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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伦敦被阻隔在车窗外。
车子开动。
后座上,坐着一个气势沉稳的英俊男子,看上去年纪与陆离相仿。眉目间有穆雍和穆珂的影子。他的目光扫过千夜,似乎并不对她感到好奇。
千夜忽然意识到,她曾经见过他,在墓地那里。
他是二人的叔叔穆川。
车窗外,伦敦灰蒙蒙的天空往后流去。车厢内的空气过于静穆,穆川两手手指交错,搁在膝盖上:“一段时间没见,你更显得沉稳的。”顿了顿,“跟你父亲当年很像。”
穆雍没有说话。
四十八小时之前,两人仍在日本海上的一个小岛内,互相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只是不能碰面。此时此刻,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将二人联结到了一起。
“穆珂目前在伦敦?”穆雍开口问。
穆川点点头:“具体地点不明,只知道在欧洲。”
穆雍微微皱起眉头:“那么我们在伦敦见面的原因……”
“借力打力。”穆川转过脸来,“借用对方敌人的力量。”
千夜清楚地看到了那张异常俊美的脸,有着年少穆雍所没有的气势。像是伦敦的天气,难以描述,难以琢磨。
只听穆雍在身边问道:“瓦萨里的敌人?”
“不,金木崎的敌人。”
车窗外,深褐色建筑沿着大道绵延了几个区。车子不断超越两边的机场大巴和的士,朝歌剧院方向驶去。
******
歌剧院内。
灯光暗下。舞台亮起,照亮了正中央的舞者。他弯踞着身体,身体如柔软的丝绸般折叠起来,只露出天鹅般细长的白皙后脖,和满头半长的蜜色鬈发。中性的紧身衣外,披了一层蓬蓬的纱衣,恍如羽翼,难辨雌雄。
银月色缎子舞鞋挂在他的脖子上,舞者一只手臂高举过头,慢慢支起身子来,直视面前。
那双琥珀色眸子抬起之际,全场都屏住了气息。
二楼包厢中,穆雍和千夜看到他眼眸的一刹,身子如同被震住一般。
深邃湛绿的眼睛,竟与沙迦南极为相似。
一个少女舞者踮起脚尖,扑向他怀中,他双手一展,把少女高高托起在头上。把少女舞者放下,他整个人高高跃起,几乎停留在半空中。纤细的肌肉绷紧,竟迸发出巨大力量。
观众席上,人们莫不在心里暗暗叫好。
穆雍放下观赏用的望远镜,转头看向穆川:“他是瓦萨里家族的私生子?”
穆川把香烟熄灭在烟灰缸内,点头:“当年金木崎杀掉瓦萨里家族的新任教父,他的亲舅舅Lorenzo。三年后,他才知道Lorenzo的情人逃出美国国境当夜,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
穆雍的目光复又投向舞台,看向那个瓦萨里家族的遗腹子。
耳边,穆川接着道:“他那个美丽的西班牙情人,是个芭蕾舞者。在小部分逃出来的瓦萨里成员协助下,东躲西藏地把孩子养大,以芭蕾舞者的身份作为掩盖。”
包厢外走进来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拨开红酒的瓶塞,将红色酒液倾注入三人面前的高脚玻璃杯中。另一人端过来一盘芝士、一小碗橄榄。
穆雍扬了扬手,召唤工作人员过来,那人半俯下身倾听,然后躬身退出。再进来时,已为穆川面前换上了一杯黑麦威士忌。
穆雍看着工作人员退出门外,他慢慢点燃一支香烟,看向叔叔:“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沙迦南作为金木崎的儿子,在瓦萨里家族的权力和地位已经十分巩固。即使找到Lorenzo的儿子,也不过是血统上的关系。教父从来只认硬实力,不讲纯血统——他们的文化,到底跟华人不一样,现在也早过了三国时尊刘抑曹的年代。”
穆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沿:“这便是你对政治和权术的认识?在三国年代,选择跟随刘备抑或曹操,难道你认为当真只是出于对王室血统的忠诚?”
穆雍看着叔叔的眼神,渐渐明白过来。
只听他慢慢喝了一口威士忌,接着道:“瓦萨里家族当时分为两派,一派支持金木崎,一派则为Lorenzo的死硬派。对于Lorenzo的支持者来说,他们心知,只要金木崎一掌权,他们面前便只有死路一条。十年以来,他们逃散于世界各地,逐渐培养起来一股股小力量,这些分散的力量一直有所联系,在一个隐匿得极好的精神领袖带领之下。”
此时,连坐在一旁假装凝神观赏芭蕾舞剧的千夜,也明白他所说的精神领袖,值的就是舞台上那个耀眼灼目的男子。
整座歌剧院中,只有舞台中的那片光亮,吸附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与灵魂。包厢中的微弱亮光,映照着穆雍的侧脸,映出他双手手指交叠,搁在膝盖上,凝神思考的神态。
他的脑中转动着的,并非舞台上那个气质冷峻华丽的舞者,而是身旁他最熟悉而又陌生的叔叔。
黑暗中,他看清楚了一切:看似早已退出权力核心的穆川,这十年来仍保持关注着一切。整体局势。局部细节。敌人一举一动。敌人的敌人。
他双手交握着酒杯,低头啜饮一口,放下:“他叫?”
“冈萨雷斯。”
冈萨雷斯不知何时已经从舞台上消失。舞台交织的灯光落在女舞者身上,她双手捂着脸,原地转了几个圈,像是在为离去的爱人而悲伤。
观众席上的女观众,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随着情节发展,女舞者饰演的牧羊女被恶魔攫住。冈萨雷斯从舞台阴暗处走出来,那轻盈的步伐、纤细的骨架,让千夜不期然想起《海的女儿》中的一句话——
“她不停地舞着,虽然每次当她的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就像是在快利的刀上行走一样。”
台下观众又如痴如醉地观看起来。直到舞剧结束,冈萨雷斯饰演的纤细柔美少年,倒在牧羊女的怀中,观众席中爆发出雷动的掌声。女观众的眼角衔着泪,不住喊着:“太美了。”
幕布落下。
观众席上的掌声久久没散去。过了一会儿,冈萨雷斯和主创人员一起从后台步出,向观众谢礼。他调皮地从身旁的牧羊女身上,摘下一朵白玫瑰,往观众席上抛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千夜趴在往外凸出的露台上,看着那张混合了少年与男人之美的脸孔,看着那灵动优雅的笑容,难以相信他会跟那些腥风血雨扯上关系。
穆雍把指间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向穆川报告:“叔叔我先到外面去。”
穆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穆雍又回过身来,向千夜说:“你跟我一起。”
千夜一言不发地跟到他身后。
穆川却看着他的脸,意识到他的日益成熟,以及他遗传了生父的理性头脑——以个人身份带上一名女伴,比起他和穆川二人同时出现,压迫感更小,也更容易取得对方的信任。
他身子靠后躺在长椅上,知道自己的事情到此为止。那个暑热而潮湿的岛屿上,那位女子尚未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
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伦敦之行(三)ˇ 最新更新:20110711 20:50:00
远处繁密的城市灯火,点亮了剧院外的夜空。剧院散场后,人潮从里面纷纷涌出。有少女观众在后台久侯,仍不见冈萨雷斯,只得失望离开,手中仍紧紧捏着舞剧的小册子。上面有一张他侧脸的黑白照。
工作人员拍着肩膀从剧院里走出来,声色喧哗,站在各自的车前道别,四散离去。
剧院角落的昏暗处,银色保时捷低矮的车身静静守护着。路旁的街灯,映照着那漂亮的座驾尾翼。
穆雍从烟盒里抖落一支香烟,点燃。他拉下车窗,半边身子倾侧在窗户上。下意识中,他尝试伸手去开车门侧的烟灰缸,忽然回过神来这并非自己的爱车,只是在陌生国度里租来的车。
千夜闷头不语,把手中矿泉水瓶的包装纸撕掉,剪去大半个瓶身,把自制的烟灰缸搁在驾驶座前。
他稍微意外,瞧了她一眼。
“你很安静。”他说。
“我应该大哭大闹?”
“你不哭不闹,但比哭闹的人更可怕。”他伸手,往塑料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扑簌簌地,软软落下,“你离开母亲既久,不想念她?”
“每天都想。但现在的我知道你的势力极大,因此在你面前争取什么也是无望。”她的眼睛看着窗外,语气轻描淡写,“有时候,不争是争。何况,陪你在对方面前当个工具,也并不难。”
穆川抽了一口烟,慢慢看向她。
他以为她不过是个野孩子,内心激越,乖张暴戾,灵魂简单。
原也对自己的处境,深为自知。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路灯那昏黄如雾的光圈中,映出从剧院中走出的修长身影。他身着深色大衣,领子高高竖起,怀里抱着一盆小型植物。
对方停住脚步,看着穆雍推开车门,斜身望着自己。
千夜透过车窗看去,发现这叫做冈萨雷斯的少年,脸容纯净如长成少年的天使。只是当穆雍邀请他上车时,这少年的嘴角,露出高傲而冷淡的微笑。
“把包厢全部包下,让真心想欣赏舞剧的观众无法进场——我对这种人,并没有抱多大的好感。”冈萨雷斯拉起衣领,将卡其色围巾裹紧脖项,转身便离开。
“你很高傲。”千夜忽然开口问,“是自恃舞技过人,还是因为容貌出众?”她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软肋在哪里,知道怎样说话才能挽留住他的脚步。
果然,冈萨雷斯顿住脚步,轻笑着回应:“在我出道的第一天,报纸上便出现了不少将我称为花瓶的介绍,他们关注我的外貌胜于我的才华。我并不介意。总有一天,他们会折服于我的艺术之下。”
千夜看了穆雍一眼,见他的眼角闪过笑意。
他们都知道,千夜的话已经击中了冈萨雷斯的软肋,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穆雍没有说话,只是斜身靠在车身上,默默地看着二人。他指间叼着香烟,看着冈萨雷斯眼底那丝警觉逐渐缓和。只见他嘴角一动,抬起脸来,越过千夜的肩膀看向穆雍。穆雍回视着他。两人眼神交换,彼此都对对方身份了然。
说着十足的场面话,貌似在讨论艺术。但他和冈萨雷斯,都知道彼此之间,横亘着一个瓦萨里家族的存在。
冈萨雷斯伸手把蜜色头发勾到耳后:“我的车坏了。载我去附近的咖啡馆吧。”
穆雍把香烟掷到地上摁灭,拉开车门。
**********
咖啡馆内暖气很足。从三面环绕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一个穿风衣、头戴圆形暗灰色毛帽的男子沿着咖啡馆遛狗,街灯在他头顶孤寂地亮着。不久,走来穿着皮夹克、喝得醉醺醺的金发少女手中拿着啤酒瓶,对着玻璃窗内做了个鬼脸。
千夜伸出手指,把自己的眼睑往下拉,也朝她做了个鬼脸。
少女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眼角涌出了泪水,晕开了眼皮上的烟熏妆容。忽然有平头的英俊男子急匆匆跑来,从身后抱住了她,把脸埋进她的脖项间,满脸歉意。
少女不依不饶地拍打着他,却硬是被男子抱走。
千夜转过脸来。
身旁,冈萨雷斯已脱下身上外套,只露出白色丝质衬衣,袖子微微挽起,手中握着银质叉子。摆在他跟前的,是新鲜的法式面包、奶油块配汤、用香槟烤的鸡肉、捣碎的三文鱼、格吕耶尔奶酪、切成小片的青瓜、樱桃甜点和葡萄酒。千夜看得有点瞠目结舌。
他将那盆羊齿放在桌面上,用酒浇灌它。
穆雍默默地点燃一根香烟,只仰起脸看向眼前的男子。“你胃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