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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状不由得一怔,疑惑道:“陛下,怎么了?”
却见他定定地注视着我,古井一般漠然无波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浮出一丝怜悯,轻轻叹了口气,人已倏忽退至百丈开外。
几乎是那一瞬间,一道凌厉无匹又绚烂至极的白光在我眼前闪过,直直地向我当头劈下。我惊得呆住,直到那道无声的闪电重重地打在身上才反应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那炽热的电光已如灵蛇一般从天灵盖钻入,在周身经脉中疯狂暴虐地游走,最终直抵心脏。仿佛整颗心猛然被利爪从胸腔里鲜血淋漓地扯出,又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滚开的岩浆,好痛!我生平没有经历过这般可怖的疼痛,怕是剔骨剜心也无可匹及!我口中发出了一声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凄厉惨叫,痛苦地抱住了双肩,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
视线一片血红,远处无涟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耳中:“这般无声无息,正是应劫天雷惯用的路数。小丫头,你的天劫到了。你且忍一忍,挨过了这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你便能位列上神。”
若不是疼得整个人痉挛,我几乎想放声狂笑。苍天,你待我何以至此?大哥曾说,我出壳不过八千年,天劫当在两千年以后,可谁能想到它竟在此时到来?我早先失了心头血,又经过这一场恶战受了重伤,左臂几乎废了,天雷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雷霆万钧地当头劈下,令我避无可避,难道,我凤歌儿命中就该丧于此地?
我痛得恍恍惚惚,只见无涟肩头的血莲挣了几挣,却被他轻轻按住:“这是她命中的劫数,怎容他人插手?放心,朕还未曾听说过有过不了天劫的凤凰。”那血莲似乎有所犹豫,终是静静地不动了。
第一波疼痛尚未得到任何缓解,第二道刺目的白光已然再次从天际厚厚的云层中蹿出,我浑身猛地一颤,继而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口中涌出鲜血。
心中满是嘲讽。呵,陛下,你又怎知,我不是那唯一一只倒霉透顶的凤凰?只一道天雷便几乎令我三魂六魄去了一半,第二道劈下之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周身残余的魂魄和灵力正迅速破碎消散,整个人的意识迷迷糊糊,似乎不停地下坠,不停地下坠,滑向一个黑不见底的漩涡。
娘,爹,大哥,还有凰鸣,对不起。凤歌儿撑不住了。大概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吧。
不想到了这般凶险的田地,心中竟尚余一丝惆怅,如果说此生尚有些儿遗憾,便是此前在雪谷之中不曾恬着脸皮进得那营帐,瞧一眼他的伤势。我这辈子,其实挺短的,并没有来得及欠过别人什么,只除了他,能令我在这个时候心存一丝莫名的内疚。
呵,如果第一次偷下灵山,遇到的是他,一切会不会不同呢?然而,这世间本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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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天雷从云端咔嚓落下,那一刹那世界在我眼中一团寂静漆黑。破碎不堪的灵魂困在残破的躯壳中被一分一分地凌迟,任人屠戮,万般无助。那令人窒息发狂的痛苦,让我恨不得立时死去得到解脱。
我膝盖发软,眼看就要跪倒在雪地上。
却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似曾相识的轮廓,鼻端瞬间拂过淡淡的药香。
这比不期而至的天劫更令我震惊,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然后骇然失色。
眼前赫然是帝澔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忽而朦胧忽而清晰,征战数月又受了重伤,他面颊清瘦苍白了许多,难掩风霜之色,却更显五官轮廓如雕刻一般,剑眉紧锁,天空般清朗的眸子满是焦灼,修长有力的双臂狠狠地将我拥在怀中,身上一片甲胄也无,仅着一身白色棉质长袍,似乎是在仓促间赶来。
我被他猛地拥在怀里,无力也无法挣脱,眨眼间第四道天雷已带着万钧之力从云层中疯狂蹿出,刺目的电光似有瞬间的犹豫,然而也只是稍一凝滞,便狠狠地劈在他背上,他闭目一声闷哼,数粒豆大的汗珠立时从额角坠下,我心神剧震,喃喃地道:“帝澔,你,你疯了不成?快放手!”
他却将我拥得更紧,声音有些嘶哑:“凤歌儿,我来晚啦。不要怕,有我在。”
第五道、第六道白光接连闪过,再不犹豫,直向我们扑来,悉数狂劈在他身上,刺得我双目一片灼热:“疯子,大敌当前,你跑来为我挡天雷?这是我的劫数,又与你何干?”
他咬牙接下了第七道天雷,面色越发苍白,左肩上立刻渗出鲜红的血来,亦染红了我的衣衫:“我怎能眼睁睁看你受苦?”
我以为这一个月来我已经心如磐石,却在他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下泪如雨下。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他的左肩已经一片血红。一道道狰狞的闪电疯狂地鞭打着这死死抱住我的男子,而他闷哼的声音越来越弱,眉心亦烙上了痛苦的纹路,嘴唇早被咬得血肉模糊,只是双臂仍旧如铁铸一般,固执地将我牢牢护住。
“表哥,你这是何苦?求求你,求求你放手!”不远处身着玫瑰紫色锦缎长裙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赶来,花容失色,云鬓散乱,恸哭流涕,全然不复此前所见的高贵明艳。若不是被身旁的武曲星君武祗死死拉住,她定会冲将上来。
武祗面色铁青,因要拦着璇玑公主,无法冲上来护主,急得额上青筋迸裂,一面拼命阻拦着璇玑上前,一面已扑通跪在了雪地上:“殿下,臣愿为小公主挡天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请殿下放手。”
帝澔恍若未闻,清朗的眸子已经有些涣散,却仍然专注地看着我,面容有些恍惚,而温柔之色渐浓。“不要怕。”他喃喃地道,将我拥得更紧。
百丈外一袭黑色锦袍的无涟依旧负手而立,如一尊冰冷的雕塑,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我们,似乎完全置身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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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多少道天雷劈下。四十,还是五十?每一秒钟于我都是漫长的煎熬。
不远处的璇玑公主早哭成了泪人,满脸都是绝望。武祗依旧跪在地上死死地拽着她的长裙,整个人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石化。
帝澔的呼吸渐渐地沉重,连天雷劈在身上那一瞬间的闷哼都越来越低沉。他的头似乎支撑不住,轻轻地搁在我的肩上,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他鸦翅般的睫毛犹在微微地颤动,原本丰神如玉的面容血色全无,如罩上一层白色的寒霜,左半身都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可我纵然提起全身的力量,也挣不脱他牢固的怀抱,虽然那怀抱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我这辈子,从未像此时这般惊惶失措,身上的痛楚又怎及得心中的疼痛半分!我反手圈住他的腰泣不成声:“帝澔,求求你,醒一醒,你跟我说话。你千万不要睡着!求求你!”
他没有睁开眼睛,苍白的唇动了动,轻声道:“……不要,不要怕。我在。”
“你这个傻子,为何这般对我?我早与你说过,你我不是一路人,你为何这般固执,连命都不要?”我泪飞如雨,心中又痛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骂醒。
帝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心中那个人,从来不是你,甚至我此番差点在应劫天雷下灰飞烟灭,亦是因着我为了别人失了心头血,即便我立时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又巴巴地跑来救我做什么?你的情意要我怎么还得清?
他鲜血淋漓的嘴角却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陷入迷梦,梦呓一般断断续续地道:“我认识你大哥的时候,他日日在我耳边唠叨,自家的妹妹是多么玲珑可爱天下无双,出征的时候都将你的小像贴身带着……我们都取笑他恋妹成痴……听他唠叨多了,后来每次悄悄去灵山找他,都忍不住暗中瞧瞧你,果然如他所说一般,灵动俏丽不可方物,纯净如混沌初开的第一束光,与天宫所有的女子都不同……”
我听得痴住。呵,难道很久很久之前,在我完全无知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有过交集了吗?
狰狞肆虐的电光中,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却似乎毫无感觉,依旧沉浸在飘荡的意识中:“后来琅嬛去东海蓬莱遇上了龙族那小子,一见倾心。回到蓬莱后日日郁郁寡欢……我奉了母后之命去瞧她,得知她有了心上人,可她亦无意中瞧见那小子怀中揣着一个精灵女娃,宝贝得什么似的……琅嬛将那精灵女娃的相貌绘于纸上,问我可知她的来历……我一见就懵啦,赫然竟然是你的模样!……听你大哥说,你不是从未下过灵山么,怎么竟与那东海的臭小子有了瓜葛?”
他轻轻地喘了口气,睫毛上仿佛都笼上了一层白霜,此时一道道天雷劈在他身上,似乎劈着一块毫无感觉的浮木,激不起一丝颤动,我惊痛不已,失声痛哭:“你先别说啦,放手啊,你这个傻瓜!”
“不放……不能放……一放你就逃跑啦。咳……那日我实在忍不住去去灵山找你,告诉自己是替琅嬛一探究竟,正瞧见你饮了果酒在青霞洞中酣睡,憨态可掬,别的事情就全忘在脑后啦……凤歌儿,我好生懊恼,咳……若当时不那般逗弄你,你对我,会不会不那么讨厌呢?”
“不,我没有讨厌你,只是那时我看不到别的人……帝澔你,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骇然发现,他整个人竟然开始变得苍白透明,似就要随风化去。
耳边却响起他温柔的叹息:“不要怕,我在这里呵……在那极南之地的战场上,你为了那枉死的男子流出了血泪,凤歌儿,你可知我当时心有多痛吗?……你原本那般无忧无虑,而他竟令你如此悲伤。那一瞬间我如此嫉妒他,恨不得死的是我。我那时才赫然发现,我心中已经放不下你啦。”
“对不住,在天界的那晚上,我喝醉了酒,强吻了你,你与那龙族的小子两情相悦的模样,令我嫉恨得失了常……凤歌儿,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他声音低沉黯然:“母后逼得那小子与琅嬛定亲,我竟然心中暗喜,可是,看到你那般伤痛,我又讨厌这般阴暗的自己……后来,你不见了,我上天入地,整整十年都找不着你,后悔与思念令我差点发了疯……为了这个,你大哥也差点与我反目……可我真的放不下!”
我一生中,从未流过那般多的眼泪,泪雨滂沱,几乎看不清眼前那张清俊的面容。
他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不要哭,不要哭。”
然后,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轻轻地印在我的额头,一声叹息似有若无:“凤歌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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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我怀中的男子一动也不动,苍白而透明,俊美的面容一如往昔,只是那鸦翅般的睫毛盖住了他天空般清朗的双眸。我拥着他冰凉彻骨的身体,痴了一般呆呆地坐在地上,腮边的泪水早已凝固成冰。
一枚温润如碧水的凤形翡翠,突然从他的袖中坠落在雪地上,“叮”地一声脆响。
正文 踏破红尘无归处(中)
锦衣华服的少女狂风一样冲到我面前,将我往旁边狠狠地一推,抱着帝澔失声恸哭:“表哥!你醒醒!你醒醒啊表哥!” 紧跟着赶到帝澔身边的武祇再顾不得礼数,一把将帝澔的身体从璇玑手中抢过,探了一探他的气息,面色立时惨白如死灰:“殿下……殿下气绝了……医神越闾何在?”
璇玑胡乱抹了把泪爬起来,双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