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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自己更为清醒。
清醒……
他初次厌恶自己的过于理智与克制。
如果他像米诺那种个性,而非过于恪守统主的命令,是不是就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去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他不知道。
走廊上分外寂静,从拱形落地窗往外看去,只见到半私密性的空中花园中,绿色的爬藤植物沿着墙壁往上攀升,联通地面的绿色植株,共同构成了满目苍翠。月光映落这空中花园内,如同荡漾起月牙色的水波,天光水色。
卓立站在长廊上,透过窗户看向这空中花园。
这条长廊上的房间,拥有穆宅内的最佳景观。据说是当年陆离怀着少主和小姐时,穆川统主为了讨她欢心而筑起空中花园,又将这里的几所房间打通,设为陆离的房间。小姐生病后,统主和少主也曾安排她在这里住,只是她怕孤独,一心要离叔叔哥哥更近些,才又搬到主建筑楼中。
不知道小姐现在怎样了……
卓立心思恍然,忽然听到长廊那头的房门轰然敞开,穆雍沉着脸步出。他抬眼见到卓立,还没等对方开口,他便森森然咬牙:“好生看管着她,她的性子可是烈得很。”
他的月牙色条纹衣领敞开,露出小巧的牙齿印,兀自带着血痕,触目惊心。他紧紧抿着嘴角,掩不住的怒意,眼底却是一丝黯然,嘴上又冷然道:“别像上次那样,在穆珂怂恿下带她逃走了。”
卓立默然,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那头。良久,他回过身来,推开房门。
房间昏暗,似乎有血的腥味,又似是夜的精灵栖息在窗外的枝干上,满脸诡笑地盯视着房中。
背对着卓立,是覆着白色毯子的千夜。黑夜勾勒出她的背影,让她看上去宛如一道白色的影子。
千夜听到脚步声,没有回过头,声音中带着漠漠的微笑:“我以为你一怒之下,已经离开了。怎么还回头?”
卓立无声地走到她跟前,在她眼前落下一道黑而长的人影。她一头黑缎似的发拢在白毯子上,目光低垂着,直到卓立的双腿进入她的视野,她才扬一扬脸,似笑非笑地:“原来是他的忠犬。”
他没有理会她的乖僻和嘲讽,只慢慢蹲下身子,却见她的脖项上、两臂上,均布满长长短短的血痕与齿痕,长发濡湿,丝丝缕缕披垂着,落在手臂上。她整个人恬然静坐于黑暗中,宛如委身于夜色的祭品。
这个少女……在他初次见她的时候,她尽管心事重重,外表却清朗如风,会朗朗地跟小姐说话,会警觉地盯着统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作现在这个模样?她比过去更具少女韵味,但也更为乖僻疏离,嘴角只是衔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让人看了心寒。
卓立抑下心绪,只是俯下身子,附在她耳边低声地:“跟我走。”
千夜似是疑心自己听错,身子一动不动,只是越发咬紧下唇。借着月色,他这才发现她的嘴唇竟也是肿得发紫,兀自带着被咬过的血痕。他暗暗心惊,又因为在这少女身上洞察了统主的另一面心性而心焦。
从来不对除穆家以外的人和事投以关注的统主,是如此着紧她么?竟以如此暴烈的方式来宣泄。
他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忽然感到不安起来。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小姐的性命更重要。一想到这里,他敛住焦色,利落地拉过她的肩头,将她整个抱起,轻声地:“冒犯了。”
货车车身不住地晃动,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狠狠摇摆一般。
千夜在晃动的车厢内醒来,耳边只听到物品哐啷哐啷撞击地声音。她吃力地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正俯在黑暗的车厢内,车门被拴上,四周都是高高的木头箱子,让人敬畏地摆满了整个车厢。
自己竟是在车上?
还是说,这不过是她所做噩梦的其中一部分?
她几乎有点孩子气似的,慢慢闭合双眼,咬牙细数三声,才缓缓睁开双眼。让她失望的是,她所在的处境仍旧没有改变,她依然在这黑暗的车厢中,被无数高大木箱包围着。一切都没有改变。
真是太天真了……
难道自己睁开双眼,就能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么?
难道自己睁开双眼,母亲就依然在自己身旁,自己还在学校球场上驰骋,或是为升学考试而烦忧?
她的目光移开,注视着手臂上那一道道血痕。那血痕在黑暗中暗暗灼疼,提醒着自己不可磨灭的耻辱。
车身忽然一阵晃动,而后猛地停下。受惯性冲击,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面冲去,狠狠撞上那硬实的木箱。她用手死死抵住那箱子,屏住呼吸,只听车头传来卓立的声音:“统主让我亲自运送这批物品,误了时间,恐怕你们担当不起。”
依稀听到有人说了些什么,内容听不真切,却显然是谄谄的口吻。车子再度发动,在一阵晃动中前行。地面潮湿,泥泞的污水被轮胎碾过,刷刷地溅打到车头挡风玻璃上。
卓立咬咬牙,感觉到自己距离穆珂越来越近。
在佣人引领下走到花园中时,卓立沿路发现这里的人们正忙于重新修饰这座宅院,将它刷成红顶白墙。花园中铺着洁净圆润的卵石,高窗露台上必然摆放着小盆鲜花。花园中间那片空地里,佣人正在喂着灰鸽子。
佣人洞察卓立的神色,机灵地说:“新统主自小在西班牙长大,便是要将这宅院统统唤作西班牙风格。”卓立只是不语,心里想着这个舞者与复仇家的混合体,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转过拐角处,却只闻到一阵咖啡香气,随后听到一个极年轻男子的声音,以诱人音调,低声地“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顶级咖啡豆,就像他们的国鸟极乐鸟一样,漂亮而珍贵,风味浓郁,香气悦人,没有药草味或是土质味,质感就像梵高的画作般浓烈醇厚。至于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啡咖啡则温婉秀气,甜美可人,中度烘焙下耶加雪啡散发出独特的柠檬、花香和蜂蜜混杂的甜香,柔和的果酸和柑橘味,口感清新……”
又听到一阵咯咯笑声,有人慵懒应声“我只好酒,对咖啡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卓立心里一咯噔,他记得这把声音。
正想着,却已经来到偌大的客厅中,那身着驼色大衣、蜜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正微笑看着掌中那把咖啡豆。在他身后那个男子,正是他童年时的玩伴米诺。
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他身上,而米诺似乎察觉到,抬起头来,淡定地微笑看着他:“好久不见,卓立。”
听米诺这么说,那蜜色头发的男子回过头来,深邃的琥珀色眼睛打量着他,而后笑笑:“你就是卓立了?”
卓立知道眼前这男子便是冈萨雷斯,他跟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警觉地:“我已经把她带来了。”又说,“小姐呢?”
冈萨雷斯款款地笑:“何必这样心急?何不边喝咖啡边说?”
“小姐在哪里?”卓立对眼前这精致俊美的男子并没有好感,他盯视这男子,言简意赅,不愿过分与他纠缠。
只见冈萨雷斯嘴角微微上扬,左手手指轻轻地拨动着掌心中的咖啡豆,仍旧缓缓介绍着:“哥斯达黎加SHB咖啡豆像是听一场弗拉明戈,给人的感觉既热烈真挚,又带着些酸楚的柔情……”
卓立只觉他个性乖僻,但穆珂在他手中,他只能强压住怒火,再度低声问:“小姐在哪里?”但语气中已带了些不耐烦。
“另外,如果你是第一次尝试也门马塔里摩卡,那将不啻于一场艳遇。它复杂多变,不同的烘焙程度会带来不同的风味,总是给人惊喜。扑鼻的酒香浓郁诱人,莫可名状的辛辣刺激而特别,尾韵的一丝巧克力味香甜让人回味无穷。马塔里摩卡简直是个……”冈萨雷斯对卓立不管不顾,只将修长的手指搁在鼻尖,假意摆出个嗅的诱人姿态,嘴角似笑非笑,“简直是个完美情人,让人欲罢不能……”
他最后抬起眼皮,投向卓立的目光却有点意味深长。卓立心底恼火,炯炯看向米诺,却不经意捕捉到米诺眼底滑过的歉意。
“你背叛了穆家,对不起小姐。”向来克制理性的卓立,终究忍不住,几乎是咬着牙,朝米诺说。
米诺背对着客厅的巨大落地窗,面朝卓立,却是一言不发,脸上亦是连笑意都没有,迥异于过往那个嬉笑闲散的他。 一旁的冈萨雷斯,则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目光玩味。
过于安静的客厅中,只有咖啡机发出的噗噗声。
冈萨雷斯似乎对卓立的存在毫不在意,用冷却了的摩卡浇灌搁在长桌上的一盆羊齿。
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单调地划过这客厅,打破一室宁静。只见米诺将手机贴在耳边,凝神细听,而后应声:“知道了。”他放下手机,径直走到冈萨雷斯身边,俯下身道:“找到她了。”
卓立不明所以,脑中却涌上不祥的预感。“她”,她是谁?
他眼看冈萨雷斯嘴角浮上笑意,忽然意识到什么,只是紧紧地咬着牙,却听冈萨雷斯在耳边笑笑:“你脸色这样苍白,看来已经想到了吧。”
“你们已经找到那个叫千夜的少女了……”卓立的声音有点发颤,目光却紧盯着米诺,米诺随即避开他的目光。冈萨雷斯轻浅一笑:“做事行径太容易被人猜中的话,的确是件麻烦事。你将千夜暂时禁锢起来的那个仓库,是个米诺亦知道的地方。现在她已经在我们手上的,你也再没有什么可跟我交换的了。”
卓立咬住发白的嘴唇,紧紧看着冈萨雷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小姐还给我……”
“那得问问他愿不愿意了。”他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玩味的目光流连在米诺脸上。
卓立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明白,为何米诺会倒向冈萨雷斯那边了。因为冈萨雷斯能够给予他的,是穆雍永远也无法给他的。
他要的是穆珂。
客厅只有咖啡的芳香。冈萨雷斯立起身来,走到吧台前,将煮沸了的咖啡倒入杯中。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马克杯的柄,轻声地:“也许你应该请他喝咖啡吧,毕竟你们曾经是朋友。”
“不,我们从来不曾是朋友!”卓立的声音低沉而带恨意,目光仿佛要将米诺吞噬。
冈萨雷斯往咖啡中洒肉桂粉,声音闲闲:“他已经这样说了,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还存在天真的幻想么:你已经背叛了穆家,你还指望他会把你当做朋友?”
米诺的肩头一震,一只手却是慢慢探入衣襟内。
卓立看着童年玩伴缓慢地掏出大衣内的枪支,一只手也下意识地要掏枪,这才想起自己的枪早在进来时已经被收卸了。
“你对他还有感情么?”空落落的客厅中,那种寂静如同湛蓝的湖水漫过众人,叫人压抑不已,无法呼吸。冈萨雷斯过于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像往寂寂水中掷入石头,激起了更激烈的声响——
在倏然而起的枪声中,卓立的身子往后晃动了几下,鲜血自身体喷涌而出,像他的身躯绽出的最后一道鲜色礼炮。他在这巨响中,如迅速枯萎的枝干,颓然跌落地面。
随着他身子的倒下,米诺原本被卓立身躯所遮挡住的视野中,现出穆珂那张苍白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嘴唇,眼底满是骇色与恨意。
米诺的心猛地一紧,只觉全身的血都往脑部涌上去。眼见穆珂转过身往外奔去,他忙扑身奔去,紧跟其后。
空阔而宁寂的客厅里,冈萨雷斯缓缓晃动着手中的咖啡,嘴角扬起弧度。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的卓立,看着在他身下形成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