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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卡尔·海因茨·冯·古德里安从莫斯科给妻子写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把我变成隆美尔。”实际上,隆美尔整个一生都没有长大,一直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获得“蓝马克斯”的鲁莽中尉,习惯独自仓猝决定,再不假思索地付之行动。
许多年后,国防军“五人军事法庭”审判隆美尔,大概是出于嫉妒,连古德里安这样的正派军官也指控九死一生的隆美尔叛国。隆美尔对他的同学汉斯·赛兹讲:“你简直想象不到他们对我的‘蓝马克斯’何等嫉妒,在这一点上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友之情。”
四、隆美尔的讣告言简意赅
西方把勋章(orders)当做最高荣誉,是对卓越成就的最高奖赏。勋章由勋带和奖章两部分组合而成。勋带也叫绶带,是悬挂奖章的精美丝织物。奖章部分才是核心所在,通常是贵金属,佐以名贵矿物——红宝石、蓝宝石和大克拉水钻。不仅标明佩戴者的神勇程度,也是对勇士的物质犒劳。
冷兵器年代打打杀杀,一仗下来不死即伤。侥幸生还者骨断筋折、鲜血淋漓、衣衫褴褛。战事一停,战争组织者——通常是国王,马上给参战者披上整匹的新布,用以包扎伤口、遮蔽裸体。随之又在布匹下面拴上大坨金银,让勇士回家养伤过日子,以此昭示王者的权威、财富和人情味儿。这些披红挂彩的布匹和捆绑的金银,就是最原始的勋带、奖章。
随着社会进步,战事频繁,军服左上角的有限空间已经容纳不下太多的勋章。为避免众多勋章挤在一起磨损、丢失、彼此干扰,坚硬的贵金属自伤或扎伤他人,人们开始摘掉坚硬的奖章,只戴柔软的勋带。再往后,人们又把勋带叠成小方块,固定在军服左上角,以此显示往日的荣耀,这就是“张军长”、“李军长”军装左上角闪光的“小花格子”——“略章”或者叫“略表”。只是“张军长”、“李军长”都是内战英雄,尽管“双手浸满人民鲜血”,可从没跟洋人干过仗,所以胸前的略表不表也罢。
勋章、略表挂满隆美尔的整个前胸,谁也不会注意隆家老宅里一幅阔不盈尺的隆美尔照片,以及镜框右下角枯黄的草编物。我开始也是一扫而过,以为不过是秫秸、麦秆、稻草之类的工艺品。可凭多年的习惯,还是用Canon数码按了一张。想不到这个简朴的“草编物” 竟出自小隆美尔之手。它就是著名的雪绒花(Edelweiss),生长在雪线以上的阿尔卑斯山上,只有经过山地训练的勇敢士兵才能摘取。我把这朵干枯的雪绒花看作是儿子授予父亲的勋章,其荣耀不亚于威廉二世的“蓝马克斯”。
隆美尔的功绩如此显赫,乃至当他涉嫌刺杀希特勒的“七二○事件”,就连希特勒本人也不敢像对待其他“叛国者”那样把他交给人民法院。隆美尔被希特勒秘密处死后,隆美尔夫人的讣告言简意赅,念念不忘隆美尔的那些勋章:
讣 告
1944年7月17日身受重伤之后,我心爱的丈夫,他儿子最忠实的朋友,亲属们敬爱的兄弟、姐夫和叔叔不期暴卒,享年五十三岁。
陆军元帅埃尔温·隆美尔:荣誉团骑士,嵌有钻石、剑、橡树叶的骑士级十字勋章的佩戴者,曾被授予光荣负伤奖章以及其他各类崇高荣誉。
他毕生为祖国效力。我们全体家属对他致以深切的哀悼。
隆美尔是唯一一个两次世界大战都获得最高荣誉的德国将领:功勋勋章“蓝马克斯”和带钻石、剑、橡树叶的骑士级十字勋章。他的一生近乎完美:节俭、忠诚、勤奋、渴望承担责任。他追逐荣誉、热爱女人。就在诺曼底登陆前夕,还离开前线到巴黎给夫人买皮鞋作生日礼物。昔日苗条的小姑娘露茜·莫琳已经变成仪态万方的隆美尔夫人,比元帅效忠的第三帝国还要霸道。
据隆美尔家的朋友回忆:“元帅夫人拥有支配元帅的绝对权力……看着元帅那样大惊小怪地围着夫人转,让人觉得实在有趣……到头来露茜的性情竟变得有点像泼妇了。倘若她讨厌某个女人,她的朋友也必须把那个女人排斥在外。”
1944年,隆美尔担任B集团军司令。由于隆美尔夫人和高斯夫人发生口角,隆美尔竟然解除了高斯的B集团军参谋长职务。当盟军在诺曼底登陆时,隆美尔在家为妻子过生日。
丘吉尔在英国议会多次称赞隆美尔是“一位非常有魄力、有才干的敌手”。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热血沸腾:“提到隆美尔,我总忍不住要说好话。我为此得罪了一些人,他们反对承认敌将的任何优点。这种坏毛病就是众所周知的党性立场——它与打赢战争、持久和平的精神格格不入。”
据说当初蒙哥马利被外派阿拉曼,曾经推诿再三:“他可是隆美尔呀!”能把大英帝国的阿拉曼子爵吓到这个份上,也只有戴“蓝马克斯”的隆美尔。
笑眯眯说英语的“蒙蒂”、“艾克”靠二战起家,赏千金赐万户侯。前者担任北约陆军司令,后者当选美国总统。尽管英雄不问出处,可他们起家时都躲着隆美尔,还说过诸如“打死一切德国人”的纳粹语言,更甭提粗话满口的巴顿和说俄语的朱可夫。
德国:隆美尔和他的儿子(4)
唐师曾和隆美尔的独子在隆美尔家中。
反观一脸残酷的“沙漠之狐”隆美尔——即使拿到放大镜底下,也找不到类似的反人类语言,这位最年轻的纳粹元帅始终没有加入纳粹党。连他的敌人都尊敬他有绅士风度:善待战俘,尊重黑人、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对处死政治犯的命令嗤之以鼻……
1992年我参加阿拉曼战役50周年纪念活动,文质彬彬的英国首相约翰·梅杰把隆美尔的“Krieg Ohne Hass”解释成“War Without Hate(没有仇恨的战争)”。这句话又被埃及总统穆巴拉克翻译成阿拉伯文,高悬在在阿拉曼战争纪念馆。剑桥大学教授利德尔·哈特上尉称赞说:“隆美尔的战争观危险、迷人而带孩子气,他把战争看成比赛,军人则是代表各国参赛的选手。”在我老唐看来,作为希腊罗马的最后骑士,隆美尔一开始就和奥运接轨。
五、我跪在《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前磕头点地,连抽自己大嘴巴……
2004年6月15日12:00~13:30,我在隆美尔家有个约会。当我风尘仆仆从法国普罗旺斯赶到德国斯图加特时,为我打前站的王科一见面就郑重警告我:与大清皇帝看太阳估算时辰的传统不同,德语民族历来时空有度,火车正点得可以对表。他抱怨中国人只知道购买斯图加特的奔驰、保时捷,可从不注意戴红帽子的铁路工友手腕上的SINN手表。在这里与人约会迟到5分钟固然不行,可提前5分钟也肯定被拒之门外。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亮出两只精准的瑞士表: 大铁表TAG Heuer1990年购自巴格达,以潜水闻名,广告说它“压力之下,毫无惧色”;另一只Breitling是CCTV沈铭送我的生日礼物,是美国航母飞行员F18A的制式装备,专为精确制导下狠手设计。
看到我捋胳膊挽袖子得意之极,王科当即予以迎头痛击。他说除了“时间”之外,我的“空间”也必须和德国接轨。这当头棒喝立马让我英雄气短,因为自幼家贫人丑,长这么大还从没弄过西装领带。尤其是这次刚从医院逃出来,浑身上下还是“唐僧取经”去印度的喜马拉雅行头。王科见状马上吩咐太太把我皱巴巴的JEEP衬衫扒下来熨烫一番,又用一条斯图加特“BOSS鳄鱼皮”换下我腰间的共和国卫队武装带……最后找来一条花花绿绿的领带拴到我的脖子上,牵牛般拉到镜子前,端详再三,这才开上大奔驰,赶往斯图加特Eduard的隆府。
听说希特勒生怕外交场合失礼,在外宾面前特别重视仪表,经常问手下,自己是否需要戴黑领结、穿燕尾服。签署《慕尼黑协定》后德英关系一度缓和,可由于张伯伦在哥德斯堡(Godesberg)对希特勒不够尊重,英国贵宾会见元首时穿着欠妥,引得希特勒勃然大怒。他当场召见英国驻德大使韩德逊(Henderson):“要是你们英国人再敢衣衫不整地见我,我就让德国大使穿着睡衣去见你们国王!”
徘徊在绿树掩映的隆府门前,我越发变得胆战心惊,这可是举世公认的名将之家,小隆美尔还是制造奔驰、保时捷的斯图加特市长,法国外籍军团司令……原以为隆家一定也像其他名人故居一样,门口立着制式塑像,可这里连半个泥人儿都没有。静悄悄既无传达室,也无警卫班,整个隆府仅是一座旧民宅。
我在正午12:00准时按下门铃,应门的正是曼弗雷德·隆美尔本人。与我们西装革履、领带背头的一本正经截然相反,这老兄披了一件深蓝色的抓绒衫,酥胸半掩露出里面的黑背心。下身是松松垮垮的大裤衩,雪白的大毛腿又粗又壮,踩在柔软的拖鞋里。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儿,慈眉善目就像无锡的惠山泥娃娃。看到我脖子上的Canon相机,老人家眼光一亮,又憨笑一声:“一会儿照相,千万别照我下半截儿。” 地道的伦敦口音,原来在英国得过政治学博士学位。
小隆美尔的地道英语让我不由黯然神伤。多年来我一直认为两次世界大战原本是“英语”、“德语”的大决斗,其他各民族充其量只是挖战壕、出苦力的配角。不久前,我应邀参加诺曼底登陆60周年纪念会,奥马哈滩的主席台上既没有中国人,也看不见中国旗。遥想当年反法西斯全球大混战,蒋介石身为“中国战区总司令”,他和副总张学良都信基督教、用罗马法律、请英语顾问,连延安的毛泽东都和斯诺、斯特朗交朋友。中国军队超过千万,远征越南、缅甸、北印度,影响紧排在美、英、苏三强之后。由于站队正确,好不容易胜利一回。可还没等日本投降,炎黄子孙先自己窝里反了。一场内战“消灭了800万蒋匪军”,既没割到地,也没赔着款。
为此我跪在《开罗宣言》的米纳豪斯、《波茨坦公告》的采茨丽恩霍夫前磕头点地,连抽自己大嘴巴,怪自己不肖,没看好祖宗传下来的大好河山。惹得一帮老外围观、报警,非要把我扭送附近的疯人院。
我历来敬畏英语民族的聪明狡猾,他们信希腊哲学、读犹太圣经、用罗马法律,追求盎格鲁-撒克逊的自由、人权。自从1865年以来,说英语的内部就没动过枪,只靠简明的英语解决各种纷争。走遍世界,有谁见过英国、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相互开战?只看到英语之外的其他语系,成年累月地肃反、运动、打内战,整天自己人干自己人。
当年丘吉尔、罗斯福一次会谈定天下,现在小布什、布莱尔一个电话定中东。还不算里根、撒切尔穿一条裤子攻占阿根廷的马尔维纳斯;梅杰、克林顿合伙算计卡扎菲的利比亚……说英语的替天行道,只打不说英语又不便沟通的德语、日语、意大利语,朝鲜语、汉语、古巴西班牙语、越南语、伊朗波斯语、阿富汗乌尔都语、中东阿拉伯语……
德国:隆美尔和他的儿子(5)
六、隆美尔请求给他10分钟与家人告别,对死亡冷静之极。
1928年12月24日平安夜,曼弗雷德·隆美尔出生在斯图加特隆美尔老宅,出生后随父驻防德累斯顿、维也纳、波茨坦。这段时间父亲很不如意,一战期间26岁就晋升上尉,获蓝马克斯后遭人嫉妒,原地踏步一蹲就是14年,是全德军“最老”的陆军上尉。我趁机向老人