若眉不急不缓,在他前脚迈进门槛之前,撂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文嘉听着莫名其妙,仇英却募的止了步子,“你知道?”
“很不巧,我知道。”柳若眉闭了闭眼,又道:“你全然可以把今日之事,合并先前上巳节的事,一并报告给知府大人,看他心情好坏、良心多寡,再去费多少周折帮你调查,最后给你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不过我这里,却只要在你作完十荣图之后,便直接把答案给你,因为我曾亲眼看见过那只鼻烟壶。甚至知道,它是在三年前丢失的。”
仇英心如擂鼓,一步踩着一步,走到柳若眉身前,郑重道:“你让我画什么,我便画什么。你让我画多少,我便画多少。”
文嘉讶然,柳若眉微微一笑,而仇英的脸上,却是百感交集。
“我不为难你,画好这套十荣图便可。第一幅画作,便以上巳节那日的情景作图吧。仇公子,你还记得当日的情形么?”柳若眉站起身来,讲一句便进一步,她进一步,仇英便退一步,两人身高相仿,却叫柳若眉占了绝对的气势,仇英想躲开她凶悍而又闪着势在必得之光的眼睛,只能转身背对着她,道:“我还记得。”
“很好,为那天的事,取一个好听一些的名字。”柳若眉微微屈膝作礼,又向文嘉一笑,道:“那本夫人就先告辞了。三天后,请将第一幅画作送到汤府来。要记着,只有我满意了,才会有后面九副的机会,也才会告诉你答案喔……”
还要送去汤府?!仇英望着柳若眉婀娜而去的身姿,喃喃道:“这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那你呢,应了这种事,又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文嘉“啪”的一手拍在桌上,杯盏狂跳,茶水溢撒桌面,聚成团团水珠,倒映出他凝结铁青的脸。仇英惊了一跳,从未见过好友发这么大脾气的样子,不过心中也知道他在气什么,只得默默拿起抹布,将桌上的凌乱收拾干净。
“你有事瞒我。”文嘉抢了他的抹布,扔到地上,仍是一副气怒的模样。
仇英将之拾起,顶着他愤怒又失落的眼光,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抹着,半晌才道:“初时瞒着你们,是因为不知对方是谁,怕你们受到牵连。后来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文嘉只是看着他,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好友,竟然拥有这么多秘密而五味杂陈。
“我爹娘,是师傅、伯虎师兄还有六指大叔的好友,这个你是知道的。但他们若是活在世上,今天也不过不惑之年而已,正当壮年的时候便过世了,因为他们是枉死的!”
仇英垂首站在桌边,默默的抠着桌面,指甲抠到发白。文嘉忽而想起父亲曾说过,仇英的父亲仇元慧是犯了过错被贬谪的宫廷画师,受命终身不得作画,只能以做漆工为生。苏州三宝文唐祝年轻时也曾恃才傲物,私下找到流落苏州的仇元慧比试画艺,结果对方以刀作笔、以木为纸,画出一幅至今仍让他们叹服的《伏虎图》,矛头直指朝中作乱的“八虎”,其年纪轻轻却拥有过人的胆识和气量,让四人引为知己。
那会儿仇元慧虽没什么雅号文名,却与苏州三宝交好,在苏州城内也算是悠然自得、舒畅快意。只不过后来好像是因为名妓秋香的缘故,他与另三人有了些隔阂。仇元慧娶了众人的梦中情人秋香,说是此生足矣,不愿留在苏州这个是非之地,隐居祖籍太仓州去了。三宝与他偶有书信往来,却终究未再相见,待仇英拜文征明为师的时候,三宝得知仇元慧夫妇过世,还颇为唏嘘感慨了一阵,因怕惹得孩子们伤心,对其死因也未多加细问,只当做是病故了。
原来其中竟另有内情。
仇英道:“我爹娘过世之前,嘱咐我们不要报仇,说是对方财大势大,拼不过的。让我们到苏州来,想学画也好,想成家也好,就是别回太仓了,就这么好好生活下去。”
文嘉点点头,三年前见着仇英的时候,他才十五岁,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其他原因,个子比同龄的小子们矮了大半截,胳膊腿也是细瘦细瘦的,就是个半大的小孩,那般的孩子谈什么报仇?不过那时的仇英,个性鬼灵精怪,镇日里嘻嘻哈哈,万万没想到竟然藏着一个这么深沉的秘密。也无怪他俩相处这么久,偶尔也有种这孩子虽然调皮捣蛋,但在正事儿、大事儿上竟不会出错的安心感。
不过,似是有什么不对。“你们?你家还有别的孩子?”
仇英轻轻点一点头,道:“我还有个妹妹,名字叫做仇珠。”
“她人在哪儿,你怎么不跟她在一起?”文嘉今日真是太惊讶了,这个臭小子,原来竟是一个闷葫芦,竟瞒了他这么多秘密!
“她……你也知道的,就是群香阁的织香。”仇英知道好友的心情,若是他哪天知道文嘉竟瞒了他这么多事,肯定也是伤心的。不过这种事瞒久了,没个由头还真是难以交代,也不知从何交代。今天是否应该感激那位惊世骇俗的知府夫人,让他终于寻了个好机会,将这些事向好友和盘托出。
文嘉此刻不惊讶了,反而是笑了。他摇了摇头,叹道:“难怪你与她也没见过几次面,就那般交好。不过,你怎地放心她去那种花街柳巷,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可是青楼之中鱼龙混杂,她一个好人家的女孩……”
“我也曾劝她。她说她与娘亲长得像,查起事情来方便,再者我娘也曾是群香阁里的姑娘,也遇到了我爹那般的知心人,她便是打定了主意,不听我的劝了。”仇英回想起妹妹的坚定,也有些无奈。或许两人都是秋香的女儿,从小对母亲的身世很清楚,对群香阁的印象也没那么糟糕,是以虽有犹疑,但织香在群香阁这么久,也没吃什么亏,也便慢慢的放心了。
文嘉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关于那个织香姑娘的手腕,他也有所耳闻,知道她想自保是全然没有问题的。何况还听说,唐伯虎与祝枝山常常去探望她,这两人虽无实权,但在苏州城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织香承蒙他二人关照,该也是安全的。
他关心的,还是仇英的前程。“那刚刚那个女人说的鼻烟壶,是什么东西?”
仇英被触动往事,心情波动很大,却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安静的厉害。久久才道:“那是在我爹娘遇害的现场,唯一一份留下来的证物。”
那天,仇英与仇珠随着邻人出外赶集,开开心心回来,却看到父母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父亲仇元慧硬是吊着一口气等他们回来,严令两个女儿不许报官,不许报仇,回到苏州好好生活,话未讲完人已咽气。仇英仇珠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都还是没有主意的小孩,却骤失双亲,不得不一夜长大。在为父母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屋中角落多了个绘有精致春宫图的鼻烟壶,这东西在清贫的仇家是不可能出现的,两人偷偷问了村里最有学问的先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才在安顿好父母的身后事之后,带了到苏州城里,四下悄悄打听,但这么多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