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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俊轻轻颔首,仇英便取来桌上的药盒,伸手指进去挖了一坨膏药,在他背上惨不忍睹的伤口上仔细而小心的清理涂抹,注意到周俊的手紧紧抓着被褥,忍不住问道:“很疼吗?”
“不会,清清凉凉的。”
仇英便稍稍放下心来,忽而异想天开,喃喃道:“这贼寇还有点良心,还肯给点药来擦伤。”
周俊一顿,后背猛地顶上仇英正在抹药的手指,忍住不“呲”的一声哀叫不已。“什么叫做有点良心,人家拿我们当肉票来讹钱,伤口也是他们打得,不就是提供一些些药品保证家属拿钱来赎人的时候还能见到活口?你该不会是脑子叫他们给抽坏了才说出这种话来的吧?”
仇英不作声,周俊以为自己的毒舌让她招架不住,忍不住偷偷转头回来探看,却见着仇英嘴角含笑,不由得讷讷道:“我看真是被抽坏了。”
若是两人没有一身的鞭伤,被拘禁的日子应该没有这般难熬。
两个贼寇所给的药膏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药品,两人恢复的很慢,加上天气越来越冷,甚至起了霜冻,伤口并不容易愈合,每日也都难得下床,更别说走出屋子。
来为两人送饭的,是一个说官话的男子,想来也是属于强盗团的。仇、周两人很是唾弃这种残害自己同胞为自己谋利益的人,但几番暗自交谈下来,却对他起了同情之心。
这位送餐的强盗名为阿武,原本是福建漳州人。贼寇最初入侵他家园的时候,他与无数漳州百姓也成了无辜受害者,家人被掳的掳、杀的杀,自己也被抓来做奴才。不是不曾想过要逃跑,但为倭寇做过奴隶的人,即便是逃出倭人的手心,也难逃大明官府的死罪,苟活于世,不过是想为自己一脉流传一份香火,才迫不得已为虎作伥。
看得出来,阿武并不是说谎,事实上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两名文弱俘虏来说,他也没那个必要说谎。于是两人决定相信阿武,也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顺利逃出去。
阿武说:“听说你们二人被鞭打成这样,是因为被误会,倭人将你们错认成一对侠侣了。”
“侠侣?”仇英不是未曾听说过这个名词,可从前都是说书人的故事、小说里头杜撰的人物,完全未曾料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一种人,名字叫做“侠”,而周俊听闻这个名词,也是满眼的好奇。
“是的,那对侠侣一男一女,听说是一对夫妻。他们武功高强,行走天涯就为打抱不平,如今出了倭寇这种事,他们两人便也开始行走在沿海诸城,神出鬼没,私下打击了不少真倭从倭,叫日本人颇为忌惮,因此在路上遇见了青年男女,都是想方设法打压一番,想试着将他们两人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
这本的榜单字数够了?应该够了吧~~
我该回去码重生那本了~~噢噢噢天啊,那边年后还没有更过,三天要更完一万五,现在一个字都还没~~要抓紧咯~~
先去睡一觉~~那啥,别因为我一次更了许多章就不留言了哇~~还是需要鼓励的!哈哈哈
PS:还是强迫症忍不住说一声。嘉靖年间的倭寇之乱,真实的历史应该发生在仇英中老年的时候,但是~~真要写中老年的故事你我肯定不大愿意看的哈哈哈,所以提前了。嗯,就这样~~
、子虚清明之六
英雄侠侣的故事听着既美好又解气,可是侠侣只有一对;天下受害的百姓却又何其之多。仇英不能等那一对侠侣或许会路经此地;只能想办法自救。
仇英多年积蓄只兑了薄薄几张银票,一半藏在牛车里;一半缝在贴身亵衣的夹层。她悄悄拿了一张贿赂阿武;并保证可以带着他一起逃跑,将错就错以项元汴的身份;许诺他一份差事,条件是在夜半之时引开看守之人;并将牛车牵到安全的地方等他们。
阿武为巨额的钱财和安稳的前程心动了;同意跟他们共谋。
半月之夜;不至于乌漆抹黑;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气晴好;干冷的夜晚无人爱出门闲晃,看守之人又冷又困,看起来非常倦怠。
阿武提着两斤牛肉一坛老酒,专程探班来了。两人热热闹闹的喝了半晌,看守之人很快倒下了。阿武小心推了推那人陷入熟睡的身子,小心推开门,朝里头道:“好了,快出来吧。”
穿着整齐的仇英和周俊,在阿武的指引下,蹑手蹑脚往山下走去。在唯一可以出山的拗口处,牛车等在那里。
一路平静,却有些诡异。三人为着异常顺利稍稍担忧,但也不可能留下不往前行走了,便咬着牙继续前进。果不其然,到了山下,灯光火把骤亮,此言的光亮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打头阵的阿武见着眼前的那些人,不由得脚儿发软,向后跌去。周俊眼疾手快,忙将他扶住。
“周阿武,你竟敢私自放走肉票,胆子不小啊你。”一副狰狞的脸孔从暗处走出来,仇英暗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能听出声音,正是将他们劫来的从倭,日本倭寇的狗腿子。
阿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在思虑片刻之后前进了一步,劝道:“阿志,你也一起走了吧!这位小兄弟家里有些产业,可以给你我一份安稳的生活,在这总是做些伤天害理残害同胞的事情,总归是没有好报的啊……”
叫阿志的从倭却不领情,一个抖手,那叫他横行霸道所向披靡的鞭子又在瞬间抖落出来。
吃过鞭子之苦的仇英和周俊尽量保持不动声色,但在看到鞭子的瞬间也不由得僵硬了起来。阿武对此显然也颇为忌惮,却仍是满怀期待的看着昔日好友。
阿志冷哼道:“说什么傻话,你劫持了他们两个,他们不报复你,还许你一碗饭吃?周阿武,你不是脑子坏掉了吧,竟然相信这种话!”
仇英忙连连保证道:“你们大可以放心,大家都可以相信我,我是嘉兴项家三爷项元汴,只要大家放弃为倭寇做事,拒绝为虎作伥,我项家吃米饭,绝不叫大家喝粥!”
她这一番话不只是讲给阿志听,给是讲给那些执着火把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众人听。果不其然,这一番话在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议论,只阿志不再给她再次出言劝说的机会,一记狠鞭又迎面抽过来,只是周俊眼疾手快,将鞭子抓在了手中。只凶猛的来势,也叫他狠狠吃痛不已。
阿志冷冷看着眼前两人互相关心询问,哼道:“死到临头还在这惺惺相惜!在此告诫你们,老老实实回去待着,再有此事,拿到赎金后,杀无赦!”
说罢示意两个面色严肃的黑衣人上前,将仇英周俊一人一个扭送上山,却有两人走到阿武面前,仇英忙喊道:“你们想做什么?”
只是她话还没有喊完,阿武便已倒地而亡。阿志冷冽的眼神扫向方才窃窃私语的方向,朝众人道:“再有私放肉票者,比照处理。”
“呕……”暗夜中血液并不猩红骇人,可仇英却感觉到一股扑面的血腥之气,这股气息叫她即便让人扣押着,也忍不住呕吐不止。整个人趴倒在路边的草丛里喘息着,周俊挣脱了羁押,跑过来帮她抚背,阿志却冷哼着:“这么点胆子,居然还敢想着逃跑,真是无知者无畏。”
仇英用手背揩掉脸颊上的泪,艰难的询问着:“他难道不是你的好友,你的昔日兄弟吗?你居然就这样杀掉他?”
阿志睥了她一眼,什么也不答,便领着众人离去。只留下两个大汉,一人一个,将这两人押回去。
月,幽凉。人,难眠。
为两人送饭的人不再是阿武,而且可能出了新规定,送饭的从倭们如今都是丢下饭菜便出门,片刻不留,也不会与他们搭话。
而仇英也不想再拖一个人下水,也不愿求助。
于是两人便开始被动的等着。项家人或许已经得到了两人的消息,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反应。在室内唯一的床上趴卧着,仇英头昏又嗜睡,周俊却在一旁专心凿着什么。
“你在干嘛?”仇英眯着眼问道。
“总得备个武器。若是项家人来赎你还好,若是不来,我们可就要被撕票了。”周俊没好气答道,对仇英的消极惫怠表示无奈。
“或许消极一些,死得快些,也不必受什么苦了。”仇英喃喃说道,翻过身子望着木板铺就的楼顶,一不小心碰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唉唉直叫。
动静引来了看守之人的探视,仇英忙喊住他们,叫道:“你们再给送点药过来,都用完了。”
那看守之人嘟嘟囔囔走进来,取了药盒一看,果然满满一盒药物被用干净了。正待开口抗议,只觉得颈后一阵剧痛,便要回头质问,有感觉头上挨了一记闷棍,便终于两眼翻白倒地不起。仇英连连后退躲到床上,小心翼翼问着:“怎样,没死吧?”
周俊触了触他的鼻息,道:“没那么容易死,走吧。”
两人人手一根从床铺上拆下的木板,小心翼翼往“牢门”外行去。
选得正是倭寇们午休的时间,依稀可以听见别个屋里传来的巨大的鼾声,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的踏出房间第一步。
出了扣押两人的小屋,外头便是一个合围而建的院子,光线大好会叫他们不必走什么弯道,可是两人的动作也将被观察的清清楚楚。更别提,待得他们好容易走到院落中央的时候,仇英忽然止住了。周俊捅捅她,悄声问:“怎么了?”
仇英也杵杵他,低声回道:“你看。”
周俊一看,一颗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来。一条几乎有他们半人高的大犬,正安静无声的瞪视着两人。
仇英忙伸出双手,试图安抚这只巨型怪兽,但这只大犬却丝毫不领情,当即不客气的大声咆吠起来。
“快跑!”在里头人反应过来之前,周俊给了大犬一棍,便拉着仇英往山下狂奔。那一棍激怒了大犬,它紧紧跟在两人身后,滴着涎水的犬牙宣誓着嗜血的欲望。
周俊长这么大还没被狗追过,更甭论狗的后面还有人形追兵,因此发起了十二分的力量,拉着仇英狂奔。仇英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跑,整个身子在前,两只脚在身后奋力的跟着。
这一处山头临崖靠海,易守难攻,且方便出海,是一处要地。如今被一只十余人的倭寇,连同二三十人的从倭队伍占据。他们的日常任务就是出外劫掠,一些家财丰盛的富士员外,也常常被掳到这里来,要挟赎金。
除了仇英两人,山上也有其他被挟持的人质,只是并未关在一处,彼此没有机会通气,也不知对方的境况。
如今山外头打破了以往的平静,人声犬吠沸沸扬扬,五六个大汉连同一只巨犬全力追捕两只看来很是肉脚的漏网之鱼,好些倭寇从倭都出来围观看热闹,而里头的人质们也闻声巴着窗口向外看去。
说起来仇英两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担,但在生命安危的面前还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人体潜力,一直拼命狂奔,竟没有被身后的一狗数人轻易追到,只是情况每每万分惊险。周俊在前仇英在后,两人的逃亡免不了跌跌撞撞,一人出了趔趄身后的大犬便要扑上来咬住衣衫,却每每惊险的逃脱。
这一幕惊魂的逃亡叫强盗们看得有趣,人质们却都在暗暗祈祷,希望这两人能逃出升天。甚至在追捕的数人之中,也有一两个从倭者都被他们执着的逃生暗自惊叹着,口中虽然大声嚷嚷着“站住别跑”,脚下的速度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慢,甚至还装作不小心绊倒同伴,慢慢的,追捕大军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仇英们身后只有一只大犬紧追不放。
但这两个文弱书生也后继乏力了。眼瞅着山下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两人的腿脚却似是灌了铅一般,行进越来越慢。
仇英此时不仅气喘吁吁,腹中竟然传来一阵难忍的绞痛,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