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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天后娘娘主持后宫大局久了,即刻恢复常态,笑着对王母娘娘道:“母后,您看看,想来凤族族长是怕凤歌儿生得如此貌美可爱,被我们天界强留下来做媳妇儿呢!这巴巴地急着选婿,想来是提醒我们不要肖想……”我大窘,踌躇不知如何回答,她却又掩嘴轻笑道:“凤歌儿,你娘真真是想得周全。你这般讨人喜欢,却又不能嫁与别族,若是本宫有女如你,也断然不敢放在外头太久。唉,却不知最后,你凤族哪家的儿郎有这等天大的福气?”
王母娘娘啜饮一口仙酿,放下琉璃盏时已是面色如常,她拍拍天后娘娘的玉手,笑道:“瑶华,你也是当娘的人,若是想媳妇儿想得慌,便去丹墟宫教训你那混小子。这许多美貌神女都看不上,莫非竟是嫌天界无人了么?他那昆仑仙山的小表妹,倒也不见得美到哪里去。”眸中竟有似笑非笑之意。
天后娘娘当即恭敬地略低了低头:“母后说得极是。璇玑与澔儿只是打小儿相熟,在一处玩闹了上千年,故而比旁人格外亲厚些,这其中,儿臣并无撮合之意。”
我一楞,看天后娘娘这神色,难道帝澔竟然已经有了意中人么?看天后娘娘这神色,定然也是晓得内情的。心中立时又燃起怒火,登徒子,招惹了昆仑仙山的仙子,竟又来戏耍于我,思及于此,觉得唇上一片灼热,浑身都不自在,真是恨不得当场用袖子去擦一擦。下次见到他,定然要狠狠地给他个教训才好!
王母娘娘的玉指拈起一粒晶莹欲滴的红樱桃,并不放入口中,淡淡地道:“是么?哀家虽是个爱做媒的,但也偏好两情相悦之事,瑶华,这一点儿上,你可要学学哀家。”天后娘娘面上愈发柔顺,越发将头低了些恭敬回道:“母后教训得极是。”
王母娘娘便不好再说什么,美目流转,转而又笑眯眯地对青廉道:“难为尊使竟肯巴巴地跑这一趟,想来也与哀家一样是个爱做媒的。莫非清心戒欲的佛门中人,竟也愿意当这月老一职?”
青廉哈哈一笑:“阿弥陀佛,非也非也。凤歌儿也算小僧看着长大的,小僧不过是日后想去凤凰岭讨杯喜酒喝罢了。”
我脸上依旧臊得通红,强撑着上前施礼道:“凤歌儿多谢两位娘娘这几日的悉心款待,只是母亲急召,只得辞去。”
王母娘娘笑道:“好孩子,如此哀家便不留你了。”语气中仿佛十分遗憾。
我再次深深一拜,起身时却感觉有视线落在我身上。
眼角的余光瞟到龙四竟然紧紧握着琉璃杯,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冒出,寒星般的眸子瞟了我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瞬间却叫我明白看到了那目光中压抑着的愕然与焦灼之色。我大窘,想来他定然是将青廉的话当了真了。看他那般着紧的模样,我心中突然喜孜孜的,压在心头那一点沉重也蓦然一轻。此时此刻,这般境况,哪里容得我能与他解释什么?只得暂且目不斜视,寻思着过了今日这一关,回头再与他解释便是。
王母娘娘吩咐贴身伺候的大侍女去后殿取来了她的妆盒,又亲自挑了数件世间难寻的首饰珍宝,示意那侍女以玉匣子一并盛了递到我手中:“凤歌儿,这几样物事都是哀家年轻时候爱的,你格外合哀家的眼缘,便算是见面礼罢——日后等你成亲,哀家还要出份大礼送到灵山去。”此时推辞甚是小家子气,我便大大方方施礼谢过,将那沉甸甸凉浸浸的匣子捧在手中。
却听得那琅嬛公主柔美婉转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祖母真真是个偏心的,琅嬛日日在祖母眼前晃,也不见合了祖母的眼缘,讨得一两样宝贝去。”王母娘娘笑起来:“嬛丫头,等你出嫁时,就晓得祖母可有偏心了。”琅嬛细瓷一般精致的面颊上立时腾起两朵艳丽的红云,那星眸却是害羞带怯望向龙四的。
我心头一紧,觉着这芳华殿里实在压抑得慌,躬身道:“那凤歌便告辞了。”
王母娘娘连声道且慢,又命人取来一串至罕的深海冰玉制成的佛珠,粒粒足有龙眼大小。她将其送与青廉,青廉也不推辞,笑笑便从容收下了,我二人便退出了芳华殿。
我想想那琅嬛公主方才的神色,只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深深呼了口气,深觉还是外头空气清冽。却见那青廉也做了同样举动,吐纳完便将那串冰玉珠子塞到我手中:“小丫头拿去玩吧。”我奇道:“那方才尊者怎么竟痛快收下?我还以为您老中意这串佛珠呢。”
面容清癯的青廉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宝珠美玉在老衲眼中不过如泡影一般,方才赶紧收下不过是因着那殿里脂粉味甚浓,再寒暄推辞,老衲便要吐了。”还做了个十分生动的欲呕姿势。
我为之侧目。原先我与这青廉只有点头之交,还是年幼时与凰鸣去佛祖那儿胡闹之时遇过几回,不想这位青鸟使兼尊者竟是佛祖门下养出的一朵奇葩,观之本性随心所欲,不比别的菩萨尊者那般庄严死板,真是甚得我心,顿生亲近之意。又想起方才此人当众扯了个弥天大谎,皱着眉佯怒道:“老和尚,方才芳华殿中,你怎可坏我名节?我娘何曾要为我遴选夫君来着?唬得我差点殿上失仪。”青廉头也未抬,理着袈裟慢斯条理地道:“唔,忘了与公主说,信是大殿下遣我送的,方才那席话却是族长嘱咐我在天后与王母面前说的。此番走一趟,口信手信各送了一封,足足赚了两份功德分,可惜一入佛门,这些功德分也只能当作泡影了。”看着自己青色袈裟空空的下摆,竟然啧啧摇头,甚是遗憾。
我闻言却差点被脚下的祥云绊一个跟头,扯着他的袈裟颤声问:“什么?我娘真的要扯我回去相亲?老和尚,你是哄我罢?”
青廉同情地望着我:“小丫头,老衲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乃是最基本的功课。”
我眼一黑,立即退了一步道:“老和尚,信你也带到了,功德分你也赚完了,我心里头记着您的好,日日不敢忘的。您老便请自便回灵山罢,凤歌儿这就与您分道扬镳了。”反身正要逃,那青廉却一把扯住我手中垂下的佛珠将我拉回,呵呵笑道:“小丫头,往哪儿跑?你也是封信呢,不带回去,这功德分便不大圆满。老和尚我毕竟也是青鸟族人,丢了信可太没有面子了。”
我垂头丧气地跟在青廉后面回到瑶光殿,却见扶桑与青玉早在殿里等候了。青玉依然满脸笑眯眯地将我望着,见到青廉更是惊喜得眼睛成了一条缝,赶着上前殷勤见礼。青鸟一族在三界内混出名头的族人甚少,这位皈依佛门的尊者可算头一位。扶桑却捧着一个包袱迎上我,俏脸通红地道:“听闻姐姐要回灵山,还请姐姐将这个包袱捎给大殿下。”
我笑嘻嘻地接过来掂了掂,腾出手捏着她滑腻的脸蛋道:“哎呀,莫非竟是衣裳不成?扶桑亲手做的么?”又赞道:“好巧的手!早上才知我要走,竟这么快就做好啦?”扶桑呼痛告饶:“好姐姐,放手罢,好痛!确实是一件袍子,做了很久了,今日恰好拿出来而已。”青玉闻言笑嘻嘻过来与我作揖道:“还望公主在大殿下面前为扶桑美言几句。她这点子心思,全天界的人都知道啦。亏得卯日星君白日里都当值去了,不曾听得那些流言。”
我一怔,再看俏生生立在我面前的扶桑,原本顾盼神飞的美眸有些黯然,局促地绞着手指:“青玉,你莫要在姐姐面前浑说。”我心中一动,拉着她的手认真地道:“你放心。”
回到房里,霓裳伺候我将来时的衣裙换上,我谢过了她这两日的服侍。她却轻轻地与我说:“方才公主去了瑶池时,三皇子来过了。”我一楞,沉声问道:“他来做甚?”霓裳也有些疑惑:“殿下在前院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说找谁,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大好。婢子便问他是否走错了路,告诉他这里是公主暂住的,眼下您去了瑶池向王母娘娘辞别。”我不动声色地问:“他怎么说?”霓裳想了想:“殿下哦了一声,问你昨日睡得好不好。婢子想着大约是客套话,便说替公主谢殿下关心,好得很,三皇子笑一笑便离去了,恁地古怪。”我不知心底什么滋味,只得扯出个笑来,默然无语。
我原也没有什么行礼好收拾的,只是王母娘娘赐的那个玉匣子并那串佛祖有些个累赘,正愁怎么捧回去呢,青廉一把接过来揣在怀里,笑嘻嘻地:“小丫头休得磨蹭,快些与老衲回灵山去。”
扶桑与青玉将我一路送到南天门,她们没有腰牌,只能送我到此。又依依惜别了一番,我便催着她们回去了。二郎神君见我与青廉到来,便命大开南天门,我们便在诸位天将沉默的注视中迈出了天界。
南天门外烟霞浩淼,云卷云舒,我深觉舒畅,刚要与旁边青廉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的云中立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我一怔,凝神望去,那一袭冰蓝色锦袍的男子正负手而立,目光悠悠地将我望着。
青廉也看到了他,长叹一声道:“这一趟忒不划算,忒费时费事,你也送来他也送,依老衲看,不如都入我佛门,一朝全都看淡。”我脸上一红,他却已自顾自走到远处,坐在一团棉絮似的云上开始打坐了。
我眼睁睁望着帝澔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背后的南天门早已关上,也不晓得那些个神将有无扒着门偷窥。此人身形高挑,气势惊人,要教训他的念头早就颓废地散去,在他离我还有一丈远时,我忍无可忍,退了一步警惕地道:“你你你别过来。”帝澔眸中一黯,我这才发现他果然面色有些颓然,又心虚地看他的嘴唇,那里早已没有伤痕。想来三皇子神力了得,这些个小伤定然是很快痊愈的,既然没有证据,我便稍稍宽了心。
“凤歌儿,昨夜我,我冒犯了你,实在对不住。”他艰难地开口道,俊脸涨得通红。我脸上亦是一片灼热,强撑着道:“昨夜我并并并不曾去过丹墟宫,想来你是喝醉酒记错了。”猛然醒悟,恨不得咬掉舌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是未去,又怎知他喝醉之事?
帝澔俊逸的面容蓦地有些发白:“凤歌儿,我做错了事,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只是不要躲着我……你看着我。”那忧伤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我刚刚低下的头下意识地抬起,正撞进一双波云翻滚的眸子里,“昨日之事,是我的错,但我并不后悔。凤歌儿,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稳住心神,冷笑道:“若我没有记错,三皇子您还有个自小亲厚的表妹,不知这话您有没有也对她说过。”说完又有些后悔,这话说出来怎么听着有些不对?仿佛我在拈酸似的。
帝澔眸中果然就有一丝光彩绽出,急急地道:“凤歌儿说的可是璇玑?谁与你说的?她只是我的表妹而已,我们之间并无什么。”
见他果然会错了意,我不知怎地心头十分烦躁,挥袖道:“三皇子,您不必解释。你是九重天上的贵公子,我是灵山上的野丫头,横竖不是一路人。大家萍水相逢就好,何必非要扯上什么关系。”见他眸中光彩皆尽湮灭,一片颓然,我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他背上交错的紫痕来,更绝情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跺脚向青廉喊道:“老和尚,你经念完了么?走也不走?”
青廉慢吞吞立起来,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叹道:“红粉骷髅,终成落土尘埃,执念于红尘爱欲实在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