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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点芳心千万绪(下)
仿佛在一条黑魆魆的隧道中独自摸索着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光亮,心头泛起的狂喜不可言说。我怔怔地望着他清俊的面容,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先是双眸闪亮地望着我,见我不语,渐渐地便有些慌张,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复又握紧,讷讷地开口道:“凤、凤歌儿?你怎么眼眶都红了?你可是恼我了?”我刚想张口,他已经又羞又窘地低下头去,懊恼地道:“真不该听罗罗的。它总在我耳边唠叨,说你连这么珍贵的物事都给了我,心里必是有我的……罢了,今日之事,是在下唐突了。”竟是不敢再看我一眼,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散去,面色渐渐地有些发白。
我再也忍不住,望着他轻声嗔道:“你这木头!”嘴角儿控制不住地上扬,面颊上却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过。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寒星般的双眸中绽出巨大的惊喜,但看到我的眼泪,又惊得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
我悄悄地扯住他的袖子,又慢慢握住他一只修长的手——那熟悉的手掌,当年在冰凉的海水中曾将我牢牢握住,那般安心温暖的感觉,仿佛烙在了记忆深处——此时灼热的掌心起了一层薄汗,先是僵了僵,终是迟疑着将我的手反握。我迎上他的目光,羞涩地一笑:“难道你未听过喜极而泣么?人家这是欢喜得哭了。”
他闻言终于展颜,笑容耀眼如霜雪初霁一般,抬手轻轻地将我面上的泪珠儿拭去,玉石般清泠的声音中有无法掩饰的笑意:“还说我是木头,你却也是个傻丫头。”
这般亲昵的称呼,只得我大哥与爹爹这么唤过我,此时由他说出来,听着真是说不出的舒畅,我扑哧一笑,红着脸道:“一根木头与一个傻丫头,听着倒也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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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不知自己竟是如此神勇,竟然与龙四肩并肩将那偌大的九重天足足逛了三回,不曾御风也不曾驾云,直到最后我的双腿都累得僵了,却还是舍不得出声,怕若是一提他便让我回那瑶光殿歇着。
能与他并肩笑看云起,这是我一个青涩的梦,如今一朝成真,却依然恍惚犹在梦中,只是今日这个梦甚是诱人,四周祥云缭绕、仙乐渺渺,那朝思暮想的清俊男子近在咫尺,寒星般的双眸中只得我一人,真是无一处不妥当,无一处不圆满。
龙四向来是个寡言的人,在那芳华殿的园子中说完那段炽烈得令人心跳如鼓的话后,便极少主动开口,只是待我们逛到人际罕至的祥云深处,他便牵着我的手一同走,先开始还有些迟疑,后来便大大方方地上来握住,只是面上的红晕一直不曾褪去,掌心的温度令我心头一片濡湿温暖,觉得即使一直这么沉默地走下去,也令人十分地心满意足。
一直到玲珑剔透的月宫重又在宽阔的银河边现出,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他才似乎猛然回神似的,带着歉意望着我道:“竟然走了好几个时辰,凤歌儿,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去歇着?”
我虽然腿足僵硬麻木,心头却似点着把火,翻滚着千言万语要与他说,如何舍得回去?此时正行至丹犀宫附近,便红着脸问他可否去那儿歇上一歇。他点了点头,面上竟也一片愉悦。
站在丹犀宫不甚繁茂的花园里,我甚为感慨。六角琉璃凉亭里头的男女今日换作了我与他,而昨日来此的时候,还教我满心伤痛,只恨自己自作多情,一腔真心错付,彼时断然不曾想到今日的峰回路转。
漫天月华下,他温柔的眉眼间浸染了纯净如水的银辉,俊美得令人屏息,专注的目光令我不敢直视,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溺在那两汪深潭里无法回神。
流动的气氛有些暧昧,见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便有些恼,这人在灵霄殿上、芳华殿中就能侃侃而谈从容不迫,怎么此时倒成了没嘴儿的葫芦一般只顾将人灼灼望着,一个字也不说?我咬着嘴唇,作势望那园中的花花草草,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地看着他。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那根莹白的凤羽小心地置于掌中,沐浴着月光,它竟然慢慢地立起,在我眼前幻作一个只有几寸大小、眉眼精致的小小女娃,团着双丫髻,穿着小小的白襦裙,赤着圆润的双足,端的是玉雪玲珑,精灵可爱,再一细看,赫然竟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只见她在龙四掌心伸手踢脚,仿佛刚刚睡醒一般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我目瞪口呆,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道:“她她她,何时竟自化形了?”
那小小女孩儿听得我说话,乌溜溜的眼睛往我一瞟,精致的小脸蛋上立时放出欢喜的光,飞身向我扑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她软软的小身子便扑地落在我掌心,一把抱住了我的拇指,小脸儿在上面讨好地蹭啊蹭,一双眼睛笑成月牙儿,红艳艳的小嘴一开一合,软糯的童音嗲嗲地唤道:“龙,龙四!”连声音也与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一下子张大嘴巴,捧着这兀自欢喜的精灵女娃儿半晌说不出话来,脑中仿佛有道白光一闪而过,面上轰地热了起来。
那向来神色清冷如冰的清俊男子此时眉梢眼角俱是温柔笑意,看着我掌中的小人儿轻声道:“当日你遣了青瞳以凤羽相赠,我并不知她竟有如此灵性,能于月圆前后几日,沐浴月光化做人形。起先只是淡淡的轮廓,一瞬间就会消失,后来便渐渐越来越清晰,维持的形体的时间也长了许多。唔,虽然她神智尚且懵懂混沌,却也偶尔能口吐人言。”说话间,那小女娃儿紧紧抱着我的拇指只是不肯撒手,笑眯眯地望望我又望望他,欢天喜地地又唤了两声:“龙四,龙四。”
我一下子双颊红透。她哪里会说别的话儿,分明只会唤这一个名字!我也曾听过,有仙家用自己的血做出与本尊相似的精灵娃娃来养着玩儿,却不知我心口的一根凤羽竟也有这等本事,自己化形不说,将我的心事也记了个十成十。我自以为隐秘的心事,莫非龙四早已知晓?这么想着,便羞窘起来,讪讪地低头用指尖逗弄那粉粉嫩嫩的小女娃,她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又在我掌心滚来滚去,十分娇憨讨喜。
龙四玉一般的脸上竟也泛着红晕,目光望至别处,赧然道:“当日你被大殿下带走后,我困在蓬莱岛数年不得离开,一面忧心娘亲,一面又深恨我爹无情,虽有罗罗陪着,却也实在难熬,仿佛这世间再无半个人与我相干。亏得她时常出现,在我耳边念叨,叫我晓得这世间竟还有个人记着我。”他顿了顿,深深望着我的眼睛:“从小到大,除了娘亲与青姨,你是头一个将我放在心上的人。我,我很欢喜。”这一席话我愈发脸热,心里却是极敞亮愉悦,对掌心的小女娃儿充满感激。
此时那小小女娃又打了个呵欠,依依不舍地望了我一眼,揉了揉眼睛,瞬间又化做凤羽,在我手中颤颤地摇摆了几下躺下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它重又放在怀中,笑着道:“每回化形后歌儿都会很困,须得好好歇一歇。我想,她若好好修行,不过百年定然能摆脱本体,在世间来去自如。”听得这凤羽唤作“歌儿”,我心头直如灌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
然而还有些事情,我心中仍有疙瘩,须得问上一问。
摆弄着长裙上的流苏,我轻声与他道:“说起来,认得你还多亏了王母娘娘上一回那蟠桃宴,当日我爹娘并两位哥哥都受邀去了天界,我头一回偷下灵山,便去了东海,遇上了你。你这个人,当时真是又无礼又无趣,我与丹心好说歹说也不肯放我们上蓬莱岛。”
“唤我阿璃罢。”他闻言一笑,面上似有回忆之色:“那蓬莱岛是我娘出事后,东海龙王,也就是我爹,给我的容身之处,彼时我并不知我娘亲就在岛下的逍遥殿中,只知那是处极为珍贵的地方,是以并不愿陌生人上岛……”
“可我听得那琅嬛公主却上了岛,你还,还陪了她三日!而我去了两回,却至今都还不曾上去过!”彼时我并未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多大的妒意,只觉心中又酸又涩,委屈万分。
龙四闻言急急地道:“你,你误会了。她上岛有天帝手谕,是东海龙王亲自陪着的,并非我私自所放。再者,当日还有龙族好几位公主郡主一起陪着她,我也就只是寻了个时机,向她请教了一些仙草仙药的事儿。我娘亲的事,你也知晓了,我寻遍三界都不曾找到救她的良药,正是那时她告诉我这九转紫芝草对于修补元神大有裨益,或许有用。我对她,一直只有感激之情。”
清朗的月色下,他目若朗星,坦坦荡荡,我心中最后一点阴霾终于烟消云散,嘴上却仍不饶他,凉凉地道:“那她怎么叫你璃哥哥?你又叫她嬛儿?何等亲昵!”
他一楞,避开我的话题道:“她与我,境遇有些相同,有些同病相怜而已。”顿了顿道:“我与她,千真万确只如兄妹一般,你要信我。”
我深深凝望着他俊美无匹的面庞,将那每一寸轮廓都牢牢刻在心底,终是点头道:“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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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当日获了蜃长老的内丹后即刻返回东海蓬莱,东海龙王亲自打开了逍遥殿的结界,并亲自为他护法,令他得以利用蜃长老的内丹顺利潜入他娘亲封闭了八千年的元神。
“八千年来,我头一回听得我娘唤我‘阿璃’。”他眼眶微红,缓缓地道:“进去之前,我爹告诉我,我娘大约是同他置气不愿醒来,可当我见到娘亲的元神,才发现不只是赌气那么简单。我娘固然不想面对我爹,但最重要的是,她的心脉当初受了寒玉一剑,元神已经虚弱得无法支撑身体。若是强行唤醒身体,怕是不多时就要神魂俱散。我只得退了出来,将方才所见告诉我爹。”
“那是我头一次看到我爹,那个世人所称冷血龙神的东海龙王流泪。”他一声叹息,寒星般的双眸中一片黯然。“那是他头一次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一切。我三千岁那一年,东海王妃发觉了我娘亲与我的存在,趁我爹离开东海之时独自潜入逍遥殿。她告诉我娘,我的外公是被我爹亲手送上剐龙台的。我娘心神大乱,一时想不开,等我爹再次来到逍遥殿看我们的时候,从他的剑鞘中抽出寒玉想要杀了他,可临到挥剑之时,却终究下不了手,而是反手一剑刺中了自己的心脉,自此命悬一线。寒玉剑气霸道无比,几可弑神,我爹使尽浑身解数,也只得堪堪保住她一点元神,她人却再也不曾睁开眼睛。当日娘亲在做这一切前,吩咐她的侍女,也就是从小将我带大的青姨,将我带去蓬莱岛玩耍,等我们回到逍遥殿时我娘已经不见了。我爹告诉我,我娘犯了大错被关起来了。他还用结界封了逍遥殿,送走了青姨,只留我在蓬莱岛上,对我几乎不闻不问。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恨他,恨他冷血,恨他对我娘与我不公,即使私下遇见他都不曾唤过他一声爹爹,直到那日我看到他在我眼前流泪。”
“不知怎么,看到他的眼泪,我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无论如何,他是真心爱着娘亲,看到娘亲这个样子,也许他的痛苦不亚于我。那一日,我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他,唤他爹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